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随着尔芙话音落,这各处的账本就已经被送到各人的跟前,她又陪着这些女人说了会闲话,便满脸堆笑地对众女下了逐客令。 “那妾身就不打扰福晋了。”三位捧着账本和对牌的侧福晋笑着屈膝告退。 目送着三人离开,尔芙掩唇打着哈欠往内室里走去。 她不贪财、不爱权利,更不愿意自个儿贪黑熬夜地做四爷府的管家婆,瞧着如花骨朵似的姑娘们被抬进府,既然有人喜欢替她分担工作,她就挑些无关紧要地分出去好了,左右就是府里这些油水不大的差事,只要外面那些铺面和庄子的账册在手,也就足够她坐稳嫡福晋的位子了。 不过这些话,她不想和其他人解释,也不愿意多浪费唇舌,所以当诗兰和诗情齐齐来劝她的时候,她只是笑着敷衍几句就让人去外间候着了,拿过她前两日描好的花样子,坐在东次间临窗摆着的罗汉床上,嘴角噙笑地做着绣活。 来到这里的年头越久,她就越有种入乡随俗的感觉。 起码原本她最是耐不住性子做的针线活,现在也成了她打发时间的好消遣,坐在洒满阳光的罗汉床上,身边放着装满各色丝线的精致锦盒,手里捏着一只细细的绣花针,瞧着娟纱上渐渐展露出的花样,倒也是一种别有韵味的享受了。 如果后院里没有那些讨人厌的女人就更好了,尔芙心里暗戳戳地想着。 这边,尔芙将手中中馈分摊给各院女眷的消息才一传出,便传到了四爷的耳朵里,其实如四爷这般看重规矩的男子,并不喜欢插手后院女眷的这摊琐事,但是因为他太了解尔芙的性情和能力,这才让张保等人对后院多了几分关注。 “之前爷让陈福检查的账本,可曾看出什么不妥来?”听着后院传来的消息,四爷想起了他随手带回来的账本,扭头对着苏培盛问道。 苏培盛闻言,忙回答道:“回主子的话,并未曾看出不妥来。” “既然如此就抓紧把账本给你福晋主子送回去吧。”四爷也并未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随口吩咐一句,便将注意力重新落到了手里的邸报上。 有了四爷这句吩咐,苏培盛虽脱不开身,却也不敢耽搁,趁着给四爷续茶的空档,随手揪过一个在书房前路过的小太监,便让小太监去给陈福传信了。 “放着吧!”收到陈福交代小太监送回来的账本,尔芙头也不抬地吩咐诗兰送上一份赏钱,便让诗兰将那册不成样子的账本锁进了书房的一个暗格里,那里头放着的都是府里各处的账本,有些是尔芙已经看过,诗兰等人还没有重新抄录过的,有些则是她还没有看过的。 尔芙交代诗兰将账本收好,又做了会儿绣活,这才伸着懒腰去了书房里。 其实作为嫡福晋,她这从早到晚是真没有片刻得闲,单单就说各处送过来给她审阅的账本就足有半人高的一厚摞,偏偏这古代的记账方法很是繁琐,再配上那些繁体字,足够尔芙看得头晕眼花了,她总是看一会账本就要做些其他的事情缓缓,所以除非是特别重要地方的账本,大部分账本,尔芙都是一个月压着一个月这样慢悠悠地看下来的,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难免会有些想要偷懒的时候。 正因为如此,才有了今个儿尔芙给三位侧福晋分摊中馈的做法。 与其她一个人累死累活地为了府里这些事cao劳,让这些情敌能留出大把时间将自个儿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勾引四爷,还不如大家伙儿一块辛苦。 至于说是否担心三位侧福晋趁机往各处安插人手眼线,她只能是嗤鼻一笑了。 即便是她拢着中馈掌家之权不放手,这些人想要拉拢个把宫婢给自个儿跑腿传信,她又能拦得住么,再说上头还有四爷那位手握粘杆处的主儿坐镇,便是她将手里这些权利都交托出去,后院里的这些女人也翻不了天。 愚蠢的女人对付女人,聪明的女人对付男人。 尔芙虽然不聪明,但是她却并不愚蠢,不会成为死抓着权利不撒手的糊涂女人。 只是人各有志,尔芙的见解,并不能代表后院里其他女人的意见,起码佟佳氏和乌拉那拉氏瑞溪、李荷茱李侧福晋三人都没能免俗,这尔芙交给她们的对牌都没焐热,便已经忙着将各处管事嬷嬷叫到自个儿院里训话去了,李荷茱李侧福晋更是亲自跑了趟针线房和浣洗房,显然有些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感觉,还将原本在浣洗房经营多年的管事嬷嬷换了,不知怎么提拔起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宫女来负责。 这些消息都是诗兰和诗情汇报到尔芙跟前的。 对此,尔芙仅仅是笑笑,便当根本没听见过似的丢到了脑后,她既是将各处交给了三位侧福晋去负责,她就不会再去插手,只是让赵德柱安排伶俐的眼线盯着,不要闹出太大的乱子就好。 尔芙丢下外面那些乱糟糟的传闻不提,又一次把注意力放在那本脏兮兮的账册上。 她翻看着那本不知什么时候沾染上污渍的账本,一页页翻看着,突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对着书案旁边站着研墨的诗兰吩咐道:“诗兰,你也别忙着研墨了,给我找张大一些的薄宣纸过来。” 说完,她就拿过笔筒里放着的一把剪刀,剪开了装订账册的粗棉线。 尔芙动作迅速地挪空了桌面上的杂物,将拆开的账册按着页脚上的数字依次排开,又接过诗兰找出的半透明宣纸铺盖在那些账册页面之上,虽然仍然看不真切,却总算是看出了账册里藏着的秘密一角。 这是一副用斗大字写成的告状信。 少时片刻,尔芙将那些看似熟悉,又有几分陌生的奇怪线条都拓印下来,总算是看出了那些污渍的原貌,这应该是有人在她之前将账册全部拆开,用特殊不显影的墨汁在账册留白的位置,以一半又一半地方式,将每个字分成四半倒写在相邻的两页纸上,因为这些线条都是汉字笔画,虽然是都不成型,但是却还是会留给人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而唯有将账册拆开,重新拓印,再将拓印后的纸张翻转,才能够清晰地看出告状信的完整内容。 康熙是一位子嗣兴旺的帝王,从大阿哥到十八阿哥,仅仅是在玉牒的就有这么多,排除那些早年就夭折,或是因为各种原因排除在大位之外的阿哥,还有双位数之多的皇子搅和进了夺嫡这条血腥路里。 老八、老九、老十和被忽悠瘸了的老十四,统称为八爷党。 虽然现在老八倒台了,又不知缘由地死在了被圈禁的庄上,看似八爷党是已经分崩离析,但是老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老九和老十也不是吃饱不知愁的饭桶,也并非就真正甘心地没落下去。 当没有了老八这个统御者倒台后,他们又将目标定在了后面那些小兄弟身上,可是老八对着两个好兄弟就真没有防备,其实不然,当老九和老十为了脱身对老八下手时,老八安排的后手就有了作用。 这封突然摆在尔芙案头的告状信就是老八留下的后手。 老八,其实并非如他表现得那般温润如玉,骨子里是个很自私的人,他看似对老九和老十无条件信任,其实在二人身边都安插了钉子和眼线,当老九和老十商议决定要对老八斩草除根下狠手的时候,虽然老八已经无力反抗,却还是想办法给自个儿留在暗处的忠仆传了信去。 老九和老十不被康熙帝看重,却是实打实的皇子龙孙。 老八留在暗处的忠仆,就是一个混迹于市井的小人物,他没能力除掉两位皇子为他的旧主报仇雪恨,所以他几经辗转地混到了四爷在京郊的一处庄上,凭借着他一手不错的做账工夫,成为了庄上的账房先生。 当尔芙看到这封告状信的时候,那位将告状信送到尔芙桌上的忠仆已经远下江南,永久地离开了京城这处是非地。 “真是皇室无真情。”尔芙嗤笑地点着眼前的这封告状信,冷嘲道。 这种事关夺嫡之事的隐私秘闻,绝不是尔芙这样一位后院女眷能掺和进去的,所以她只是看看,便将这张宣纸折叠好地塞进了信封里封好,同时将那本重新装订好的可疑账册也用蜡油都一页页地粘起来,然后一并交到了赵德柱手里,交代他立刻送到前院书房去。 之前,四爷因为负责监管被禁足的老八,沾上一身腥。 虽然没有因为这点事就彻底倒台,却还是被康熙帝所疑心过,不过因为调查结果和四爷确实扯不上关系,这才算是躲过了一劫,现在有这种最确实的证据送到眼前,她当然恨不得立刻就呈到康熙帝的跟前,但是她还是将做决定的权利,交到了四爷的手里,毕竟这种事,她到底不如四爷想得深刻,难免容易被那些接受过精英教育的皇子龙孙算计了。 前院里的四爷收到尔芙送过来的账本和信封,先是一怔,随即愤怒地踹到了书案。 他不是没有疑心过自个儿的兄弟,但是他怀疑过和清流为伍的三皇兄胤祉,他怀疑过看似风轻云淡不掺和夺嫡之事的五皇弟胤祺,连身体有残被排除在夺嫡之事之外的七皇弟胤祐,却唯独没有怀疑过和老八好得同穿一条裤子的老九和老十,因为在他看来,老九和老十就是老八的左右手,谁能想到有一天自个儿的左右手都能背叛自个儿,他为已经死成渣的老八不值,他也为自个儿当初对老九和老十的信任不值…… “请戴先生。”愤怒过后就是过分的冷静,四爷坐在重新收拾好的书房里,神情漠然地摆弄着手里的信封,冷声吩咐道。 老八的死,已经是时过境迁。 他不确定现在在掀起这件事,到底是对是错,所以他需要问问他的智囊团戴先生。 戴铎就住在旁边跨院里,得到苏培盛的传信就忙收拾齐整地赶过来了,他看到这封超大规格的告状信时,亦是满脸震惊,但是他到底并非当事人,所以并不能理解四爷那种出离的愤怒,也就更快冷静下来,以局外人的眼光,考量着此事的利弊,最后他脸色一肃,对着四爷拱了拱手道:“此事不宜宣扬,因为咱们没有半点证据,只有这封不知是真是假的书信,若是皇上相信还好,详细调查,总归会有所收获,即便是不能将信中所说的真凶九爷和十爷抓到,但是到底牵扯不到爷的身上,可若是皇上不信,那必有人会攻讦您是在栽赃嫁祸。” “那依先生之见呢?”四爷满脸清冷的平静问道。 “等,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看不破的戏法,只是要信上是言之有物,您安排下耳目盯着,总归能找到些许线索,待到有所发现的时候,再上禀皇上,也比这样莽莽撞撞地送上这么一封信的强。”戴铎将宣纸重新叠好,装回到信封里,递回到四爷的书案上放好,满是自信的捋着青须,给出了自个儿的建议。 四爷亦是这个想法,不过他还是难免有几分意难平在,他将装着那封告状信的信封放在暗格里收好,重新坐回到了书案后的太师椅上,颤抖着手,端起茶碗,轻抿了一口,狠狠地呼出了一口浊气,仿佛是要吐尽心口闷气般的沉声说道:“那一切便依先生所言,只是爷一想到爷的兄弟都是这样不顾手足亲情之人,爷就觉得后脊梁发寒,先生陪着爷一路走到今个儿,想来也知道他三人的关系如何,比同胞兄弟有过之而无不及,却没想到他们会在老八被废之后,如此果断地选择舍弃老八这个同盟兄弟。”说完,他攥成拳头的手就狠狠地捶在了桌面上。 “人皆有私心,九爷、十爷贵为皇子,背后更有母族所依仗,比起八爷一个辛者库婢女所生的皇子,身份更高贵许多,又如何能甘心陪着八爷一并沉沦,昔年的情分,也许是真,却到底难敌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自私做法。”对此,戴铎倒是看得清楚,他冷笑着推开了虚掩着窗户,让窗外暖暖的阳光洒满书房,背对着坐在书案后的四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