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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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酷热,秦正宁又赶了这许久的路,身上的衣裳早已汗湿。【】@樂@文@小@说| 秦楚青忙将他请进了院子里的小厅,又吩咐人拿果子和冰镇的凉汤来给他。 白玉碗里,盛着暗褐的酸梅汁。端起碗来,丝丝凉意透过碗侧渗透出来,沁人心脾。 秦正宁一饮而尽,便觉燥意渐消。 想到此番前来的目的,他搁下白玉碗,侧首问秦楚青:“阿青病了?怎么回事?大夫如何说?” 烟柳尚在斟酌用词,烟罗已经忍不住说道:“大夫说无碍,静养几日就好了。可是姑娘先前从兰姨娘那儿回来的时候,开始身子不对劲的。” “怎么?当时有何不妥?”秦正宁指尖猛地一敲桌案,望向烟罗。温和的双眸中,冷冽一闪而过。 烟罗下意识地就去看秦楚青。 秦楚青却只低头饮着凉汤,未曾抬眼。 ——先前经历那些的,是那个女孩儿。她的亲人,有权知晓她遭受的一切秦楚。青,根本不打算阻止丫鬟们说出来。 烟罗见姑娘不反对,胆子大了起来,说道:“姑娘回来的时候,走路摇摇晃晃的。一回来,就说头晕头疼,要自己躺一会儿。奴婢吓坏了,去请大夫。大夫看了半天,只说没事,躺躺就好。奴婢看他做事不用心,还和他吵了一架。” 回想起当时情形,烟罗犹忿忿,忍不住嘀咕了声:“那个庸医!” 烟柳在旁说道:“少爷,当时时间紧,这里又偏,奴婢们生怕姑娘身子有碍,来不及去外头请大夫。给姑娘看诊的,是平日里照看着老太太的那一位。” 秦正宁回想了下,“马大夫?” “正是。” 烟柳刚答了两个字,秦楚青忽地开口问道:“当时老太太怎么说?” “老太太不信!笑眯眯地说,姑娘是着了暑气,喝几碗绿豆汤,歇歇就好了!”烟罗快言快语地答道:“老太太还说,小孩子家不要吃太多药。是药三分毒,吃了反而对身子有碍。” 秦楚青往椅背上一靠,垂眸望着自己有些苍白的指尖,淡淡笑了,“老太太可真懂得心疼人。” “可不是。如果不是烟罗说是要拼了这条命闯到府外去找伯爷,怕是老太太还不肯放人。” 秦楚青望着自打秦正宁来了后就打开了话匣子的两人,单手支颐双眸微眯,勾唇一笑。 几人正在屋里说着话,小丫鬟惊慌的声音在外响起:“姑娘,姑娘!老太太、老太太来寻您啦!” “老太太?”秦正宁问烟柳烟罗:“老太太不是病得十分严重吗?怎地还能来到这里?” 这处宅子颇大。老太太为了静养,选了景色最好最为宽敞的一个院子,和秦楚青这儿,可是隔了好远。 烟罗答道:“是病得很重。奴婢也不知晓这是为了什么。” 秦正宁给秦楚青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不要慌张,“meimei莫怕,你在屋子里坐着,我先出去看看。” ……怕? 听到秦正宁话里提到的这个字,秦楚青迟疑了下,凝神细想。 她究竟有多久没想起过这个字儿了? 不过,看到秦正宁眸中的担忧,秦楚青轻轻笑了,缓缓说道:“好。我听哥哥的。” …… 怒极之人的潜力是不可估量的。 尤其是那些极爱发怒的,更是个中翘楚。 当瞬间爆发成了习惯,那潜力便如浩瀚大海,广阔无垠,深不见底。 想那老太太水土不服,自打到了这地界就躺倒在了床上。平日里除非吃饭和内急,等闲不会下地。 如今,因着心里头堵着的那口气,老人家硬是让两个丫鬟搀着,四个婆子跟着打扇子,又有兰姨娘在旁帮忙撑着伞遮太阳,这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找秦楚青算账了。 桃叶吓得魂儿都快没了,缩在自己屋子里不敢露头。从窗户缝里见陈mama从屋前经过,看看四周没有别人瞧见,忙招手让她也过来。 陈mama瞧见了,唾弃地朝桃叶那边啐了口,又加紧步子,朝秦楚青那里赶紧行去。 老太太进到院子里片刻也不停留,问了丫鬟几句后,径直往秦楚青的屋子去了。 还没走到门口,旁边小厅转出一个如玉少年,正是秦正宁。 旁边兰姨娘看着那副和他故去的母亲愈发相似的面容,银牙暗咬。 她想要往秦楚青卧房去,被堵在门口的陈mama拦了下,心头怒火更盛。朝秦正宁喊道:“秦楚青呢?可在屋里头?” 秦正宁朝老太太这边行了个礼,温和说道:“老太太身子不适,却还要亲自过来探望病中的meimei。正宁着实感激,谢过老太太了。” 老太太带着满心的愤怒而来,被他这软钉子一顶,着实怄得心里难受,冷哼道:“我这才在床上歇息了几日功夫,有些人就要反了天了!” “老太太这是何意?”秦正宁望了眼兰姨娘,恍然道:“难不成有人在老太太眼前搬动是非扰了老太太清净?老太太放心,我会尽快禀了父亲,让父亲来处理此事。” 他这话一出口,兰姨娘和老太太被堵了半死,气得憋闷。 兰姨娘把手里的伞往旁边丫鬟手里一塞,抽出帕子捏在手里嘤嘤哭泣,“可怜我连自己的薇儿都不顾,特意过来看八姑娘。谁料八姑娘竟是、竟是……” 她话到一半,就好似悲伤得无法自抑,抽抽搭搭接不下去了。 秦正宁本就不喜这兰姨娘,看到她这模样,颇为厌弃。但这是父亲后宅之事,且多年前发生过那种事情,他也不好置喙。 正在他这一犹豫的功夫,身后传来了个软糯慵懒的女孩儿声音:“哦?姨娘的意思是,当时我让你坐下,竟是折辱了你了么?难不成,非要你一直站着,你方才开心?” 秦楚青从小厅里转出来,越过秦正宁,走上前去。 她从不知‘退缩’为何物,素来是迎难而上。就算是敌军将领近到跟前,也能面不改色斩下对方头颅。 如今不过是个小小内宅,她又有何惧? 虽没有女孩儿的全部记忆,却也能理顺一些事情。 在这里生存下去,不过是要多些弯弯绕的心思,和擅长遮掩自己情绪的自控力罢了。 对着疼爱她的兄长,她可以露出真性情。但对待那些遮掩心思暗藏诡计之人,她亦是能够掌控好自己的所有心绪,拿出需要的一面,来对待她们。 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对她来说,不难。 秦正宁有些担忧她,轻唤了她一声。 秦楚青回过头来,朝他狡黠笑笑。 秦正宁稍稍放下点心,轻叹着摇了摇头。 兰姨娘见正主儿出来了,止了哭声,哽咽着说道:“老太太,青姐儿可是翻脸不认人,竟是不肯认我养了她多年所耗费的心血了!” 秦楚青讶然道:“你这话怎么讲?” 兰姨娘凄然一笑,“先前你见我去了,非要把锦杌撤下,让我去坐那矮的木头的。分明、分明是把我当成丫鬟婆子来使唤!” “丫鬟婆子能在主子屋里坐下?”秦楚青震惊地看向秦正宁,见他笑着摇了摇头,便大大松了口气。 “我不是说了吗,那锦杌已经脏了。”秦楚青带着浅淡的笑意,好生说道:“那依着你的意思,我让你坐那脏污的,反而比那矮一些的干净的要好了?” “锦杌分明没脏!” “那好。我让人拿来给你看看?”秦楚青说着,作势就要唤人。 兰姨娘冷哼道:“现在拿来,定然是你让人处理过的,与先前必定不一样!” 秦楚青无奈地笑笑,说道:“左也不行,右也不肯。姨娘你这般难琢磨,我倒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老太太那边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忙低下头去,掩去笑容。 “够了!”老太太扬声呵斥着,忍不住咳了几下。 她看了看那杵在路上的兄妹俩,见他们丝毫都没有准备让开路、将她和兰姨娘请进屋的打算,不由恼怒。 “这样在院子里说话,恐怕不合礼数罢。”凑着丫鬟给老太太拭汗的功夫,老太太身边的石mama上前几步说道:“少爷和姑娘对长辈这般行事,着实让人心寒。” 秦正宁说道:“我们不过是来迎老太太罢了。先前有人在那边不饶人说个没完,这才耽搁了时间。还请老太太恕罪。” 他朝兰姨娘睇了一眼,这便侧过身去,将道路让了出来。 秦楚青平静地看着这些人往小厅行去。 突然,她见到石mama手中握着一块布。觉得那花样子有些眼熟,就多看了几眼。 旁边兰姨娘一直盯着她瞧,自然发觉了她在望向什么。于是一把扯过那块布,握在手里抓紧。 秦楚青看到她那自信满满的模样,挑眉一笑,只在旁边静静瞧着她,并不言语。 兰姨娘被她脸上的笑容激怒了,当即决定按照先前所想的来做。 “之前我说到养育之恩的时候,你可记得,自己讲了些什么浑话?”兰姨娘面上做出泣然之态,恨声说道:“如今我就将真凭实据拿来,让你看个真切明白!” 秦正宁闻声望过来,“这是……” “这是青姐儿小时候,包她用的旧布。”老太太驻足回身,望向秦楚青,声音有些沙哑,“想当初你那么一丁点儿大,我们半分也不敢马虎,好生看着你。如今你大了,却是忘了旧恩了!” 她将视线转向那旧布,颤巍巍走上前,慢慢将它拿了起来,丢到秦楚青的怀里。 秦楚青看清旧布上面细致的花纹后,彻底回想了起来在哪里见过这种纹饰,不由心中惊诧。仔细瞧了瞧,发现没有弄错,愕然问道:“我小的时候,当真是老太太和兰姨娘看着长大的?你们……当真是用这个布来包我的?” “正是!” 那布瞬间从秦楚青指尖滑落,颓然落到地上。 她望向老太太,神情骤然一变。既愤怒,又失望,还有点点哀伤夹在在其中,见者无不动容。 “老太太和兰姨娘居然用这样的布来包我?”秦楚青沉沉说道:“原来,你们竟是一直都想咒我死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