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杜老师
苏市只能算是一个很小的小地方,一个名不见经传、丝毫不能够引起人注意的偏远小城市,这从车站的脏乱差程度上便非常轻易地可窥出一二。二路公交摇摇晃晃、不紧不慢地到达最后一站,车门一打开,车上的人便蜂拥而下,接着迅速朝四面八方散开来,各自奔向自己的目的地——或许是一个温暖的窝,或许是工厂、商店、医院,也或许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年轻的女售票员按惯例检查着座位上有没有乘客不小心落下的物品。她的目光越过高高的靠垫,忽然瞥见车后座还有一个人没有下车。 “先生!先生!”这样叫这个人,她其实有点儿难为情,因为他看起来比自己还小,可她实在不知道不这样叫还能叫什么。“啊!怎么…”杜诺用手背揉揉依旧惺忪的睡眼,勉强睁开眼睛,这才看清眼前的情景。“先生,车已经到达最后一站,您…”“嗯?是吗?”他抻平衣裳站起来,说,“谢谢你叫醒我,这车坐着实在太累。我还想问一下,请问去苏市第三中学是在这儿下车吧?”年轻的女售票员友好地一笑,说:“是的,您从这儿下,绕过桐叶路,再拐个弯儿就能看到三中的正大门。” 走在与京市完全是两样的苏市喧闹的大街上,杜诺戴上耳机单曲循环一首轻快的纯音乐,斜挎着背包,边走边翻看手机,慢悠悠地踱步到苏市第三中学的学校大门口。手机黑屏前,可以看到墙纸是一张女孩儿的照片。女孩儿长相普普通通,一根蓝丝带束发,面容沉静,眼神悠远。沿着主校道一路走去,因为正是上课时间,所以并没看到什么人。他一点儿也不像一个初来乍到者,没有任何的迟疑,径直走到校初三年级组主任办公室。龚主任虽然早就接到通知,说学校会临时调派来一个帮助毕业艺体生突击复习的艺体生老师,但却没想到这个老师这么年轻。所以在杜诺填表办手续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直在他身上打转。“小杜啊…你还没正式参加工作吧?”杜诺盖上笔帽,洒然一笑,说:“是的,我还在上大二。”龚主任眼睛一亮:“哪所大学呀?”“在北方,不是什么名牌学校,您可能都没听说过。”见杜诺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龚主任暗想没在社会上打拼过几年的年轻人果然就是不懂人情世故,却也没再自讨没趣问什么。他拿起杜诺刚刚填好的表淡淡瞟两眼,再淡淡地说:“嗯,我看没什么问题,就这样吧。”说完龚主任两眼望天花板,眨巴眨巴,说:“下节课初三二班正好是自习,你就先提前去见见二班那几个学生吧。”他在文件夹箱里一阵儿翻动,最后抽出一张表来递给杜诺:“这是我们学校整个初三年级艺术和体育特长生的名单,下午学校会安排你和他们的见面会,到时候…就这样吧。”杜诺接过这份名单,目光扫到初三二班那一栏,果然——巫小婵,钢琴。“哦,还有一件事!”龚主任突然想起来有一件事儿没交待,说,“二班有个叫巫…巫小婵的,是刚从四中过来不久的转学生,学校对她各方面情况还不太清楚,你多留意一下这个学生。”杜诺嘴角牵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说:“我一定会特别留意她的。”“好,那你去吧。” 未步湖底,巫小婵和叶孤舟正走在一条狭长的甬道里。“想不到这未步湖湖底竟然别有洞天。”在他们的头顶上方,红鲤鱼仍然在悠闲地游过来游过去,而两人的周身却是一滴水都没有。脚下是厚实的泥沙地,水草在甬道之外张牙舞爪,随流水摆动。“未步湖曾经养出过一条‘厄鱼’,”巫小婵说,“是‘厄运’的‘厄’。那条厄鱼腹中还罕见地寄生着一条‘厄蛇’。原本这两个小东西安安分分地呆在这个结界里修炼,不曾想刚好就是在它们十年一次出水溜达的时候,竟被一个渔夫捕捉到。厄鱼最后被那渔夫剁成rou酱,一把火烧成灰烬。厄蛇虽侥幸逃生,但已无栖身之所。几百年来,它为让自己继续活下去,不断寻找着新的寄生躯壳,用惑人心智的法术害过不少人。”“几百年来,就没人管,任由它做乱吗?”叶孤舟忿忿不平。巫小婵好笑地看着他,说:“为什么要管?它并没有做错什么。它要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是善类。”“那渔夫一家呢?他们就是恶人吗?”巫小婵不掩嘲讽:“你听的那些传说,并不都是真的。就我所知,事实是它从前确实不曾无缘无故杀人。那些人都是罪有应得,所以这厄蛇才能几百年来偏安在这一隅。但就在不久前,”巫小婵表情严肃起来,“这东西竟然生起歹心,妄图控制人的躯体来作恶。”“原来你那天…”“没错,我是在救他。”两天前,和叶孤舟同打篮球的一个男学生想跳进未步湖洗澡,巫小婵突然跑过来一脚把他踹开。当时画面滑稽可笑,那男生当然是怒火万丈,问巫小婵理由,她却什么都不说,最后还是叶孤舟两面做小,这事儿才算完。他再次想起巫小婵那干脆利落的一踹,不禁笑出声来。她却会错他意,以为他是为此行而高兴,于是用波澜不惊的声音说:“你也别那么高兴,我们不是来替天行道的,我也没那个闲工夫。马上就是厄蛇十年一次出洞的时间,我想向它讨要一件儿东西。”“什么东西?”“它蜕下的皮。顺便问它几个问题。” 她想问的其实是,就算厄鱼的死是那渔夫的错,几百年都忍过来,为什么要挑这个时候向人复仇呢?难道,她转头看看叶孤舟,是因为魔瞳主人的出现让你恐惧吗? “我没跟这厄蛇打过交道,如果它脾气不够好,你可得见机行事。” 叶孤舟捏捏青箜,眼睛直视前方,说:“我知道。” 很快走到甬道尽头,他们所见已不是寸草不生的泥沙地,而是由一块块平整规则的石板铺就地面的宫殿,粗犷而空廓。只是这宫殿明显是已经很久无人打理的样子,处处透着残败和荒凉。一根根惨白色的石柱笔直地向不可见的远方延伸,看不到尽头在哪里。 “据说这厄蛇和厄鱼感情很好,看来是真的。洞府残破成这个样子也不收拾收拾,它的确是心灰意懒啊。” 再走几十步,他们突然看到,在一根石柱的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