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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沉月嘴角笑意盈然,侧头斜看向顾笙,眼里一轮浅浅的光晕,“这位就是新伴读了?” 顾笙心头一蹦跶,听出这问话中的不满,毕竟江晗都没提前知会九殿下一声,甩开膀子就自个儿安排定下来,到底不妥当。【】 这么一来人未必留得下来,一通责难却在所难免了。 九殿下正“龙颜不悦”呢,林冉那头犹不自知,低头莞尔道:“奴家去年已经从讲徳堂出师了,是专为九殿下回到国子监的,定会尽心竭力伺候好殿下” 九殿下也没答话,上前两步走去中间那张书桌前,把手里拿的书囊搁在自己的桌案上,左右扫了眼两旁的桌子,轻声开口道:“这两边的书桌,也是你挪过来伺候的?” 林冉欣喜的上前回话说“是”,解释道:“奴家怕顺着摆就离主子远了,这么贴近着摆在两边,奴家才好贴身伺候您” 江沉月面上没甚么表情,垂下目光,一双桃花眸子越过书桌,注视着对面自己的圈椅,淡然的点点头,开口揶揄道:“嗯,想的真周到,这么着,你打算让孤往后怎么出入坐席?是从桌案上翻过去?还是从桌案底头钻过去?” 林冉那心花怒放的笑意一下就僵在了脸上…… 主子这是明褒实贬啊 她挪桌椅的时候确实没想到这茬儿,两边围着人,出入确实麻烦了。 这会儿才发现自己犯了蠢,在殿下面前的第一印象怕是坏菜了,心里顿时油煎火烧似得难受 顾笙被逗得咯咯笑。 她早习惯了九殿下平日的揶揄嘲讽,这话就算是冲她来的,她都一点儿不觉着脸红,反倒觉着有趣,当真成了苦中作乐的典范。 想她好好一个娇滴滴的小君贵,就这么生生被小人渣折腾成了二皮脸,真是再心酸也没有了…… 回头瞧一眼林冉,一副晴天霹雳的模样。 心知这姑娘这是头一回,刚才都快芳心暗许了,这下猛地受这一打击,可不得伤心坏了吗 林冉一时显得手足无措,眼巴巴瞅着并排靠着的三张书桌,想喊书童进来挪,又不敢开口。 九殿下的一套桌椅都是宫里抬出来的,是黄梨木双龙戏珠封边的雕工,要跟旁人一样,也就用不着挪了。 可这图腾在上面摆着,其他人用了,就是僭越。 没法子,林冉只能亲自上阵挪桌子。 一张普通桌案足有半丈长短,木料扎实,要是九殿下不在场,林冉连拖带拽硬拉到另一头,也不算为难。 可现在主子就在一旁杵着,她得注意自个儿的举止。 她想把整张桌子提起来,桌腿不沾地,以免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那就得费点儿力气了。 顾笙眼睁睁瞧着林冉把自个儿的书桌收拾光溜了,就拦腰抱住桌肚子,试图把桌子搬起来,劲儿使得浑身都打战,折腾半天,还是毫无悬念的失败了。 一旁小人渣看着人君贵受难,都没有搭把手的意思,心安理得在一旁立着。 林冉急得无措,抬起头,眼巴巴向顾笙求助。 顾笙也不二话,上前扶起桌子这一头,预备跟她一起抬。 江沉月一下就不乐意了,上前一步,侧眸乜顾笙一眼,满脸写着“你凑什么热闹?挪得动么笨蛋。” 顾笙懒得逞强,掸掸手就闪一边去了。 九殿下这头抬起长腿,一勾一踹,桌子就打着飘归为到了另一头。 林冉那头手还没来得及松手,猝不及防被这股力道一拉扯,一个不稳就朝前头栽倒,被九殿下一手带稳了,扶起来。 林冉的心情简直是刹那地狱瞬间天堂。 人站起来了,手还拽着不肯放,抬头看向九殿下,这么近的距离,脸都臊红到耳根。 这是头一回,林冉的身子主动为这股陌生而异常强大的信息素敞开,像是干涸的花骨朵,沾上一点就不成了,没命似得痴迷,想往对方身上靠。 抵着脑袋往前凑,想豁出脸面用自己的身子博取爵贵的怜惜,半道却被九殿下两手支远了,林冉只能识趣的退开。 先生进学堂,几人迅速落了座。 顾笙挺诧异,九殿下竟然没有立刻赶走林冉,虽然把她的座儿挪去了边口,却似乎默认了她新伴读的身份。 三人并排而坐,文华阁是国子监最高等学府,书讲得高深。 林冉讲徳堂出师,哪里听得懂这里的课业? 学堂里统共七个人,都是国子监最拔尖的学子。 甭说是林冉,就是顾笙,平日一堂讲学听下来,九成内容都得向小人渣请教。 今儿这门讲的是《阳遁九局》中的一局,奇门遁甲里头的学问,讲究功底扎实,对极书通变的象数思维要求极高,也就小人渣这种变态神童适合研究这学问。 头一遍听先生讲下来,林冉都蒙了,一头雾水的看向顾笙,想开口请教,都不知从哪头问起,一个字儿都没听明白。 顾笙仗着从前勤学刻苦的底子,倒是听明白三成,其他需要动脑子运用的引申就不成了,扭头看向九殿下。 九殿下不似往常一脸坏笑的等着嘲弄她,只安安静静的垂头看着手里的书本,神色疏离。 顾笙把话吞回肚子里,忽然有些没出息,怀念起九殿下随时守候着戏弄她的时光。 原来,这家伙淡漠起来更显得威严,叫她不敢靠近。 就这么无风无浪的过了几日,顾笙发现九殿下话少了,准确的说,是针对她的话少了。 对于那个新伴读,则像是彻底无视。 林冉鼓足勇气捧着书本,绕到另一头桌案旁求教。 顾笙一直用余光瞧着,想知道,江沉月会不会像从前对自己那样,边戏弄边给她释疑。 心里的滋味难以形容,她希望九殿下能接受新伴读,却不希望九殿下对旁人的态度同她一个样。 被这么捉弄了十一年,到头来,竟舍不得把这份戏弄完整交给其他人,自私得没道理。 九殿下已经几日没听过先生授课,那双淡金色的眸子看似专注的落在书页上,事实上却一直在对着书本发呆。 林冉在一旁羞怯的唤了好几声“殿下”,江沉月才缓缓抬起头,长长的睫毛在浅瞳中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面无表情接过林冉手中的书本。 江沉月迅速扫过一段书文,好在是个无师自通的人,看一遍就能讲得比先生还通透。 不想让人察觉自己连日来的失措与彷徨。 不过是个君贵罢了,已经住去别人的宅邸,半分名节都不顾了,还给自己安排了新伴读,呵,她当真是洒脱得心狠,还有什么可强留的? 江沉月自觉丢不起那人,心里虽然窝火,还是觉得面子更重要,放下也就放下了。 心不在焉的讲完书,依旧面无表情,还有什么心情嬉皮笑脸? 落在林冉眼里,九殿下那股子冷酷淡漠的劲儿,简直快迷死她了 她接回书本,九殿下讲的一个字儿都没听见,脑子里光想着怎么能再靠近一些。 “奴家愚笨,殿下方才说的这一句……”林冉靠过去,温香软玉就贴在九殿下肩侧,随意指着书上的一段文字问:“是怎么引申测算的?” 九殿下左手手指迅速敲了三下桌案。 顾笙一看就明白,小人渣这是不耐烦了。 可她不明白,这几日小人渣为什么安静得像是变了一个人。 仿佛是在克制某种情绪,才故意将自己重重伪装起来,连带着从前的急躁脾气也没有了。 都烦成这样了,都没把书本砸林冉脸上……真是奇了。 江沉月讷讷接过书,再心不在焉也发觉不对劲了,把书本一合,蹙眉递还给林冉,低声开口道:“做伴读未必要学问精通,你顾师傅这么些年不也混过来了么,非得把她讲懂了,那可难于上青天,孤宁可不要伴读伺候。” 顾笙:“……” 不带这么埋汰人的啊 她伺候了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就算她脑子没小人渣好使,她至少已经尽力了啊 “殿下”顾笙嘟嘴:“您这话从何说起呢?仆好歹是靠自个儿考进文渊阁的” 话刚说完,又想起自己的文试之所以能过,多亏了小人渣鬼斧神工的“传纸条送答案”功力,顾笙气势上顿时弱下半分,小声补充道:“虽然,多亏您帮了一点儿忙……” 江沉月闻言轻笑一声,调过头迎上顾笙的目光,敛起双眸戏谑道:“一点?” “……”顾笙:“很……很多,帮了很多忙” 九殿下嗤笑一声回过头,挥手让林冉离开。 顾笙心里咚咚跳,觉得九殿下恢复了三成人渣本色,却没有继续戏弄她。 这家伙真是越大越难捉摸了。 几日后,江晗遣人接顾笙进宫,同八公主叙话。 八公主还住在熹妃的偏殿里,见着顾笙时候精神还不错,可明显还是比从前瘦了。 她一身青绿底彩团花立领中衣,像是套在空架子上,风衣吹就打摆子,不知在扶桑受了多少苦。 一眼就看的顾笙眼眶发烫,八公主笑盈盈的伸手迎她,她把手递过去,握住的时候感觉像是握住冰凉的玉石。 江语姗笑得开朗:“笙儿真是长开了,跟jiejie在梦里见到的不一样,越发水灵了。” 顾笙不自觉握紧她冰凉的手,一张口,眼泪先滴在她手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