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等一首曲子
巫小婵和叶孤舟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门口,谭潭就很识趣地往内间挪:“我去看看阿黑阿白,呵呵,呵呵…”说完一溜烟儿消失在黑暗里。【】徐老板此时也有点儿紧张,他这个什么情情爱爱没看过的中年男人竟为这几个男男女女的小情小爱而紧张。 “徐老板。”杜诺看上去没什么异样,“我出去一下。”“哦,好,好…您请便。” 杜诺要去哪儿,自然不是跟踪。但徐老板可不会这样想,他痛心疾首似的摇头慨叹:“毕竟是帮孩子啊…”说到这儿,他转头去瞪老二,一副严厉样儿,“你小子给我仔细盯着点儿,擦亮眼睛。哎呀,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他差点儿就想伸出根手指去戳老二的脑袋,最终还是克制着没这样做。这可不是个什么好做派… 这是荆川一所普通的中学,离徐老板的酒吧不远,但正如这个酒吧里的人不闻这所中学一样,这所中学的人也不闻这酒吧事。两者之间仅有的联系或许就是那个每天都到徐老板酒吧驻唱的弹吉他的男孩儿,他姓夏,单名一个“晓”字。夏晓从那条街走过时,还本能地要往徐老板的酒吧去,走出几步忽然想起自己现在根本不需要去。 酒吧没开门,里面光线昏暗,也不知有没有人。冯芜为什么让自己这段时间别来酒吧呢?是有什么事发生吗?他能够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就是酒吧经营不善,让他暂时离开或许只是“不用再来”的委婉说法。是这样或者不是这样,自己都无能为力,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个外人。这样想着,他提提肩上的背包,抱着吉他离开。 酒吧里,一个声音在昏暗中响起:“是小夏。”另一个声音说:“还以为会是他们仨中的谁…哎呀,这几个小孩儿可是彻夜未归。” 如往常一样走到那个地方,拂一拂大青石上的浮土落叶的夏晓自然听不到酒吧里的那场短暂的对话。他摸摸自己鼓起来的裤子口袋,小心而均匀地吐出一口气,在大青石上坐下来,手指拨弄起吉他弦。这所小小的学校,便一瞬间忧伤起来。 歌的调子并不哀伤,只是弹的人形单影只。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往前面的教学楼上看一眼。他知道那个人就在那儿,这么多年,这几乎已成为他的改之不去也不想改的习惯。就在吉它声响起来的时候,六层的教学楼走廊开始探出一个个好奇的脑袋。这还是晨光初起的时候,一个个脑袋上都长着一双“没睡够”的眼睛。 三楼的一间教室里,一个女孩儿搁下手中的笔,微微侧身倾听。她对旁边的女孩儿说:“又是夏晓。你听听,他这弹的是哪首歌的调子?”有一个声音,异常清亮:“是孟君的《故事》。”“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那一首《山鬼传说》,你知道怎么唱来着吗?”“嗯…”“真想再听听孟君的声音。还记得吗,我们最后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是在三年前…”“报纸上说他会回来。”“嗯,但愿是真的。君子们的福音啊…”到这儿,不知为什么吉它声戛然而止。 “哎?这还是他第一次没弹完整首曲子耶…你不去看看?”“看什么?”“人家好歹是为你而弹…”随着一声重重的搁笔声落地蹦跳回弹,钻进人耳朵里,那个女孩儿不再说话,只嘴里嘟嘟囔囔着什么,拿起自己的笔继续写写算算。 门口有人叫:“燕旦”燕旦坐着没动,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燕旦,中午四邻饭馆,我请你吃饭我有东西要给你”一直到抱着吉它的男孩儿在门口消失,燕旦也没有转头看他一眼。 这个年纪的男男女女多有着一颗不安分的心,不说唯恐天下不乱,但但凡是有点儿热闹可看,他们都不吝于加进去一个个好事的脑袋。夏晓没有刻意早到,他相信燕旦更不会。于是他慢悠悠背着书包踱进四邻饭馆,却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得不轻。 因为校服是白色的,这个小饭馆现在简直就是一片白花花的林子,他的到来就像风一样,吹得所有歪七扭八交头接耳的叶子“呼啦”一下掀起白浪来。白浪过后,每个人都正襟危坐,好像吃摆在面前的那盘饭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老板娘兼厨子从炒菜的里间探出个头来,对夏晓喊:“小夏啊,看到没?位置专门儿给你留着呢哎生意太好,忙不过来,你自己先坐会儿…”在炒菜“滋滋嚓嚓”的配乐中,夏晓目不斜视走到右侧唯一空着的一张桌子前坐下,拿起桌面上油腻腻的菜单看起来。 但看这菜单,你就会知道这家店炒菜绝对不会吝啬放油。当然,他早就已经订好菜,并不需要再看菜单,这么做无非是要挡一下四面八方时不时飘过来的视线这不是做贼心虚,他其实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燕旦进来的时候眼中有明显的惊讶,不知她会不会以为自己走进的不是一个饭馆儿,而是一片梨花林。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同样目不斜视走到夏晓对面坐下。单肩包斜斜的靠在椅背上,然后被一场梨花雨遮在身后。“说吧,你找我什么事儿?” 白叶子们都很默契地细嚼慢咽,尽量不发出一点儿声音。“我有个东西想送给你,它跟你很有缘。”夏晓在书包里胡翻海搅一番,在来自四面八方的灼热视线中拿出一个丑不拉叽的项坠儿来,项坠上面还吊着一条很细的红绳儿。“红绳儿是我给穿上去的,方便。你要是不喜欢可以取下来,但项坠儿一定要收下。” “这东西好丑。” “呃…你看看它里面,就这里面,这个字…”夏晓不无尴尬地指着项坠里面示意燕旦看。“这竟然是个…”燕旦表情终于真正感兴趣起来。“是个旦字,这东西一定是独一无二的,并且一定要你来戴。” 燕旦把东西握在手里,却是状似轻蔑地一笑:“你怎么知道?这个世界上又不止我一个人名字里有个旦字。”夏晓一愣,随即一笑:“可谁让遇到它的人正好是我呢?”“好吧,我收下。” “哎呀多好呀”老板娘终于端上久等不到的饭菜,也不知她自以为自己明白什么,眉开眼笑的,眼角爬上几条明显的鱼尾纹。 “这就当是散伙饭吧。”夏晓很自然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这个小饭馆里的世界像是突然被人摁下暂停键,白叶子们齐齐呆愣几秒有人正往嘴里塞回锅rou,有人正刨着大白米饭,有人正啜着清水,有人一筷子菜刚刚送到嘴边。仅这几秒之后,一切恢复如常,塞回锅rou的继续塞回锅rou,刨饭的继续刨饭,喝水的吸溜一声,竟形成一条水柱顺当入口。 燕旦筷子都还没挨到手就慢慢收回来。“其实也不能算散伙饭,我们从来都没有伙过,又怎么散呢?” “我的意思是我以后不会再在你教室前弹吉他。以前也没机会给你解释清楚,所以才招致许多不必要的误会。其实我弹吉他给你听是因为三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在我的梦里有个人告诉我那个女孩儿一直在等一支曲子,而我应该做那个帮她找到那支曲子的人,所以我才会那样做。这或许很可笑,一切不过都只是因为一个梦。” 燕旦说:“我在等一支曲子?我自己怎么不知道?那…那个人你梦里的那个人是个什么样子?”“他呀…说实话,虽然他三年来时不时就会出现在我的梦里,但我一直看不清他的样子。你知道的,梦最是荒诞,也不是做梦的人所能左右的。”燕旦笑着摩挲那枚项坠凹凸不平的表面,说:“可是我现在还没有等到你说的什么曲子。”“那我不管。”“嗯?”“昨天他跟我说当然是在梦里你的使命已经终结。我问他什么意思,他没有告诉我。我只能为你做到这儿,更多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也不知白叶子们对这个“一切都是一场梦”的故事作何感受,反正夏晓不会在意,燕旦更不会在意。燕旦把那东西挂在脖子上,说:“你怎么会相信一个梦?”夏晓说:“你知道的,把灵魂献给音乐的人总是有一种特别的执著。哎…吃饭吃饭,我点的都是这儿的老板娘最拿手的菜,我跟她很熟,你知道的。来来…你多吃点儿…” “小婵?”巫小婵转过头来,迎上叶孤舟关切的目光,“没事儿吧?是不是最近太累?”“没事儿,只是…看到一位客人。走吧,我们回酒吧。” 客人?什么客人?小店的客人?是哪个小店?叶孤舟没问,他只是紧紧身上的包袱,回头往刚才路过的饭店望一眼。里面白花花的一片人,设计大红大黄的招牌上写着四个大字四邻饭馆。两个身影继续往前走,他们只是人来人往中最普通的两个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是偶尔有时,有咬着手指头挨在大人腿边的小孩儿和着装时尚的女孩子转过头看叶孤这真是一个漂亮的哥哥,帅气的小伙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