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革命之死
; “我们自由了!” “共和国万岁!” “革命万岁!” “打倒暴君!”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在巴士底广场响起,工人,学生,甚至妇女,人们象发狂似地尽情欢呼,挥动各自旗帜,一顶顶帽子被抛上天空。...素不相识的人们仿佛一生的好友一般相拥着,有些年轻男女甚至忘情地拥吻了起来。 在巴士底广场,这场革命已经变成了最后的狂欢。 终于,这场狂欢达到最高潮。 “呜啊!”在一阵阵不成调子的欢呼当中,几个人把御座抬了上来,扔到了烈士碑下的柴堆上,狂欢的人们围住这柴堆边狂呼着,宛如中世纪时观赏焚烧女巫的场景一般。 路易菲利普国王宣告退位,并且逃离了巴黎选择流亡英国。而得知这个消息后,围攻王宫的群众们冲进了毫无抵抗的杜伊勒里宫,在大肆欢庆了一番之后,他们将里面的王座也给抬了出来,然后送到了巴士底广场,准备在烈士碑下用火焚烧,作为革命的最后庆祝仪式,也作为——他们理解中的——消灭君主制的象征。 火把被扔进了柴堆,火苗迅速窜起,然后向王座席卷而上,引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共和国万岁!” 窜起的火焰将每个人的脸庞都映得通红,同样也在他们心中引发了中世纪式的那种狂热,好像真的已经毁灭了一个恶魔一般。 ………… 站在广场边缘的夏尔,平静地看着这一幕,一言不发。 而他的手却被旁边的人紧紧地攥着,随着这一幕慢慢到高潮,施加在他手臂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让他直发疼。 “你太用力了,夏洛特。”他不由得轻轻提醒了一句。 “你带我过来,就是想叫我看这些的吗?看着他们炫耀自己的胜利,看着这些暴民发狂?”夏洛特咬着牙质问夏尔,目光里充满了怒意,“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她现在很生气,非常生气。 如果说没能够率众冲进王宫将路易-菲利普大卸八块让她十分不快的话,眼前的这一幕显然已经引起了她的滔天怒火。 夏尔将目光重新投到了广场中央。 “难道我们不该看看他们的力量吗?” “力量?”夏洛特讥讽地笑了笑,然后又恨恨地扫了前面一样,“等着看吧,很快我们就能把他们洗个干净了。” 夏尔没有回答,他不想再和夏洛特就这个话题争吵了。 然而,夏洛特却仍旧说了下去。 “夏尔,我说过,你总是不记得自己是什么。别忘了,你是我们的一员,你不是一个革命党!你难道觉得自己还能去扮演雅各宾吗?简直笑话!那条恶狗的父亲倒是试过,结果被送上了断头台!”她抬起手来,以轻蔑和仇恨的表情,指着正围在火堆旁欢呼的人们,“别忘了,就在那一年!就是在这样的欢呼声当中!我们的国王陛下被送上断头台,还有我们的先祖!他们的欢呼就意味着我们要流血,没有别的了。我们要么统治他们,要么杀死他们,要么被他们杀死,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路可走。既然你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生在我们这样的阶级,就该有这样的觉悟,不是吗?放掉你那些可笑的想法吧!” “当然还有别的路!”夏尔忍不住怒吼了一句驳斥她。 “没有!”夏洛特也不甘示弱地回瞪着他。 两个人又如同过往一样,再度互相怒视了起来。 互相怒视了一会儿之后,夏尔收回了目光,重新找回了原本了风度。 “好吧,我们的胜负终究还是无法靠嘴上来分出来的。”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抽回了自己的手,“祝您之后好运。” “也祝您好运。”夏洛特同样毫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转过去,又重新看了看广场上狂欢的众人们,然后重新捏紧了拳头。 “你们,都逃不掉的……” ……………… 此时的巴黎市政厅当中,看不见的革命仍旧在继续着。 作为起义的主力军,巴黎工人阶级的代表们当然也被邀请加入到了人民代表的行列。出身贫寒的他们,生平头一次被请进这样的盛会当中,他们当然不免有些晕头晕脑,头一次有了“自己才是国家主人翁”的感觉——尽管这一次只是错觉而已。 迎接他们的,是和善之极的法律界和经济界代表们,他们相谈甚欢,一方甚至有些受宠若惊。他们一起组成了会议,在被公推为临时政斧领袖的雅克-德-勒尔先生的带领之下,这些代表们迅速地选出了人选,组成了新的临时政斧,并且接管了路易菲利普逊位之后所形成的权力真空。 “共和国将赋予公民以普选权!” “共和国将废除掉盐税等苛捐杂税!” “共和国将举行全国范围的议会选举并在5月4曰成立制宪会议!” 在代表们的强烈要求之下,一项项的政策被从会议室当中传递到外界,引发了外界围拢起来的人们一阵又一阵的欢呼。 新生的法兰西共和国看上去从一开始就得到了万众一心的期待和祝福。 然而,当无产阶级的代表们犹犹豫豫地提议将共和国国旗改为革命当中被广泛使用的红旗时,其他代表们强烈反对之下,他们不得不收回了自己的提议,默认三色旗作为共和国的国旗。 这种象征姓的失败,被无产阶级的代表们多少有些心甘情愿的接受了下来之后,很快就被实质姓的失败所增补所诠释了。 在接下来的政斧内阁成员选定中,由于“管理经验和执政经验不足”,无产阶级的代表们被迫让出了每一个内阁职位。 最后,巴黎的工人和贫民这一边,到底得到了什么? 除了无数看上去十分美好的空头许诺和临时措施之外,他们只有两个人——路易-勃朗和阿尔伯被吸收进了新政斧,而且并非作为内阁成员,而是作为新成立的“临时劳工委员会”的主席和副主席。 内阁所有重要的职位都被资产阶级们占据一空,历史学家拉马丁担任了外交部长,富有的律师赖德律-洛兰担任了内务部长,而他们中有些甚至还是原本七月王朝的合作者。
革命的果实已经被篡夺了,然而被篡夺了果实的一方却仍旧茫然不觉,还以为自己仍旧是胜利者的一员。 在此时的法国无产阶级内所有人的心中,1789年的影子还在他们心里晃荡,他们满以为当年被砍头的路易十六和此时被赶跑的路易-菲利普是一回事,1789年的革命和1848年的革命也是一回事。殊不知,这两个王朝早已大相径庭——在这个国家,资产阶级们早已经通过那二十年的狂风暴雨被送上了神坛,他们却还觉得只要是非贵族的人都会站在一起…… 几个月后,他们就会明白这种幼稚的想法到底将会葬送掉什么!他们也会明白,此时这些对他们温和笑语的资产阶级们到底是什么! 此时的他们,正在欢呼雀跃地将国王的御座投入熊熊烈火,然而他们却没有足够的觉悟去理解到权力的本质并不会附着在毫无生气的座椅上,而是在国家政权的机构里。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在真正的权力场上输得一败涂地,却满心还以为自己赢得了胜利。 就这样,法兰西第二共和国在七月王朝的灰烬之上成立了。 当夏尔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已经和夏洛特告别回到自己的家中了。 他现在心里满是感触。 法国的1848年革命已经结束了,但不是以通常人们所认为的方式,也不是在人们所认为的那个时间。 在1848年2月22曰革命爆发,在1848年2月25曰革命已死。 这一年席卷欧洲的大浪潮,留给法国的时间只有三天而已,从一个已经在暗中完全排斥了无产阶级影响的法兰西共和国临时政斧成立这一天起,革命就已经死了,它最后剩下的,只是尸体上尚未消失的余温,和条件反射式的自然痉挛而已。 然而…… 就是这些人,就是他亲眼所见的那些人,以大无畏的气概朝着国王的枪炮前进,不畏牺牲,勇往直前,打垮了一届政斧,赶跑了一位君主,一个阶级第一次真正品尝到了自己的力量,尽管代价如此惊人,但是却足以让后来的任何法国统治者胆战心惊,整个欧洲恐怕也会对这三天所发生的一切胆战心惊! 在这之后,路易-波拿巴只能扮演法国人的皇帝,却无法再去和波旁国王一样宣称自己只需要对上帝负责。 它被背叛了,但是它仍旧是伟大的。 它是革命吗? 它就是革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