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婕妤
乾元帝得知玉娘有孕之后十分欢喜,不想看见玉娘脸上殊无欢喜之容,反而黛眉紧蹙,脸上一片雪色,便是吃了惊,探手去摸玉娘额头,又拉她手,却是触手冰凉,恍如魂不附体一般,就将他心上的欢喜之情也浇灭了些,待要问玉娘究竟,到底怕吓着她,便转头去问合欢殿中伺候的诸人:“你们是如何伺候美人的?” 珊瑚、秀云、秀琴等也没想这玉娘反是惊恐的模样,见着乾元帝发怒,纷纷跪下:“奴婢该死。【】”乾元帝还待再说,却觉得袖子叫扯了扯,回过头去,却是玉娘,脸上虽还是一片雪白,却比方才已好了些,眼中含泪道:“圣上,妾怕。” 原是玉娘蓦然得知有了身孕,虽说这孩子也是她的骨血,可一想着孩子父亲是刘熙,到底心中纠结,一时不能接受,脸上就带了出来。要说从前的沈昭华,身为大将军的掌珠,虽有些跋扈骄傲,总有些单纯,总是七情上面。只家破人亡之后,又叫乾元帝威逼,便心性大变,只一心报仇。早将从前娇矜桀骜的沈昭华抛到了九霄云外,如今只有跟从前的红倌儿胭红后来的孟姨娘学了如何揣摩男人心思的谢玉娘。且当年沈昭华也是常出入沈如兰书房的,沈如兰是将领,书房中最多的是兵法。兵者诡道也,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一样是专攻人心。 自打沈昭华顶着玉娘的身份与乾元帝重逢,便处处使出手段计算来,凡事先看如何行事对自家最为有利,果然有效,直哄得乾元帝处处以她为先,是以玉娘一时震惊过后,就有了决断。 待得玉娘冷静下来便想到,她如今专宠,已是众人侧目,再一有孕,便成了活靶子,是以要拿着朱庶人、凌才人的事来说,一来,好哄得乾元帝对她心软怜惜,由乾元帝上心防范,强过自己许多,二则,玉娘也早知自己方才太过失态,索性借此掩过,好不叫乾元帝疑心。 果然,乾元帝看着玉娘说怕,只当她素来娇怯又是第一回有孕,且才十六呢,心慌害怕也是有的,倒是笑了,只哄道:“你怕什么呢?告诉朕知道,朕替你做主。”玉娘见乾元帝这样好哄,扯住乾元帝袖子的手又握紧了些,怯怯道:“妾原是很喜欢的,只是妾忽然就想着朱庶人同凌才人两个,妾就怕得很。”到底心中委屈,珠泪扑簌簌落下来,沾在乾元帝朱红色常服的袖子上,沁湿的那一点,艳得如血一般。 朱庶人那一胎是如何掉的,玉娘虽没亲眼瞧见,可朱庶人如今的境况却是玉娘亲眼瞧见的。凌蕙更是在合欢殿出的事,连着性命也丢了,玉娘素来柔弱,因此怕了也是有的。是以乾元帝听了,倒是信的真真的,将玉娘拥在怀中,轻拍着她的脊背道:“好孩子,莫怕,莫怕。万事有朕呢,朕日日陪着你,有朕在,看谁敢伤你们母子。”玉娘眼中还含着些泪,脸上却带了些笑容,如娇花含露一般:“妾母子全赖圣上庇护。”又向乾元帝怀里靠了靠,而藏在袖中的那种手,却是紧紧握成了个拳头。 说来帝王子女众多,哪能一个个都青眼过来,无非是得宠的妃嫔的子女看顾些,聪明些或是像他的得些青眼,旁的也不能一个个上心。如今乾元帝正将玉娘看重,自然看重她腹中的孩子,叫玉娘这些话一说,自然格外要照应些。 皇帝要宠爱一个妃子无非是一力将她抬举起来,给她权利地位,将她置于自己庇护之下,好叫人不敢轻易动她。是以乾元帝哄着玉娘睡下,就将昌盛叫了进来下了口谕:合欢殿昭美人谢氏,辅质端良、孕育皇嗣,晋为婕妤,是为昭婕妤,着礼部拟旨,钦此。 合欢殿昭美人有了身孕一事立时传了开去,诸妃们撕了多少手帕,不待她们歇口气,第二道叫她们气闷的消息又来了,昭美人已成了昭婕妤,是乾元帝五个婕妤中唯一一个有封号的,地位又在众婕妤之上。且才有孕就晋了婕妤,若是生的是个皇子,只怕三妃中余下的那个贤妃位就是她的了,便是是皇女,九嫔之一也跑不了。是以旨意一传开,未央宫中碎瓷声一片。 余人气恼回还罢了,独李皇后这里格外没脸,许是乾元帝恼她数次为难玉娘,怕她在玉娘在晋封后来给李皇后磕头时为难玉娘,竟是亲自陪了来。当时诸妃都来观礼,看着乾元帝先进来,虽找昭婕妤身边一样有人伺候,乾元帝还是回头说了声:“小心脚下。”瞧着昭婕妤依旧纤细袅袅的腰肢,又看乾元帝这样上心,诸妃们脸上不敢露出痕迹来,手中的帕子都团成了一团。 晋位的妃嫔给皇后磕头,行的是三跪九叩的国礼,乾元帝看着玉娘磕完头,不待李皇后说起,已抢先叫起,又道:“你如今身子重,就不要拘礼了,赐坐。” 若是李皇后机敏些,看着乾元帝这样着紧玉娘,乾元帝叫坐,她这里合该更该进一步,免了玉娘以后的请安,话更要说得温和大度,如此一来,乾元帝看了,自也能觉得她这个皇后宽厚贤德,还能在乾元帝心中形象挽回一二。且以玉娘为人,便是她这里说免了请安,玉娘为着显示她温柔纯善懂事儿,也不能答应的。到时是玉娘自己要来请安,乾元帝也没甚话好说,岂不是便宜。 偏因前些天玉娘在掖庭那一晕,乾元帝护短偏心,不分情由地将皇后怪上了,李皇后遭此无妄之灾,又见乾元帝不肯信她,不过是依着规矩给她磕头,竟是亲自护送,仿佛自己随时要怎么着他的昭婕妤一般,脸上尤其下不去,就赌气道:“圣上说得是,昭婕妤快坐了罢,站久了对你身子不好。”这原是好话,偏李皇后说的语气中带了些尖酸,叫乾元帝又瞧了她眼,玉娘听了恍如不觉一般,恭恭敬敬地答应了,回在诸妃中坐了。 要说乾元帝后宫中三妃九嫔九婕妤尚未配足,自李皇后下,有高贵妃,陈淑妃,下头便是董淑媛、金修媛、再下来便是窦充容,窦充容位次以下便是新晋的昭婕妤了。虽照例玉娘还是要给高贵妃、陈淑妃。金修媛。窦充容等行个礼,只乾元帝同皇后都说赐坐了,哪个还敢受玉娘的头。一时自婕妤以下的美人、才人等都过来给玉娘贺喜。 高贵妃心中虽酸妒,脸上还是笑盈盈地,看得见礼毕,就向玉娘道:“我还没恭喜昭婕妤呢,晋位是其次,要紧的是皇嗣。我总比你大几岁,又育有景淳景明,也算经过些事儿,你若是有什么事,只管来昭阳殿问我便是。”说了又向乾元帝笑道:“昭婕妤年纪小呢,素来又柔弱,圣上该多照应她的,想妾当年,也是圣上给壮的胆,当年圣上还是太子殿下呢。” 后头这话看着是越俎代庖,将李皇后该说的话抢了过去,可后头跟上了东宫旧事,分明是有意同玉娘争驰,偏她脸上都是笑容,倒也不好就说她是有意,且前头又将李皇后捎下了水,更是一语双关。 陈淑妃将玉娘打量几眼,忽然笑道:“许是我多想了,你们瞧着昭婕妤的脸色,清白粉嫩的,倒比往常更娇艳些,到底是做了娘了。”哪晓得后头的刘美人,早将牙咬得紧了,听着陈淑妃这话,忙不迭接口笑道:“妾在家时听着妾的娘说,女孩子心疼娘,是以怀着女胎时,娘亲都会比以前更好看些。” 乾元帝今日是特来给玉娘撑腰的,起先还笑吟吟地听着,待得刘美人暗示昭婕妤怀的是女胎之后,脸上就沉了下来,把刘美人看了眼。刘美人是吃过乾元帝打的,看着他目光移过来,心上一沉,顿时不敢再开口,将头沉了下去。陈淑妃那里也将刘美人中级工蠢货恨得咬牙,恼她将自己拖累,脸上却还是带些浅笑,道:“我怀着景和时,殿下还说过我面若桃花,可见民间传言是做不得准的,殿下,您说可是” 李皇后正看玉娘脸色,忽叫陈淑妃一问,到底如今她也有了皇五子,倒也不在乎玉娘腹中是男是女,故此道:“是男是女有什么打紧?总是天潢贵胄,凤子龙孙。”这话说得倒有几分皇后气度,乾元帝听了,脸色才好了些。一时行礼毕,乾元帝自送玉娘回合欢宫不提。 高贵妃回在昭阳殿才将一腔妒恨发作出来,将个帕子拿剪子剪得粉碎,只冷笑道:“怀个孩子,又不是个怀个凤凰!这样出出进进地捧着,也不怕折了孩子的福气!”又将殿中摆着的粉彩折枝牡丹花斛、花蕾盆景瓶等都扫在了地下,连着桌上那只莲池鸳鸯戏水茶盏都没放过。 又看陈女官在一边站着,叱道:“我令你宣我嫂子进宫,你可宣了没有?!”陈女官因见高贵妃暴怒,哪里敢出头,见着她点名,这才挪步上前,小心翼翼地道:“高夫人已知道了,说过几日就递帖子求见。”高贵妃又问:“景明呢?” 从前乾元帝十分喜爱景明,还亲口说过肖己,如今看来倒好趁着昭婕妤这个狐媚子不能伺候,叫景明去哄着乾元帝来昭阳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