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温暖的晴日里,一个中年人仍旧高卧在床上,睡得十分深沉。他的神态十分安然,看样子享受了一个不错的睡眠。 每一个享受过人间各种娱乐的人最后都会承认,归根结底,安然的睡梦是人世间更高的享受。 然而,迷迷糊糊当中,他感觉自己的脸好像被什么温暖而又湿润的东西扫过,微微有些发凉。 “唔……唔……”他发出了无意识的闷哼。 “爸爸,爸爸!”稚嫩的呼喊也传到了他的耳中,“快起来啊!快起来啊!” 深层的意识,慢慢地被唤醒了,中年人迷迷糊糊地张开了眼睛,想要弄明白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居然敢打搅自己的睡眠。 然而,当视线变得清晰之后,他原本升起的怒气就慢慢地消失了。 “蓓拉……”他努力想要表现得严厉一点,但是脸上的笑容怎么也隐藏不住。 这是他的小女儿,1861年出生的伊莎蓓拉,今年才七岁。 如同他和他的妻子一样,伊莎蓓拉也是金色的头发,细顺而又光洁,披散在肩头,她的脸五官俊俏,散发出乳白色的光芒,简直漂亮极了。 “爸爸好懒,这个时间了还不肯起床!”她细声细气地摇了摇爸爸的肩膀。 “啊哟,真是抱歉!”中年人苦笑了下,明白自己再也睡不下去了。于是伸手捏了捏女儿的脸蛋,然后自己走下了床。 等他穿好衣服之后。伊莎蓓拉拉住了他的手,一起走出了卧室。 “夏尔!”他刚刚一出门就被叫住了。 他的妻子夏洛特。正端着一杯咖啡向门这边走了过来,“我还以为你需要再睡会儿呢!” 她已经四十岁了,时光不可避免地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但是这种痕迹反而为她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她手中端着的,是她每天早上都要为丈夫泡制的咖啡。 “我倒是想要再睡睡,可是被这个小鬼给吵醒了。”夏尔苦笑了一下,指了指抓着自己手的小女儿。 “蓓拉!怎么这么胡闹!”夏洛特顿时变了脸色,斥责自己的女儿。 看到mama疾言厉色的样子,伊莎蓓拉有些惴惴地缩了缩身子。然后躲到了爸爸的身后。 “哎,别吓坏了孩子!”夏尔连忙又为女儿说了好话,“她只是看着时间晚了,来叫叫我而已……” “你老是惯着她。”夏洛特皱了皱眉头,“这样对孩子不好。” “她最小,惯一惯也没关系嘛……”夏尔不以为然。 然后,他从身后拉出来了女儿,又捏了捏她的脸蛋,“好了。先去玩吧,宝贝儿。” “嗯!”伊莎蓓拉点头应下,然后转身就跑,等跑了一下她突然转身。然后冲父母大喊了一句。“爸爸,mama已经老了,以后蓓拉嫁给爸爸来照顾你!” “蓓拉!”夏洛特真的怒了。“等下看我怎么收拾你!” “哈哈哈哈哈哈!”在这种童言面前,她的父亲忍不住大笑。“好吧。你先去找哥哥jiejie去玩吧!” 他没想到,听到这句话后伊莎蓓拉的表情骤然沉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严肃。 “哥哥jiejie们老是爱吵架,不喜欢。有爸爸就够了!” 然后,在夏洛特再发脾气之前,她放腿就跑,很快就绕过走廊,从父母的视线当中消失了。 “都怪你,这么惯着孩子,都已经无法无天了!”夏洛特仍旧有些怨气难消,瞪着自己的丈夫,“再不管教的话,看她以后变成什么样!” “好啦,别这么紧张。话不知道轻重很正常的啊……”夏尔为自己的女儿开脱了,然后随手从妻子手上的托盘上,拿过了咖啡的杯子。“今晚上的安排没问题吧?” “当然不会有问题了!不然的话,我们一起入宫不是太危险了吗?”夏洛特又瞪了他一眼,“上上下下的宿卫都已经确定好了,绝不会有不忠于我们的人,那些侍从廷臣们也绝不敢乱动,你的名头是吓得住他们的。”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小心点,不能有任何的懈怠之心。”夏尔耸了耸肩,“皇太后和陛下都不是好摆布的人,想要控制她们,非得连睡觉都睁开眼睛不可。” “我们已经是睡觉都睁着眼睛了!”夏洛特还是严肃至极的样子,“说到底这不是得怪你吗?我们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还要让自己的头上多两个主子呢!就算陛下可以保留,但是她总归就是个孩子,还做不出什么来,依我看皇太后早几年前就该毒死了,省得担心。反正外面又不知道情况……再说了,就算知道又怎么样?我们说她暴病她就是暴病了!” “我说过多少次了,政治不是单靠杀就行的!杀戮只是手段不是目的!杀了她当然简单,但是善后呢?我们就得独自面对那些波拿巴了!”夏尔皱了皱眉头,“她是我们的一道屏障,让那些波拿巴们的攻击失去价值。” “算了,你总是这么多道理。好吧,就按你说的办吧……”夏洛特撇了撇嘴,不想再跟他争论,“总之今天的盛会我们得唱主角,让外人知道到底是谁在掌管这个国家。” “那是当然了。”夏尔毫不犹豫地回答,“难道还有谁会产生错觉吗?没有我就没有帝国了,它是我一手缔造的,也是我持剑保卫的!” 每一个帝国,都有炫耀财富和实力的本能冲动,在喜好浮夸和奢华的法兰西人这里,这种冲动就变得更加尤为浓烈。帝国的每一次庆典,都是喧哗一时的盛会。 尽管亲王殿下其实并不喜欢奢华。但是他知道人民喜欢,所以自然也乐于用盛典来妆点这个实际上由他来掌握的帝国。 他这并不是大话。 在1859年。先皇拿破仑三世在意大利打败了奥地利,而就在数年之前,亲王决定性的打败了普鲁士,让它承受了难以恢复的损失。两次针对德意志人的沉痛打击,让德意志各邦重新陷入混乱分裂当中,也同时让法国获得了欧洲秩序缔造者和维护者的权威。 现在,整个欧洲大陆都顺服在他的脚下,每个国家的首都都在暗中窥伺着他,揣摩这位伟人那含混不清的每一句话中的真意。并依此来修订自己的外交政策。 波茨坦亲王、克尔松公爵,还有一大堆杂七杂八的头衔,被宫廷封赠给了他,纪念他为国家所做的贡献。 难道他享受的权威和荣衔,不正是这些功绩所理所当然应该带来的吗? 当夏尔将手中的咖啡喝完了之后,夏洛特将托盘和杯子都重新拿回到了手上。“好了,我等下先去再安排一下,这个庆典出席的人很多,要是出了什么纰漏。那可就在全欧洲闹笑话了!” “辛苦你了。”夏尔亲了亲妻子的脸颊,然后目送她离开。 接着,夏尔突然陷入到了一种微妙的茫然当中,习惯了忙碌之后。在难得的休息日里,他一下子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了。 这是一个没有军国大事,也没有外交机密的晴日。天气好得让人迷醉,然而他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难道我已经成为了一个只剩下这些的中年人了吗?夏尔在心中苦笑。 然后。他决定先去花园转转,打理那些他和夫人辛苦收集的异国花草。 然而。当他刚刚走出后门的时候,他发现花园中此时正在发生一场激烈的争吵,他的两个儿子正在怒目而视。 准确来说,应该是小儿子勒鲁什怒视着大儿子克洛维斯,而克洛维斯则是一脸无奈地苦笑。 “你们在吵什么?”夏尔心里一惊,然后快步地走上前去,制止了两个儿子的争吵。 两个少年听到了父亲的吼声,于是收住了争吵,同时看着父亲。 大儿子克洛维斯是一个金发碧眼、英俊高挺的少年,穿着精致,脸上总挂着温和的笑容,脾气很好,可以称得上是风度翩翩。他的剑术也很好,在学校里面成绩也十分优秀。 作为一个继承人,他是合格的。 而勒鲁什虽然看上去苍白瘦弱,但是也不失斯文秀气,紫色的眼瞳更加增添了一种异常的魅力。同时,勒鲁什的头脑比哥哥要更好,被公认为是特雷维尔家族年轻一代中的翘楚,从12岁开始,他下棋就再没有输给过父亲。 这两个儿子都十分优秀,然而最近以来,他们的关系却不太好,以至于伊莎蓓拉都知道了他们经常争吵。 “你们在吵什么!”眼见两个儿子都在沉默,夏尔心里微微有些着急,于是大声冲他们再度喊。 “爸爸,我们只是有一些少年人的话题而已。”克洛维斯苦笑了一下,“没什么大事,您不用生气。” 夏尔没有答话,只是把视线转到了小儿子的脸上。 常年执掌国政所带来的威势,让这严厉的目光更加显得骇人,勒鲁什身体微微颤抖了,还是仍旧保持着某种奇怪的坚定。 “我……我在跟哥哥求情,求他,哀求他答应我一个请求,爸爸。” “什么请求?”夏尔有些疑惑了。 他知道他的长子是一个性情温和宽厚的人,而且也算是爱护弟妹,弟弟的请求他一般是不会断然拒绝的。 “其实没什么,爸爸……”克洛维斯又想打圆场,然后拉住了勒鲁什。 “事到如今就不用瞒着了!”勒鲁什突然大喊,然后抬头看着父亲,眼中闪耀着无畏的光芒。“爸爸,我在请求他,放弃掉和娜娜莉的婚约,把娜娜莉让给我!” 空气中的寒意,陡然更加加重了几分。 “你……你叫你哥哥废掉婚约,然后让我把女皇陛下嫁给你?”夏尔睁大了眼睛。 “是的。”勒鲁什虽然微微发抖。但是仍旧站直了腰。 夏尔沉默了。 他绝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晴朗的早晨。他会从自己的小儿子这里听到这样的事。 虽然荒唐到了令人无法相信的地步,但是从勒鲁什的神态来看。他应该没有听错。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强行压抑住了突然蹿升的怒火,低声问。 “很久之前了!”勒鲁什大声回答。 “这该死的小混蛋……”夏尔皱紧了眉头,也不知道是在咒骂勒鲁什还是娜娜莉。“不!不行!” 看着父亲这恼怒的样子,勒鲁什的心顿时沉落到了谷底。 虽然事前就猜得到父亲会是如此反应——因为他不会喜欢自己的谋划被打乱,但是真的出现时,他仍旧痛苦不已。 即使勒鲁什不喜欢,他也必须承认,他的父亲是个伟人,是个了不起的伟人。 当然。也是一个十分复杂的伟人。他十分完美地将狡诈和守信,反复与坚定,严厉与温和,放荡与自律,忠诚与背叛结合于一身。 他的身上,既有路易十五时代凡尔赛所共有的那种放荡臭气,却又能够明智而且富有远见,有条不紊地按照自己的构想,为整个欧洲指出迈向新世纪的道路。 美利坚的一家报纸用一句简短的话。给了他一个十分精确的描述:他既是18世纪,也是20世纪。 越是了解父亲,他就越发觉得自己并不了解父亲,这种不了解。慢慢地变成了畏惧,最后变成了愤怒——每一个注定要活在父亲阴影当中的儿子,都会或多或少有些这样的愤怒。 但是。如果不是因为一个人,他的愤怒原本是可以压抑住的。他会甘心于自己以“夏尔-德-特雷维尔的次子”这个并不光荣的头衔结束平庸的一生,然而……那个人存在着。 为了心中的爱恋。他能够鼓起勇气,站到父亲的面前,说出自己的要求,恳求他收回成命。 他知道没有人会帮助他,甚至平常疼爱他的母亲也不会这么做。 mama是父亲的一个崇拜者,也许是最大、最坚定的崇拜者,常有人说这位公爵小姐在情窦初开的时候就已经迷恋上了父亲,就勒鲁什十几年的观察来看,这种说法是完全无误的——所以,虽然平常mama喜欢跟父亲拌嘴,但是只要父亲下定了决定,mama是不会违背的,他指望不了父亲帮忙。 所以……只能以坚定的气概,独自面对父亲了。 他并非不害怕,但是在害怕之余他内心反而有一种隐隐然的激动,他知道自己必须站出来,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 而现在,他也确实做到了。 两父子就这样尖锐地对视着,谁也没有退缩。 “勒鲁什,别这样!”也许是感觉气氛实在太过可怕的缘故,克洛维斯忍不住站出来打圆场了,“今天这样的日子,别谈这种事了。” 说完,他伸手抓住了弟弟的手臂,准备往后拉。 “别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一样!这同样有关于你的命运啊,你就不想发出一句异议吗?”勒鲁什甩开了哥哥的手,然后大声冲他喊了出来,“不,你什么都没做,默然接受了安排,哪怕表达一句自己的意见都不敢!” “别这样……”克洛维斯脸上闪过了无奈和痛心交织的表情。 “我说错了什么吗?你只是父亲跟前一个卑微的跟班和仆从而已,而不是一个真正的特雷维尔!”勒鲁什怒视着他的哥哥,紫色的眼瞳当中闪耀着无比的愤怒,“父亲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你一点也没想过违背他,你只是一个活在阴影里面的可怜虫而已。你根本就不喜欢娜娜莉,只是把她当成了一个不得不奉承、然后束之高阁的未婚妻,要么就是当成一个必须小心对待的敌人……结果你却打算娶她,就因为父亲在十几年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我对此没有异议。”克洛维斯叹了口气,打断了他的话,“有些时候。我们确实无法随心所欲,特雷维尔家族需要我做这一切。而作为长子和继承人,我也必须做这一切。再说了。娜娜莉也并不是一个完全无法接受的婚约对象。” 这种表情,确实很像父亲,因此更加让勒鲁什恼怒了。 “你只能学到父亲的派头,却学不到他的胆量和手腕!”他大喊。 然后,他仿佛对自己对待兄长的态度感到抱歉似的垂下了头,语气也骤然变得有些哀求,“哥哥,我不想成为你的敌人,也不想夺走你什么东西。所以……所以我只求你这件事,拒绝掉你其实并不在乎的婚约,推开那个你并不特别喜欢的人,把她让给我,我……我会自觉地隐居的,绝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你看,你已经得到那么多东西了,就让我一次可以吗?” 弟弟这种哀求,打动了克洛维斯原本就不坚定的心。 他踌躇犹豫了一下。然后迟疑地看了看父亲。 然而他的父亲,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冷冷地盯着勒鲁什。 “爸爸!”勒鲁什的声音已经带着哽咽,更似于是哭腔。“把娜娜莉交给我……好吗?我……我只求您这一件事!” “不,不行。”他得到的,仍旧是一个坚冰一样的拒绝。 伴随着希望沉落谷底的。是父亲冷静但是不容置疑的话语。 “从你刚才的表现来看,我充分感受到了你的感情。唔,很不错。每个人都是从少年时代过来的……但是有些东西。少年时代我们就该把它们抛弃掉了。” “为什么要抛弃掉!哥哥不是不爱娜娜莉吗?!”勒鲁什大声反问。“我……我只有这个要求,别的不会给你们带来什么麻烦!” “这不是爱不爱的问题,你自己也想得到,你这么聪明。”夏尔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如果按你说的那样做了,我就会营造出一种局面——我的大儿子一家掌管实权,我的小儿子一家据有皇位,也许你们这一代不会有事,但是你们的后辈呢?血缘的亲情会随着时光淡薄的,历史已经无数次地证明了这一点,于是我的后人们就会彼此厮杀,恨不得将另一个家系全部灭绝!如果厮杀就算了,我不介意,但是世界上不是只有这一个国家,他们的厮杀会让别的国家趁虚而入,到时候特雷维尔家族就已经到了悬崖边上了——那么,请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呢?” 这个冷酷的反问,让勒鲁什顿时失语了。因为他自己也熟读历史。 历史和政治的那些冷冰冰的原则,比什么感情更加具有说服力,他心里其实清楚,爸爸说得十分有道理。 但是……对娜娜莉的爱,让他无法根据这些道理就放弃一切。 “不,不会的,我绝不会和哥哥为敌……”他慢慢地走到了父亲的面前,“或者,您干脆废黜掉娜娜莉吧,反正您也不是非得要留着她!然后,您让我们出国,我们保证隐姓埋名,不给您带来任何麻烦。” 说着说着,他的眼角流下了眼泪,然后跪在了父亲的脚边,抓住了他的脚。 夏尔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仿佛是在嘲笑儿子的天真似的。 接着,他转身就想要离开。 但是儿子一直抓着他的脚,让他难以挪动脚步。 “让开。” 脚还是被抓住。 夏尔真的生气了。 他没想到自己的次子居然会不识大体到这个地步。 “够了……够了!”他伸手重重一推,将瘦弱的勒鲁什推开到了一边,然后转身就径直地走了。“你……你最近哪儿也不许去,我要关你的紧闭!听着,别拿你的少年意气来浪费我的时间,过几年你自己都会为自己感到羞愧!” “爸爸,别生气!”克洛维斯着急了,连忙跟着过去劝父亲。 父子两个就这样走了,留着勒鲁什一个人在花园旁边。 “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心已经陷入到了深深的绝望当中,黑色的泥淖包裹住了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父亲和哥哥就不肯体谅自己一下,他这一生只求他们这一次啊! ……………… “啊哟,我们可爱的勒鲁什究竟怎么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一声冷淡的询问将勒鲁什拉回到了现实世界当中,然后一方洁白的手帕擦到了他的脸颊边上。 勒鲁什下意识地接过了手帕擦了擦眼泪。然后才想起来头往后转,看看到底是谁。 “丽安娜?” 看着后面这个穿着灰色裙子。留着一头灰棕色长发、打扮得如同一个洋娃娃一样的少女,勒鲁什有些惊诧。 这位少女是大银行家里卡尼希特公爵夫人的女儿,也是他的同父异母的jiejie——虽然他父亲从未公开承认过这一点,但是他知道这是事实。 他不明白的是丽安娜为什么要突然那位萝拉阿姨本来就十分傲慢,在她的言传身教之下,丽安娜简直也是和她一模一样,待人冷淡而又傲慢,除了父亲谁也不放在眼里。 “我今天是过来拜访一下亲王殿下的,没想到在花园里面看到你这么伤心。所以就忍不住过来看看了。”丽安娜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怎么了?” “……没什么。” “没什么就哭成这样了吗?”丽安娜的嘴角突然微微扯动,好像是冷笑了起来,“勒鲁什,我记得你好像不是这么脆弱的人啊?” “……”勒鲁什沉默了。 “是爸爸否决了你的请求吗?他不肯把娜娜莉嫁给你是吧?”丽安娜突然又问。 勒鲁什睁大了眼睛,“您……?” 他想问对方是怎么知道的,但是马上又发觉自己失言了。 “哎呀,枉你平常这么聪明,这下倒是一惊一乍的啦?你平常待人很淡漠。但是你看她的眼神不一样,我看得出来……”丽安娜还是微笑着,“怎么样?被爸爸否决了的感觉很难受吧,很绝望吧?” 勒鲁什垂下了视线。“我不会放弃的。” “唔,好,这才对嘛!果然是个男子汉。勒鲁什,你果然是有气概的。”丽安娜轻轻拍了拍手。“如果要不到,抢过来就是了!那么你想好应该怎么做了吗?” “我……我没有想好。”勒鲁什老实回答。 是啊。爸爸所投下的阴影太可怕了,他压得住整个欧洲,自然也能够压得儿子喘不过气来,一想到要跟自己的父亲为敌,勒鲁什就感觉腿有些发软。 “啊,刚才还是一脸志气呢,这下就没词了?光说大话可没用啊?”丽安娜有些嘲讽。 “你又懂什么!”勒鲁什有些恼怒了,“你站在旁边说我的风凉话有意思吗?!” “我可没说风凉话,我想帮你。” “什么?”勒鲁什浑身一抖。 “克洛维斯那家伙我早就看不惯了,老在我面前摆出什么老大的架子了,真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一样……其实还不是命好早生了一点。”丽安娜的语气里面出现了一些恼恨,“你也一定很不满吧?那家伙不如你,却能够拿走你父亲的一切,还要抢走娜娜莉,很难受吧?” “其他的东西我都不在乎,他继承就继承吧。”勒鲁什低声回答。 “那娜娜莉呢?你也能轻松出让吗?” 沉默。 唯独这个是没办法说出让来。 “好吧,我明白你的心意了。你看,这下我们不是统一了意见了吗?”丽安娜的微笑更加浓厚了,“那……我可以帮你,我们一起杀了克洛维斯那家伙怎么样?杀了他你就可以得到一切了,别说什么娜娜莉……特雷维尔家族这么多敌人,只要做得隐秘点,就没人可以查到你头上,到时候你就是特雷维尔家族的正统继承人了,别说什么娜娜莉,权力、荣誉、头衔,你还有什么是得不到手的?对吧?只要你点头……” 少年只感觉脑中一片空白。 “不!不行!”他想也不想地大喊了起来,然后怒视着丽安娜,“我怎么会做这种事,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严厉的逼视,让丽安娜停住了口,但是她脸上的笑容却没有褪去。 “哦,别怕,我只是开开玩笑而已。这种事就算你想干我也不敢帮你呢!” “别开这种愚蠢的玩笑!” “那么,带着她逃怎么样?离开这个国家。”丽安娜继续问。“只要还在这个国家,你就无法得偿所愿。而我们可怜的女皇陛下也只能如同笼中之鸟而已。如果你们两个逃了出去,那不就可以夺回两个人的幸福了吗?而且,没人因此损失什么……” 勒鲁什沉默了。 虽然他能够肯定这个jiejie是暗地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图谋,但是她的话,对他来说是有些道理的。如果他和娜娜莉逃到了国外的话,父亲虽然会恼怒,但是也不会无计可施。 他看得出来,法国如今已经被父亲牢牢地掌控了,顶多是麻烦了一点而已。 再说了。虽然和母亲只有两个儿子,但是他其他地方还有儿子,不会因为少了他一个就难以忍受。 正如丽安娜所说,谁也不会因此真正损失什么。 可是……想归想,这可是要同父亲为敌啊!他再度陷入到了犹豫当中。 “好了,我只是提议一下而已,怎么做看你。另外,我也不是要你马上做决定,你可以慢慢去想。”丽安娜收敛了自己的笑容。重新恢复成了那种面无表情的样子,“不过,时间一点点流逝,这场婚事迟早会来临。我劝你最好在那个时候之前就做好决定哦……勒鲁什,我很欣赏你,比对自己亲弟弟要更加喜爱你。所以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幸福……” 她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若有所思的勒鲁什。 哼。迟早你会落到我的掌心里,就和你的那个哥哥一样。 你们只是出于义务而产出的衰果而已。怎么能够同我这样的杰出作品相提并论?爸爸,您会知道的,我才是您唯一杰出的儿女……其他人只不过是我们的棋子而已…… 这两个人都没有想到,在花园的某个角落里面,另外还有别的人存在。 又是一个不期而至的访客。 ………………………… “哎,这还真是麻烦啊……”在送别了父亲之后,克洛维斯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印象中父亲可是极少发过那样的脾气,可把他吓坏了。 说实话,勒鲁什对娜娜莉的感情,他早就察觉了,但是一直都没有说破,只是没想到今天弟弟居然直接找上了他,要求自己同意将娜娜莉让给他,然后两个儿子一起去找父亲,一起恳求父亲答应。 勒鲁什,还真是胆大包天!他禁不住在心中暗想。 说实话,直到现在,他还是有些暗暗佩服刚才勒鲁什在父亲面前昂然而立时的勇气。 克洛维斯自酌自己是绝没有这种勇气的,因为他是父亲忠实的崇拜者,一辈子都以成为他的可靠继承人为己任,父亲的命令在他看来是绝对的。 依靠自己同女皇的婚约,这个家族即将在下一代君临法国,特雷维尔-波拿巴王朝将会成为统治整个帝国。这是父亲已经下定了决心的事情,他绝不容许任何人违背这个意志。 所以,现在既然父亲已经下了命令,那么即使心里对弟弟有些不忍,但是他还是决心要执行下去。 只有这样,他才能背负起自己的义务,成为特雷维尔家族新一代的掌舵人。 “特雷维尔先生,看您的架势,好像很发愁呢?”他的沉思,被后面的一声招呼打断了。 然后,他转身一看。 好美! 这是一个金发的少女,她面目姣好,碧蓝的眼睛如同湖水一般清澈。她的身形纤细,配上洁白的冬裙,将整个人衬托得犹如像是天使一样。 不过,她的肤色白得过了分,没有多少血色,看上去体弱多病。 “爱丽丝,有什么事吗?” “有事的是你吧……”爱丽丝微微笑着。“我刚才在花园里面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啊?”克洛维斯先是有些惊讶,然后苦笑了起来,“哎……你还是不知道更好。” 在父亲和母亲的强势之下,克洛维斯反倒是性格温和,对每个弟妹都十分和善,不管是不是同母的——当然,也不能一概而论,以父亲的浪荡性格来说,在某个地方他还有不为人知的兄弟姐妹也说不定…… 这种和善,有些弟妹很高兴,有些则认为是做作地端架子反而记恨上了他,爱丽丝算是后面一种。从小爱丽丝就体弱多病,所以他这个长兄经常照看她,这令她心里颇有些感激。 “勒鲁什和丽安娜好像对你很不满意,要对你耍诡计。”眼见哥哥还是不为所动,爱丽丝继续鼓动。 “勒鲁什现在对我生气很正常,毕竟……”克洛维斯又苦笑着摇了摇头,“至于丽安娜,她一直都不喜欢我。很正常的,没什么,不用放在心上。” “你就是脾气太好了,迟早要吃亏!”爱丽丝皱了皱眉头。 “有些事情不能太认真。”克洛维斯拍了拍她的脑袋,“毕竟是家人嘛。” “什么家人?亲我们的才是家人,不亲的就是敌人。我要是你,我就不管什么手足之情,一个个宰了他们。那种东西只会让你束手束脚,别无其他用处。”爱丽丝微微眯上了眼睛,然后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爸爸有一个儿子继承家业,然后有一个女儿陪伴身边就够了,不是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