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卌六章 你疯狂,我淡定
段婉曦率领三千五百骑兵自洛阳城下开拔。大队人马大白天的行动,当然躲不过郑军的观察。他们很快飞报给了王唯岳。王唯岳亲自登上北门眺望,只见汤营人马往来频繁调动,好像出了什么大事。单廷圭道:“汤军白昼开拔,行色匆匆,营中又紧锣密鼓,必是夏王大军来援,急于回身迎战。若趁其忙乱之际,以奇兵突袭,可获大胜。” 王唯岳摇了摇头,道:“不然。汤军虽往来调动,剑拔弩张,但旌旗不乱,队列井然,足见其军心稳定。若非主将从容不迫,必是有高人指点,故施诱敌之意。此时出击,于我不利。夏王大军逼近,汤军必不能敌。我等但凭城据守,定能撑到援军到来。那时里应外合,大破段婉曦,指日可待。” 单廷圭急道:“但汤军围困日久,城中粮食极度匮乏。臣听说,如今禁城之中,绢一匹只值粟三升,布一匹,值盐一升,公卿之家因缺粮饿死者不在少数……” “住口!”王唯岳震怒了。城中缺粮的情况,他比军中将领清楚。在汤军的长期围困之下,洛阳已三个多月没有一粒粮食进账,库存也快见底了。王唯岳见外城百姓有汤军供应粮食,企图派兵出城去抢,都被迟进雄揍了回来。为了维持守城军队的战斗力,王唯岳密令司徒段达,对禁城中的非战斗人员进行限量供应,每天只给口粮十两,根本不够吃的,不少人因缺粮缺盐患上了浮肿、夜盲之症,有千余体质虚弱的老弱妇孺因饥荒而死。其他人为了活下去,被迫摘野菜、剥树皮、挖土块以充饥。甚至有的官员想偷偷翻墙逃到外城去,用值钱的东西从外城的亲戚手中换取食物。 堂堂大郑国都,落到如此惨状,王唯岳当然不能让这种情况影响了军心。一方面遣人千方百计寻找食物,一方面下令严密封锁消息。但毕竟纸包不住火,连他倚为国家栋梁、洛阳守护神的头号战将都知道了,他怎能不恼羞成怒?但事实如此,他除了禁止动摇军心外,还能怎么办? 被王唯岳厉声呵斥,单廷圭并没有就此缄默。他叩首哀谏道:“陛下,也许臣不该说。但如今你就是杀了臣,臣也要说!为了城中的数万生灵,也为了大郑的生存,恳求陛下暂忍一时之屈辱,向汤廷求和,至少让城中的官员将士和家眷们能有一口饭吃……” “求和?”王唯岳怒道,“当初段婉曦兵临城下之时,尚且不肯同我们议和。如今兵不满万,外城陷落,朕拿什么去跟他们议和?汤军不顾夏王大军压境,依然不肯撤围罢兵,足见段婉曦是铁了心要灭我大郑!难道要朕屈膝向汤军摇尾乞怜吗?” 单廷圭道:“臣并非此意。陛下常言,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何愁无柴烧。即便学那越王勾践,向汤廷折节屈膝,只要洛阳官民将士们能渡过眼前的危机,我大郑便有东山再起同汤廷决胜的机会呀!” 这话说到了王唯岳心里去,他不得不暂息雷霆之怒,好好考虑单廷圭的建议了。但为了让将士们坚持下去,他嘴上依然不能服软:“你所说不失为一良策,但段婉曦不是吴王夫差,我等不能指望她会给我们喘息之机。好在夏王大军已经逼近,段婉曦以卵击石,必败无疑。只要再坚持半月,待窦融击败段婉曦,大围必解。生死存亡,系于一线,坚持到底,胜利终究会属于我大郑!”说罢转身离去。 单廷圭听王唯岳这意思,还是没有采纳他的意见,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望着远方的天空,心中一派迷茫。王唯岳固执己见,拿城中的几万条人命为自己下最后的赌注,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一天要为这个亡命赌徒殉葬。 经过三昼两夜兼程行军,段婉曦率领的先头部队终于于八月二十五日傍晚抵达虎牢关。段宗扬、徐天骐接着,备说夏军情况:“夏军步骑十三万,号称三十万,来势汹汹。我军兵少,抵敌不住,田大将军以身殉国。虎牢以东十余州县相继陷落。窦融率大军直逼虎牢,幸好我们抢先一步到达,加固防务。如今夏军主力屯于虎牢东原,连日挑战。末将未得将令,不敢擅自出战,专候主帅到来。” “王兄来得很及时,做得也对。敌军势大,此时万不可与之争锋。” 徐天骐上前叩头请罪道:“末将无能,丧师失地,有负重托,请元帅降罪。” 段婉曦拉起徐天骐,温言道:“夏军兵力,十倍于你,攻势又极其迅猛。就是换了我带兵,也未必能抵挡得住。你们寡不敌众,已然尽力,何罪之有呢?” “可是田大将军……” 段婉曦沉痛地说道:“田大将军殉国,是大汤的一大损失。不管是你们的战败,还是田大将军的牺牲,主要责任都应该由我承担。我身为主帅,对夏军的攻击估计不足,开战后又心存幻想,令你们不能坚决打击敌军,导致众多将士牺牲。真要追究起来,我这个主帅轻则应该罢官,重则要斩首号令的!可是我没有自罚,因为我知道自己肩负的是何等重大的使命!我们要做的,就是带领弟兄们力克强敌,在困境中杀出一条血路,扭转乾坤,而不是懊恼沮丧,自暴自弃呀!”
段婉曦这话表面上是说自己,实则批评徐天骐自怨自艾,消极低沉。徐天骐如何听不出来?他恍然大悟,顿首拜谢道:“元帅之言,令天骐如梦初醒。若不能为元帅大破夏军,攻克洛阳,就是死了也无颜去见九泉之下的弟兄们!” 段婉曦看着徐天骐坚定的眼神,赞许地点点头:“这就对了。知耻近乎勇,打了败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从此一蹶不振!振作起来,打败夏军,为弟兄们报仇,才能一雪兵败之耻。不然,就是个懦夫,死了也是轻于鸿毛。” “元帅教训得是,天骐受教了!” 解决了徐天骐的思想问题,段宗扬向段婉曦进言道:“目下敌我实力悬殊,将士们又接连战败,对夏军很是恐惧,没有取胜的信心。主帅到此,应先鼓舞军心,砥砺士气,方可与夏军争锋啊!” “王兄说得对。眼下的形势就如当年高墌、柏壁。我们还是老一套,坚壁不出,先把敌军的锐气磨掉。另外,也得想个办法,鼓舞一下士气。”她走了几步,计上心来,回头看看随行的胡敬德、翟长孙、彭杰、柳月娥、燕无双五人,问道,“赶了这么远的路,你们身体可有什么不适吗?” 四人不解其意,道:“没有。” “如果后天就让你们打上一仗,有没有问题?” “什么?”彭杰、翟长孙面面相觑,失声道,“殿下,你不是开玩笑吧?” “你看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我就是要去夏军大营扔快石子,看看他们比王唯岳的官兵怎么样!” 徐天骐顿时明白了主帅的用意,奋然道:“天骐愿随主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胡敬德道:“咱们围着洛阳,几时能杀他个痛快?俺的长槊一个月不曾饮血,正好拿夏军开刀!” 柳月娥道:“月娥唯元帅马首是瞻。元帅指向哪里,我就打到哪里!” “我也是!”燕无双抢着说道。 段宗扬认为主帅亲自涉险侦察,是军中大忌,但他了解段婉曦,一旦作出决定,就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劝也白劝,便道:“主帅执意前往,须得多带人马保护,防以不测。” 段婉曦笑道:“我自有安排,王兄不必担忧,只需如此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