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北齐琅琊
而另一边,黑袍老者带着关风月和麻脸人回到长安城内的一处偏僻的客栈,关风月和麻脸人各自回到了各自的房间,那黑袍老者进入了另一处房间。【】 红色的地毯布满厢房,锦绣帷幔卷起在柱边,金色的帘幕随着窗边吹进的微风缓缓飘动,亮红色的流苏缀在帘幕一旁,金色瑞兽镂空香炉正缓缓散发出香气,幽香芬芳弥漫了整个屋子,此处的客栈虽然偏僻,但这间屋子却是华丽舒适至极。 暗红色的书案之后,一方白色细腻的狐裘铺满了整个卧榻,卧榻上慵懒的斜倚着一个一身华丽衣袍的玉面公子,他弯着手臂撑着头,柔顺的长发一泻而下,皮肤光滑,鼻梁很挺,目光深邃犹如千年寒冰一般使人发噱,一股孤瘦雪霜的风姿。 他神情专注的盯着手中的一块鹅卵石,用手把玩抚摸着,时间也便好像静止了一般,他薄唇紧抿,似乎在思考什么,又似乎在盯着那块石头回忆。 那黑袍老者双手抱拳单膝跪着,抬眼看了一眼那个披了银色玄纹锦织的宽大袍子的男子。 “王爷……任务失败了,被邪月公子逃了。”那黑袍老者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 “哦?竟然让玄风公子关风月、北齐第一刀客楚狂、五毒道人肖衡子,一起进攻都敌不过一个邪月公子?本王花了这么多功夫,请来的都是一群废物咯,一个初出江湖的少年都打不过。”那卧榻上的男子声音慵懒,让人摸不清他的情绪,但这几句话让那黑袍老者已经有些害怕,王爷的手段有多毒辣他自然是知道的,平时从未出现任务失败的情况,这次的确太低估邪月公子了。 黑袍老者赶紧又说道:“那邪月公子的邪月残魄刃的确厉害,而且似乎还有以音攻驯兽的本事,他十分强悍,而且……而且他身边那个白衣女子也十分厉害,使得一条柔韧的白绸,但看不出是何派别的功夫,招式灵动飘逸,不像是北朝的江湖上的派别。” 黑袍老者将方才战斗之时的情况一一详细叙述。 他顿了顿又说:“王爷,当时邪月公子身边的白衣女子,为他挡了蝙蝠的撕咬,身受那五毒道人的嗜血五毒蝙蝠的毒,邪月公子对这女子大为在乎,他定会前来为那女子寻解药的,到时候,我们设下埋伏,等他前来。”那黑袍老者在这个华衣的男子面前缓缓说道,眼眸中露出满是邪恶的恨意。 卧榻上的玉面男子缓缓起身,光着脚踏在地毯上,走到窗边,手中还是握着那枚光滑的鹅卵石。 银色玄纹衣袍松松垮垮的披在男子身上,露出他锁骨至胸腔的细腻的皮肤,男子剑眉微挑,嘴角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看来他倒小瞧了这二人,尤其是这个女子,看她稚弱,却不想到她有这般的不畏惧的气魄,这个女子果真有趣。 “你下去准备吧,这一次不要再让他逃掉。”那个男子靠在窗边说道,眼底还是玩味邪傲的笑意。 在窗前站立了许久,他一直握着那块石头,窗外还是一片闷热,偶尔有一丝微风吹来,拂过他鬓角的发,他原本狂妄的眼神之中,竟有了一份悲凉的意味,窗外的燥热让他的心情也有些纷乱不宁。 脑海中闪现了很多事情,都是有关那一个黄衣女子的,他竟然会想起她,那个被他视为棋子,接受暗卫训练的女子,他摇了摇头,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但是再看了一眼手中的鹅卵石,他想到那个夜晚在溪水边,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带着一片笑意,对他说:“即使是一块石头,也会有存在感,也会有存在的理由,与最终的因果,公子给我一条生路,是给了我一份存在感,我也会还公子一个最终的结果。”说完之后,她看着他嫣然一笑,然后跟随侍卫坐上马车,去往北齐的皇宫,那个勾心斗角,杀人无形极是可怕的地方,也是他尽全力要回去的地方。 琅琊王抬头看向远方,似乎她走的那个夜晚,月亮也是这般圆的,只是她已经不再他身边了。 看着明亮的月亮他总能想到她的眼睛,如小鹿一般懵懂的女孩,眼里满是智慧狡黠之光,她的确是个很聪明的女子,有极大的野心,懂得隐忍和审时度势,更生的一副不错的相貌,的确是一枚极有利的棋子。 他记得她与他最初遇见的时候,那年他十二岁,已经是年少有为饱读诗书的二皇子,皇帝对他也极为喜欢,可惜因为母妃不是皇后,而不能当上太子,他年岁尚小,又对治国为政并没什么感觉,只想着这一生就做个安逸的皇子,便也是极好的生活了。 可惜天不从人愿,他记得当年母妃的韵霞宫一把大火,将无数殿宇烧的精光,他本来在殿中熟睡,火起之时他跑到母妃的寝殿之中,只见他的母妃倒在寝殿的地上,青丝披散在身上,嘴角和口鼻都流着鲜血,手掌无助的拍打在地上,他第一次见到他端庄慈祥的母妃这样落魄的样子。 他抱着母妃哭着喊着救命,却没有人进来救他们,母妃一把抓住他的手告诉他说:“我本是希望我们母子便在这宫中平静的度过一生就罢了,我不想争什么权势恩宠,我不爱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我唯一不放心你自己如何活下去,皇后今日对我下了毒手,以后定不会放过我儿啊……” 话未说完,她已经有些力气不足,吐出几口鲜血,用更大的力气握着他小小的臂膀,对他说:“你不要为我报仇,让鄂公公带你出去,逃出皇宫,再也不要回来,不要……不要回到这个可怕的地方……只是……你若能出去,就去帮母亲寻一个人,她是北齐襄帝的辰妃宇文凌曦,也是北周的长公主,她……她当年被胡皇后设计,误会了襄帝,使娄氏一族叛乱,颠覆了朝堂,襄帝被囚禁,她应该是逃回了北周国,你若是能找到她,就提……就替母亲给她道歉,是我不好,当初是我不好,被胡皇后利用,是我不好……我欠她和孩子的,可是高澄真的是一心爱她的……你告诉她,告诉她,千万不要怪高澄,千万不要,不要……” 他的母妃又咳出几口鲜血,最终在他小小的怀中倒了下去,再没有睁开眼睛,那个平时温婉端庄,总带着一丝哀愁的母妃,就这样离开他了。 鄂公公冲进大殿,看了一眼一直伺候的主子倒在地上,跪在他母妃面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然后一把抱起哭泣的他,就往外面跑去,他拽着母妃的衣袖不撒手,小小的拳头挥舞着,大喊着:“母妃你起来,你不要睡,赶紧出去,你还没有给我绣完那件外袍,你说要亲手秀给我,做生辰礼物的,母妃,你快起来啊,母妃!” 鄂公公见他悲痛,说道:“二皇子,人死不能复生,云妃已经死了,您得好好活着,才能为主子报仇啊。” 他虽然悲痛,也是听得明白鄂公公的话,手下松了一分力气,鄂公公趁机用力,抱他往大殿外而去,他的手上只留下母亲手上那只白玉镯,眼中的泪花已经模糊了视线,他就这样被抱着离开了已经烧毁大半的寝殿。 鄂公公带他跑出韵霞殿后,放开了他,他跪摊在地上,看着无数的太监侍卫往殿前泼水救火,他叫着母妃的名字,但那个人再也不会出现,不会抱他了。 韵霞宫大火的那日,他在那失火庭院跪了一天一夜,一动不动,直到嗓子哑了,整个人晕了过去。 他醒来之后,没有在哭闹,平静的异常,宫女都怕他发怒,吓得躲在殿外,鄂公公端了吃食进来拿给他。 他吸入过多烟尘,有哭了许久,昏睡几天,未进一粒米,整个人坐在床上,神情极是木讷失魂。 “皇子殿下,身体要紧,先吃些东西吧,日后……” 鄂公公还未说完话,他突然跪在鄂公公面前,一字一句对他说:“我要为母亲报仇,我知道你武功极高,你教我,让我去杀了皇后!” 鄂公公急忙放下食盒,拉起他来,看着他神色异常坚定,对他说道:“即便你有武功,却也杀不了皇后,你若真的想为主子报仇,就听我的,让自己变得绝情变得强大,你才能杀了别人,不让身边的人受伤害。” 他听了鄂公公的话,重重的点点头。 韵霞宫大火,北齐皇妃云妃归天,几日之后,云妃之子二皇子高俨,向皇帝请命,即日启程到封地为母亲守灵祈福。
就在去封地的路上,他遇见了有一双动人眼睛的她,那时候她混迹在一群乞丐中,被推搡着倒在路上,惊到了他所乘的马车,她跪在地上不断向马车里面的人磕头,哀求道:“求大人开恩,放过我吧,我不是故意的,您开恩,大发慈悲,饶了小的吧。” 他拉开帘子,见她身材瘦小,一张小脸也是脏兮兮的,只是那双眼睛里面闪着光芒,让他觉得像极了他的母妃,让他不由得心中一震动。 她看着他,竟痴痴地笑了,她以前从未见过这么俊朗的男子,一身白色衣袍,却衬得他玉面潇洒,又带有一分威严的气势,她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一副冰冷的神色,看了一眼周围的情景,看着她手中还有一个黑黑的馒头,对她说道:“你愿不愿一跟我走,会有吃的东西,住的地方。” 她还盯着他的脸,眼睛眨了几下,恢复了思绪,才大声的说道:“愿意,我愿意,谢公子,谢公子大恩。”她还是跪在地上对他磕头,她没有想他带她走是出于什么目的,她只觉得极喜欢看他的样子,能看着他也是很好的一件事情。 “过来。” 他又对她说道,见她慢慢的走过来,刚想上前,又看看自己脏脏的样子,不敢上前。 “上车。” 他还是冰冷的语气,说完之后,就放下了车帘,她慢慢的爬上马车去。 在马车内她局促的很,但仍然不时地偷偷看他几眼。 “你以后是我的人,要为我做事,我会给你吃的住的,但你要忠心于我。”他没有看她,只是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出来。 她看着他,眼中一片坚定,对他说道:“怜儿一生都不会背叛公子,公子说什么,怜儿就做什么。” 她一直这样叫他公子,跟他回去之后,露出清丽的容颜,穿着活泼的明黄色衣衫,还是甜甜的叫他公子,这一叫,就叫了这么多年,直到她请求他跟她去一趟泉边,去拜别一下她爹娘死去的地方。 她爹娘和众多灾民一样,得了疫病,被活活的烧死在了城郊,她失去爹娘之后,一直东躲**混迹在乞丐之中。 那个夜晚,他对她说要安排她进入皇宫,她看着他的神情顿了顿,神色上没了笑容,但片刻,又换上了笑容,对他说:“怜儿谨遵公子的命令,只是……一入宫门就很难出来,在去之前,怜儿恳请公子给怜儿一注香的时间,让怜儿去祭拜一下父母,怜儿自然会服从安排进宫完成任务的。” 那一夜他陪她到城郊外,如他们第一次见面一样,坐在车内,两人都没有说话。 站在泉水边他问她,明知道自己是利用她,为什么还是义无反顾的跟他走。 她还是对着他莞尔一笑,在泉水中捡起一块鹅卵石,对他说道:“即使是一块石头,也会有存在感,也会有存在的理由,与最终的因果,公子给我一条生路,是给了我一份存在感,我也会还公子一个最终的结果。” 她又转过头去看着缓缓流淌的泉水,又平静的说道:“或许并不是所有事情都有原因,不过是在自己一念之间,有些什么感觉,认定了,即使受伤也不后悔,世人不都说,这世间很多深情都是用来被辜负的。” 他什么都没说,他们就那样静静地站了许久。 他缓慢的走回床榻,靠在上面,渐渐地入睡,在迷蒙的睡梦之间,他似乎又见到那一双闪着光亮的眼睛,那个穿着一身明黄色衣服的女子,对着他莞尔一笑。 他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手臂轻微一动,一柄扇子落到了地上,白玉的扇柄,上面刻着一个金色的“隐”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