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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新年(九千大章,厚颜求票)

    每人三万两黄金两万两白银,外加珠宝无数,造成了贾玖与贾倩贾清三人在接下来的几天内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对金钱的懈怠期。

    这很正常。

    每个人,尤其是小市民,对自己的梦想中的幸福生活标准总有一个期望值的,而在这个期望值里面,关于手里的金钱的多少,每一个人都有一个数字。如果是通过辛苦的工作达成了这个梦想,那么随着梦想而来的,是满满的满足感。如果是一下子就天上掉馅饼,突然得到了一大笔钱,除了最开始的欣喜若狂之外,随之而来的就是消费,疯狂的购买欲。可如果没有机会花钱,那么,所谓金钱也就是一个数字而已。

    贾清就面临着这样的空虚。既然成为了一位古代大家闺秀,他自然也要守规矩。在得到了那么大一笔金钱的时候,贾清可是开心得失眠了好几天。可随之而来的,便是空虚。

    他是闺阁小姐,不要说逛街了,就是把商铺里面的女掌柜叫到家里来也不大可能,因为家里的长辈们是不会同意的。

    没有办法花钱也就算了,问题是,这些金银珠宝,他甚至没有办法拿出来跟别人炫耀!可以知道内情的人,只有贾赦贾琏贾玖跟他jiejie贾清,问题是贾赦跟贾琏他一天只能见到两次,还是在晨昏定省的时候,而且这笔财产还是先经过贾赦贾琏,这才到他的手里的。至于贾玖贾倩,一个是姑母。一个是同胞jiejie,而且他贾清有的,这两位也有。更不要说,这两位位分还比他高,说不定他贾清有的,人家都有,人家有的,他贾清就不一定有。贾清能跟贾赦贾琏贾玖贾倩炫耀么?

    至于不知道内情的人,如果跟他们炫耀了。还要跟他们解释这笔财产的来龙去脉。太过嘚瑟,很可能导致财产被没收。贾清当然不会坐视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件事情的最后结果就是,哪怕床底下满满当当的都是金银珠宝。可贾清还是怏怏的,连正月初二都提不起精神。

    最先注意到他的情况的人,不是贾玖,也不是他的同胞jiejie贾倩。而是薛宝钗。

    薛宝钗可是牢牢地记着贾清的拜金宣言。更何况,今年人家已经是正儿八经的乡君了,所以,这每年的新年红包什么的,薛宝钗可是给得足足的,今年尤甚。在往年的錾了吉利话的金锭金镙子的基础上,薛宝钗可是加了两颗莲子那么大的上品南珠,放到外面。一颗就值上百两银子。

    薛宝钗以为,得到这样的一份红包。贾清应该会兴高采烈才对,就是强忍着喜形于色,也该急着打开才对。可出乎意料的是,贾清不过是隔着荷包摸了摸,随手就挂在了身上,然后客客气气地谢过薛宝钗,并没有往年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若是换了几个月之前,薛宝钗还敢仗着辈分和客人的身份在私底下拿着贾清打趣,可是现在对方是乡君了,如果接下来对方又撞了大运升了爵位,说不定日后他会成为对方身边的命妇级侍女。

    这个可能性,薛宝钗不得不考虑。

    聪明的女人在某些事情上不会自己出头,有的时候,适时地躲在别人后面,利用一下某些人也是可以的。好比说,现在屋里就有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贾宝玉。

    果然,贾宝玉听见了薛宝钗跟探春两个的嘀咕声,立刻道:“清儿,新年压岁钱,你不高兴么?”

    贾家到底是官宦之家,身上有封爵、诰命的贾母、贾玖、贾倩、贾清四人,连同宁国府的尤氏在年三十和大年初一这两天要去宫里磕头领宴,回来了要祭告祖宗。贾母的年纪大了,吃不消。毕竟宫里规矩繁琐,还要注意不能得罪了人去,祭告祖宗又是个体力活,所以,在贾家给小辈们发压岁钱不是在大年初一,而是在大年初二。

    贾清是小辈,即便身上有了封爵,他也是坐在最下面的。好在他身边的丫头不少,见他光顾着愣神,连忙悄悄提醒。

    贾清这才反应过来。他嘟着嘴巴,道:“快别说了。宝姑姑的生日就在元月里,这压岁钱捂不了几天,就要出去了。若是我记得宝姑姑来年就要及笄了不是?这礼可轻不得。”

    一般来说,跟薛宝钗这样的出身的女孩子,十四岁就已经是大姑娘,家里也要带着他出去参加各种宴会,为他相看人家了。很多人家的女孩,因为不要参选,所以在及笄之前就会定亲,这个年龄,一般都在十四岁左右。如果薛宝钗在这一年里面有了人家,像贾清这样跟他在同一个屋檐底下住了这么久,自然是要送贺礼的。贾清当然知道薛宝钗想进宫的决心,不过薛宝钗是私底下请托贾玖的,贾玖也没有答应他一定会让他进宫去,这样的事情也不便让其他人知道,故而贾清什么都没有说,就是在人前,也是一点儿都不露。只不过听者有意。薛宝钗心中存了事,总觉得贾清的态度有些不对,以为贾玖不是真心帮忙,故而转头看了贾玖一眼,又看了看贾倩。

    这些公案,贾母可不知道。他笑指着贾清道:“你这丫头,现领着朝廷的俸禄,家里的份例也是上上份儿,哪里还缺这个?你是晚辈,又是女孩儿,意思意思地给他磕个头便是,哪里用得着送礼。”

    送礼也是看身份的。身份低的给身份高的送礼,像薛宝钗这种商人家的女儿给贾清这样朝廷钦封了的乡君,这礼物就不能简薄了。可要是反过来,身份高的给身份低的庆生,不一定要送出贺礼,甚至于他们肯给对方做生日、肯出现在对方的生日宴上,那都是给对方面子。就跟原著里面贾母给薛宝钗做生日。现在贾倩贾清两个出席薛宝钗的生日一样,都是给薛宝钗和薛家面子。

    薛宝钗也知道这一点,故而笑而不语。

    虽然贾母没有明着说。可是这种话本身就是针对他现在的身份的。薛宝钗惹不起贾母,也不能招惹贾清,只能保持沉默,可这嘴里,终是多了一丝苦味。

    贾倩接口道:“你光记得宝姑姑,怎么不记得老太太?老太太的生辰也在元月里呢。”

    贾母连忙摇头:“折腾这些做什么呢?我的生辰比宝丫头还早些,赶在元宵节前。那个时候,大家都忙着走亲访友呢,哪里来的时间?要我说。逢大寿的时候提早做做就完了,闹腾些什么呢!”

    贾母的心情很好理解,他的大儿子都白发苍苍了,更不要说过几年他就要做八十大寿。这一年比一年老去。这身体也一年不如一年。贾母都恨不得时间停住,哪里还会跟小孩子一样,盼着天天过生日、盼着快快长大?

    由此可见,上辈子的贾迎春不得宠不是没有他自己的原因。在贾母跟前提起给贾母做寿,这根本就是戳老太太的心窝子。

    贾玖在边上看了,道:“说起来,前些日子父亲也提了提,说是去年家里的进项不少。父亲还说要给老太太置办个汤泉庄子,日后到了冬天。我们一面泡汤泉,一面赏雪赏梅,老太太,那个时候,您可不许撵我,我必是要跟去的。”

    贾母听了,皱起了眉头,道:“破费什么呀!当我不知道,这京都边上的汤泉庄子都是有数儿的,根本就有价无市。多少皇亲国戚揣着金子银子还买不到呢。要想置办个汤泉庄子,银钱花费还是小事儿,可为了这样的事儿去欠别人人情,那就不值当了。回去告诉你父亲,不许在这种事情上得罪了人去。至于赏雪赏梅,东府就有一片上好的红梅林子,每年这个时候珍儿媳妇和蓉儿媳妇都会下帖子摆宴席。我们就去他们那里闹去……”

    有这么多银子这么多的人情给他这个半截身子在黄土里面的老婆子买汤泉庄子,贾母宁可用这些银子给贾政买房子买地,用这些人情给贾政疏通,让贾政重新回到官场上去。

    贾母的话,可着实触动了探春。虽然说是养在贾母面前的,虽然说吃喝穿戴都不缺,可是早在三年前,探春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是家里最卑微的,甚至连薛宝钗这个商家女都比不上。所以他小心翼翼地活在贾母的院子里,一面讨好着贾宝玉,一面还要讨好那些丫头婆子,即便每个月还有二两银子的月钱,可是要存个一吊钱也十分困难。

    别的不说,就说这衣裳首饰吧。贾赦跟贾政分家分宗之后,探春的份例就从贾政那边的帐上走,而不是从贾赦这边的帐上走了。贾赦有钱,之前抄那些奴才们的家就得了一大笔进项,自己又有私产,后来出去在战场上转悠了几年,更是带回来了大批的财货。所以,贾玖跟贾倩贾清三个,全身上下都光鲜亮丽得很。

    贾玖绾着漂亮的倭堕髻,簪着华丽的红玉珊瑚大簪,坠着拇指甲大红宝石的坠子,脖子上还挂着镶珠嵌宝的金璎珞。粉珊瑚色的中衣,外罩着烟霞色镂大金菊对襟褙子。因为贾母屋里暖和,故而大红羽缎斗篷和折枝花卉绯色宫缎披风就交给了下面的丫头们照料着。贾倩跟贾清依旧是姐妹装,一个是粉蓝折枝花卉宫缎交领褙子,一个是rou桂粉撒花宫缎交领褙子,头上的首饰虽然不是御赐,或者是宫里得的,却是京里最新的款式,在灯烛下熠熠生辉。

    相比之下,探春的衣裳是跟着贾母的份例。还是下面孝敬贾母的衣料中贾母不要的酡红,这种颜色穿在探春身上,就显得略略老气了。而他的首饰,也是往年别人孝敬贾母,却被贾母用来压箱子的货色。也许这身衣裳看着还过得去,但是无论是衣裳的颜色还是首饰的款式,更适合薛姨妈这种中年人,而不是探春这样的小孩子。

    问题是,当初贾元春当家的时候,他就把探春的份例克扣了一半,甚至还以家中开支大、进项少为名。把探春的衣裳首饰份例也减了。贾元春被关了起来,再到他进宫的这段时期,是赵姨娘当家。探春还过了两天好日子。可是赵姨娘很快就被发现中饱私囊,然后贾政那边的管家权就到了李纨的手里。萧规曹随,李纨是照着贾元春的章程办事的,还处罚了赵姨娘,这也使得探春的份例回归到了贾元春管家之时的那个水平。李纨还特地当着赵姨娘的面问贾政是不是要恢复探春的份例,却被贾政拒绝了。

    贾母听说之后,也只是长叹一声。

    作为一个母亲。他当然不会为了一个婢生女的孙女儿给儿子没脸。所以他就当做不知道这事儿。只不过在贴补贾政贾宝玉的时候,偶尔会想起探春来。这也就成了探春首饰的主要来源。

    贾玖、贾倩贾清三个的床底下都是金银珠宝。贾赦心疼女儿,早在三年前就以女儿要选秀为由。把女儿的份例提到了上上份儿,还常常私底下贴补女儿。如今,贾赦女控的迹象是不减反增。贾倩和贾清也沾了光,明面儿上的份例跟贾玖是一样的。

    所以。今天坐在贾母跟前的五个女孩子。惟有探春和薛宝钗显得简朴些。不同的是,薛宝钗是因为身份的原因,很多衣裳首饰都不能上身,所以简朴,而探春,他真的是没有东西打扮。固然他可以穿半新不旧的去年的衣裳,可是这一年来,他长了不少各自。再说大过年的穿去年的衣裳,那根本就是给贾母的脸上抹黑了。

    这些事情。贾清隐隐约约知道一点,但是此刻他却无暇计较。

    他突然想起来,薛宝钗快及笄了。

    按照原著的记录,林如海是死在九月初三,贾琏带着林黛玉回到贾家的时候是十二月二十五,也就是贾政五十大寿的第二天中午。贾政五十岁大寿的这天,宫里传来了贾元春封妃的消息,并且要修省亲别墅,也就是这个原因,导致林黛玉带来的财产全部花了出去。问题是这个省亲别墅,也就是大观园工程,可不是简简单单地整理一下屋子就算了,而是把贾赦从荣国府的东北角搬到了前面的马棚后面,把贾赦的院子连同宁国府会芳园的一半,都算入了大观园的地界之内,甚至还拆掉了荣国府东北角一带的仆役裙房。偏偏贾元春省亲是在元宵节,也就是说,短短的二十来天时间,根本就不可能完成大观园工程。所以,大观园至少修了一年时间。

    薛宝钗的生日是在元月二十一,他的那场生日宴,是贾元春省亲之后,贾母最先提议要给他做生日,而且还拿出了二十两银子。为此,王熙凤还跟贾琏商量着要怎么办。贾琏就说按照林黛玉的份例好了,王熙凤却说薛宝钗是:“……听见薛大meimei十五岁,虽然不是整生日,也算得将笄之年……”由此可见,在薛宝钗十四岁生日到来之前的那个新年,贾家已经接到贾元春封妃的消息了。

    可是现在,贾元春没有封妃,得到册封却是贾玖和他们姐妹两个。

    本应该死去的林如海,不但续娶了,新夫人还有了身孕,林家又有添丁进口了。

    如果说贾玖告御状改变的是贾家的命运,那么,从现在开始,未来才真正出现了岔道。

    贾清忍不住脸上露出了笑意,让薛宝钗心中更有了不好的预感。

    贾清自顾自地出神,薛宝钗望着贾清出神,倒是引起了贾母的注意。

    贾母道:“丫头,你在想什么呢?”

    贾倩推了推meimei,见meimei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得自己站起来道:“老太太,这孩子已经这个样子好几天了。打那天他知道自己也会有皇庄之后,就这副傻愣愣的样子。甚至因为盘算着庄子上会送什么好东西过来,他已经几个晚上没有好好睡觉。也亏得姑姑怜惜他年纪小,故而让他得以抽空眯眯眼。”

    贾母连连点头,道:“他这么一点点大的孩子,难免的。”又给贾清解释什么是皇庄,“说是皇庄,其实啊,你们也不过是多了个避暑的地方,另外每年得些皇庄上的出产罢了。其实,皇庄还是皇家的,由皇家的人专门打理。你们就是去避暑,也要事先打好招呼。要我说,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有些东西也该准备起来。倩儿清儿也十三岁了,二丫头十二岁,都是大姑娘了,再不准备,那就迟了。”

    贾宝玉听得懵懵懂懂,可是在座的其他人,好比薛姨妈和薛宝钗。再好比贾玖贾倩贾清三个,都听懂了。

    哪个女儿家没有想过披着大红嫁衣,坐着大红花轿。带着一长串的嫁妆,堂堂正正地嫁出去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福气的。

    薛姨妈的心中也非常矛盾。一方面,他不愿意委屈了女儿,他希望女儿能够堂堂正正地嫁人。他希望女儿拥有一段美好的婚姻。他希望女儿能够轻轻松松地过完这辈子。可另一方面,薛姨妈又很清楚,自己的本事不够,薛蟠又撑不起来,薛家只能靠这个女儿。嫁人就跟赌博一样,也难说对方会愿意看着妻子不停地帮衬着娘家。所以,薛宝钗参选一事,是薛宝钗自己的志向。也是薛家的需要,薛姨妈根本就找不出理由游说女儿改变主意。

    只是这样的事儿。压在心中,终究是根刺。

    从贾母的院子里出来的时候,薛宝钗迟疑不定,竟然跟着贾玖走了好一段路,贾玖只得转过来,邀请薛宝钗去他屋里坐坐。

    贾玖的屋子里,残冬的装饰已经全部取下,换上了新春的装饰。藕荷色的轻纱,从房梁上一直垂到地上,风一动,轻轻摇摆,合着香炉里面的熏香,更添了几分春暖花开的韵味,更不要说,除了惯用的几样茶具,博古架上的摆设更是换了一批,就是之前摆着外面的嘉善长公主送的翡翠摆件也换到了套间里,而卧室里贾赦给女儿的翡翠摆件则放到了书房。贾母新给的水墨冻石鼎被放在了堂屋的香案上,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古董、玩器、摆件,数不胜数。

    进了套间,薛宝钗就注意到了角落里多了一个将军肚大罐,罐子里面放着好些字画卷轴。大罐旁边多了一座高几,高几上多了一个小小的博古架,博古架上碧玉竹摆设与边上的几部书相映成趣。

    薛宝钗一进屋便道:“好香的味道,这香无论闻多少次,都让人流连忘返。”

    贾玖笑笑,请薛宝钗坐下。

    他当然不会跟薛宝钗说,这个香是他自己合的。

    当初在安远卫,他被敌人刺激得情绪失控以致于功力暴走、走火入魔。通过金手指的调养,他的伤势是强压下去了,可是这后遗症却不小。道门的人都以为,是因为这本秘籍的特性才造成了这个结果,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会走火入魔的真正原因,其实是因为他本身是极阴之体,却以极阳做了根基。如今,拜金手指所赐,极阳和极阴在他的体内成了太极太阴,相辅相生生生不息。只是这样一来,他就不能更以前那样大开大阖了,他必须加强控制力。

    这香炉里面的香,便是他为了提高自己对内功的掌握精细度而顺手炼制的。虽然方子是从道魁那里拿来并且得到了道魁的指点,可是因为功体的关系,即便是一模一样的方子,最后合出来的香,跟道魁合出来的香还是有一点区别。

    薛宝钗说错了,贾玖也没有点破,而是请薛宝钗入座,又让小丫头上了茶果,这才道:“方才在老太太那里,我看宝jiejie似乎有心事,不知道我能不能为jiejie分忧?”

    薛宝钗当然不能说他是在担心小选的事儿。毕竟他拜托贾玖也没有几天,再者,现在是大年初一,衙门里面没有开印,现在就想知道结果,未免也太早了。

    薛宝钗立刻找了个话题,道:“这大年初一的,我原来不该说才对,若是有得罪的地方,meimei不要生气才好。”

    “宝jiejie请放心。”

    薛宝钗叹息一声,道:“其实,我是想到我姨娘了。姨娘在佛堂里面也有三四年了,我们见不到他,他也不能出来。上回我让莺儿给姨娘送桃酥,莺儿回来跟我说,姨娘的头发已经全白了。我知道,府上的太太还在屋里躺着,这话我原来不该跟meimei说的才是。只是,那位终究是我的亲姨娘。”

    贾玖道:“我知道。婶娘纵然有万千不是,他终究是个好母亲,对宝玉是挖心掏肺。对二叔也是没话说的。怎奈我是晚辈,有些事儿,我也只能保持沉默。这几年,母亲只能在屋里躺着,无知无觉地躺着。昨儿个我给母亲沐浴更衣的时候,看见母亲的两条腿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我这心里就跟针扎一般。母亲还不到四十。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不是我们这种小辈能够多嘴的,我们也只能尽我们自己的一份心力罢了。”

    薛宝钗听了,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事儿是我姨娘对不住太太,只是,我不忍心……”

    贾玖道:“宝jiejie,这些话。不是你我应该说的。若是你真的有心想帮婶娘。就必须让宝玉跟老太太,或者跟二叔说。你是客人,躺下的是我的母亲,我们都没有这个资格在长辈跟前说这个的。”

    薛宝钗红着眼睛低着头不说话,贾玖原来还想找些话安慰他,却看尽邱典赞在跟自己使眼色。

    贾玖先是疑惑,继而恍然大悟。

    薛宝钗又在故技重施。

    他原来想的不是这个,现在也不过是拿着王夫人转移话题而已。

    贾玖眯起了眼睛。心中很有些难堪。他觉得,薛宝钗有些过分了。即便他不想说。他就不要说又何妨?为何要撒谎?自己又不是一定要知道的。再者,王夫人还有贾元春,还有贾宝玉,可邢夫人有什么?他可是比王夫人小一轮有余呢!那么年轻就成了植物人。王夫人可怜,那邢夫人就不可怜?!

    乘着薛宝钗低着头的当儿,贾玖正了正神色,笑道:“这大节下的,我们就不说这个了。不如我们来赶围棋罢。输的人,出了正月可要做个东道。”

    薛宝钗连忙说好。

    这里棋子儿刚摆上,那里贾倩和贾清就牵着一个孩子从窗下经过。明明跟贾琮一般的年纪,却缩头缩脑的,即便身上的衣裳也是还不错的料子,可是这神情叫人喜欢不起来。

    贾玖连忙道:“这孩子是谁?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贾倩和贾清连忙上来行礼,又让贾环给贾玖行礼,完了,这才解释道:“姑姑不知道他,他便是环叔啊。我原来撺掇着jiejie,要去香雪山庄折两枝梅花回来插瓶,结果在山石后面看见了环叔一个人蹲在地上玩土,这小脸儿被风吹得通红,手就跟冰一样。我们见姑姑这里近,就带着他来姑姑这里了。”

    贾环趴在地上早就给贾玖磕了几个头了。

    贾玖叹息一声,亲自下地,将他扶起来,道:“环儿,我们两家虽然已经分家了,可我终究是你堂姐,你不用如此大礼待我的。”

    又叫丫头打了热水来,亲自与贾环擦脸洗手,完了,又让人把自己的镂雕金缕梅翡翠手炉加好炭,让贾环抱着,让他坐在下面的椅子上。

    贾环有记忆以来,他可从来没有堂堂正正地坐在这么漂亮的大房子里,跟着同辈份的姐妹坐在一起过。贾玖让他坐在下面第一张椅子上,他越发不安了,只顾着缩在哪里不说话。

    贾玖问他可曾读书,会不会写字,可惜的是,贾环自始至终低着头,什么都没有说。

    最后,贾玖也没了办法,只叫人搬了一张小几在贾环面前,几上放了盛满各色点心的食盒并一碗茶,又派了两个丫头在边上照顾他。贾环一见到点心,就抓起一块往嘴里面塞,可把那两个丫头给吓了一跳。贾环却是不管不顾,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完全不顾自己的腮帮子撑得鼓鼓的。

    贾玖忍不住道:“慢慢吃,慢慢吃。还有呢。你既然喜欢我这里的点心,回头我叫下面准备一盒,让你带回去吃。”

    贾环这才停下来,使劲地把嘴巴里面的点心咽了下去,差一点噎着,慌得边上的两个丫头不等贾玖吩咐,便一个给贾环拍背,一个给贾环倒茶。好容易点心下了肚,才听得贾环的声音细如蚊蝇:“真的?”

    贾玖笑道:“当然是真的。”

    见贾环定定地盯着自己,贾玖转头吩咐小红:“让厨房再送一盒点心来。”

    小红应了,走到外间。叫过一个二等丫头吩咐了几句,那个丫头退出了屋子,往厨房去了。过了一会儿。厨房里面送来了一个大大的食盒,一共三层,什么藕粉桂糖糕、松穰鹅油卷、螃蟹馅的小饺子还有奶油炸的各色小面果,这些都是贾府的份例点心,占去了两层,贾玖这里还有各式烧麦,因为是糯米做的。最是果腹,也占去了整整一层。

    贾环看见贾玖果然给他送来了点心,这才相信贾玖没有骗他。他这才放缓了速度慢慢吃。

    看见贾环吃得香。贾玖也觉得自己有些饿了,便吩咐小丫头们摆饭,又请贾环入席:“环儿,光吃点心可不好呢。要不要尝尝jiejie这里的菜肴?”

    谁想到。贾环突然道:“我要吃茄鲞。还有野鸡瓜子。”

    贾玖笑着牵着他的手,道:“环儿爱吃这两样?”

    贾环半低着头,鼓着腮帮子,过了好半天,才道:“我听说,二哥哥在老太太跟前,天天吃这个,我。我没有吃过……”

    贾玖转头吩咐道:“吩咐厨房,添一道茄鲞。和一道野鸡瓜子,要老太太屋里的那种做法。”

    立刻就有小丫头冲了出去。

    贾环大概觉得,今天他第一来见这个堂姐就提出这么多要求,有些不好意思。故而入了座就老老实实的。贾玖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出乎意料的是,茄鲞和野鸡瓜子这两道他自己点的菜,他不过吃了一口就不要了,倒是举着鸭边腿啃得极香,脸上、身上,弄得油乎乎的,也不肯放下。

    贾玖见此,只得吩咐厨房里面又做了一只烧鸡一只烤鸭,另外从桌子上捡了几样不曾动多几次的菜肴,都装好了,让婆子拎着,送贾环回去。

    贾环临走的时候,贾玖还在他的腰上挂了一只荷包。荷包并没有什么稀奇,那是贾玖备着用来打赏下人的。不过荷包里面却装着“状元及第”、“蟾宫折桂”、“花开富贵”、“节节高”四样金银镙子各一对。

    用贾玖的话是:“今天是大年初一,这是jiejie给环儿的压岁钱。环儿也要快点长大哦。”

    贾环重重地点了点头,却依旧举着鸭边腿不放,哪怕贾玖跟他说了几次,在风口子里吃东西不好,他也不愿意放下。最后,还是贾玖叫人取来了一张干净的荷叶,亲自与他包好,让他抱在怀里,这才罢了。

    等贾环走了,这才听薛宝钗道:“二meimei对环儿可真好。”

    贾玖道:“不管怎么样,他也是二叔的儿子,是老太太的孙子。小孩子总是无辜的,大人的恩怨跟他这一点点大的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我能给他的,也只有这些罢了。若是他要想有前程,一要看二叔,二则要看他自己。谁都帮不了他。”

    贾环是贾政的儿子,问题是他是个婢生子。贾政的妻子王夫人有两个儿子,即便贾珠死了,还有贾宝玉。按照国法,官员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偏偏贾政是工部员外郎,下面光迪子就有两个,甚至还有孙儿。所以,即便贾环身上流有贾政的血,他注定了不能得到大家公子的身份。如果运气好,他还能得一张良民的户籍,带着自己的一点私房离开贾家,若是运气不好,说不得只能以家生子的身份在贾家生活下去。

    在贾玖看来,以贾政的人品和能耐,贾环的未来实在是不好说。

    不过,男孩终究比女孩要强多了。即便最后拿着放出去的家生子的名帖放出去,即便放出去的奴仆不能走科举,可是做生意总是可以的。即便贾环自己不能走科举,他的重孙子还是可以走科举的。

    反倒是探春,在这个女孩子的出路基本上只有出嫁,到了年龄没有出嫁还要面对罚款的年代,他的前程才叫人揪心。除非探春愿意放下身份,嫁到小门小户或者干脆嫁给商人,否则,他是不可能做正妻的。因为他是婢生女,婢生女跟婢女就差一个字,在某些时候,婢生女跟婢女也就差一张纸。他要想嫁进跟贾家一般身份的人家,就只能给人做妾,或者,嫁给同样是婢生子的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