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二十节 上怒
皇后没心思理会,吴贵妃和周贵妃又是谨慎多年的。他们不过是在皇后不方便的时候代管着宫务罢了,像教养公主皇子这种事儿,他们向来是能不插手就不插手的。更不要说,贾元春诬陷长乐公主逆谋的事儿,他们也听说了,越发不敢踏错一步。 逆谋这两个字哪里是能随便出口的?跟巫蛊一样,这两个字每次出现在宫廷之中,必定会伴随着一大批人头落地。 更何况,长乐公主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他们这些宫妃们如何不知道?如果说长乐公主能逆谋,只怕这些皇子公主们一个都跑不了。 嘴上,宫妃们连自己的心腹都没有说,甚至还约束着下面的人不许说三道四,可在心底,他们可没少笑话贾元春。 明明长乐公主是出了名儿的三无公主,没有丈夫没有儿女没有婆家,连外家也不亲近,甚至还对男人讨厌得紧。这样的一个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度出嫁,更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儿女。这样的人,会花那么大力气逆谋么?再说了,长乐公主在草原上的遭遇,光听的,就瘆的慌,更不要说当事人了。如今,长乐公主也只是抓着那位贾郡君一个罢了。 可以说,这京师里这么多公主,谁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安乐公主,唯独这位长乐公主不可能。 宫里聪明人不少,可是跟贾元春这样,蠢得叫人不忍直视的,也就这么一个了。不要说那些宫妃。就连下面的宫女内侍们,都把贾元春当成了西洋镜。 可是别人的腹诽。贾元春不知道。 他只知道,长乐公主不该打他。 他只知道。自己是长乐公主的庶母。 他只知道,女儿打庶母就是不孝。 他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既然皇后娘娘没有空闲,既然两位贵妃不敢站出来,那他就要找别人给自己做主。贾元春打算去找太上皇,可是还没等他走出后|宫的范围,上头就传来了旨意,将他禁足了。 长乐公主给皇帝辞行的时候,皇帝正忙着,故而没有注意到女儿的神色。可是王继恩是什么人?他能够做到大总管,不仅仅是因为他忠心、把皇帝伺候得好,还因为他面面俱到。皇帝没有注意到长乐公主的神色,王继恩可是看得明明白白的。所以,长乐公主一走,王继恩就打发小太监出去打听了,等皇帝忙完了手里的这一茬儿,停下来休息的时候,王继恩就悄悄地跟皇帝说了。 皇帝道:“方才朕还觉得长乐又犯了小性子了呢。居然在朕面前闹脾气。原来是事出有因啊。” 王继恩道:“陛下,公主殿下毕竟是您看着长大的,可是天下闺秀的典范。公主殿下长这么大,端庄贤淑。论妇德就是在宫里也是首屈一指的。这样的公主殿下,如何会跟那些小门小户出来的那般张扬。” 贾元春造谣长乐公主逆谋,无非是说长乐公主手里有钱有人。还得边关将士的们的心,话里话外。说的,无非就是长乐公主手里的庄子罢了。王继恩虽然已经不需要那些庄子提供的养老钱了。可是这不妨碍他跟那些宫人内侍们同仇敌忾,将贾元春视为寇仇。 那些庄子,可是他们这些苦命的宫婢们老去之后的仅有的保障。是贾郡君心善,是长乐公主宽宏,才让他们这些人有个指望。 贾元春指着这些庄子说事儿,若是这些庄子真的被抄了,难道他们这些宫婢们还能指望着内府养他们一辈子? 哪怕是如今已经看不上这些庄子的出产的王继恩,也恨贾元春呢。 皇帝点了点头,道:“正是这话。这贾家是一代不如一代啦。上面的太夫人年纪大了,又偏心得厉害。正经的有本事的儿子被他压得闯不过气来,没有本事惯会装模作样的儿子倒是在他的扶持下耀武扬威地当家做主。家里的孙子更是一个比一个废。换了别人,只怕早就急着逼家里的儿孙上进了,可是他一面拦着家里的儿孙,一面居然打着拿家里的孙女儿们换取荣华富贵。也不想想,谁家议亲不看亲家的家风的?谁家又愿意结门糟心的亲戚?也亏得那丫头,敢赌敢拼,放把自己的父亲兄弟捞了出来,又分了宗,不然,只怕他们家就真没救了。” 王继恩笑道:“万岁很看重贾郡君呢。” 皇帝道:“也不是看重,不过是觉得这丫头跟朕很像罢了。” “万岁?” 皇帝道:“你看那丫头,虽然说他们家分宗出来了,只要他们家老太太在,他就不可能把那个贾政撵出去。换了别人,只怕早就闹开了。可是他偏忍着,即便被人骑到头上了,也都咬牙忍着。如今,贾政可不是带着一家子搬走了?” 皇帝说的是贾玖,可何尝说的不是自己?他的那些兄弟们,个个如狼似虎,一个比一个厉害,明着光风霁月,可私底下,却是勾心斗角、刀光血影。老义忠亲王厉不厉害?可还是被拉下了马。当今皇帝能够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可不是咬着牙忍着,丝毫不敢松懈,甚至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都忍着,百忍成金,这才爬上这把椅子。 因为自己的亲身经历,皇帝羡慕那些肆意张扬的人,但是,那也仅仅是羡慕而已。只有跟他经历相似的人,才能够让他感同身受、回忆起过去。 也正是如此,他才格外看重贾玖。 因为他们是一路人。 不发疯的时候,皇帝的脑子还是很清醒的。 皇帝定了定神,道:“长乐那边,让皇后送些东西好生安抚一番。至于那贾妃,禁足便是。” 宫里规矩森严,除非是请安的时间。否则,那些宫妃们是轻易不敢出门。就是下面的宫人们有事儿。也多是结伴而行。又有哪个敢随意走动?虽然,宫城里面人虽然多。可是一天到晚,寂静无声,即便是十步一岗地有内侍守门把关,却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这就是寂寞宫廷。 今日,长乐公主带着人呼啦啦地从北宫清凉殿闯入后宫,然后呼啦啦地闯到皇帝的御书房。接着是贾元春带着人先去拜见皇后,然后又去见吴贵妃和周贵妃。 如此行为,谁人不侧目? 大家都等着看热闹,甚至今日进宫探望太上皇的兰陵长公主也得了消息。兰陵长公主当场就砸了一个杯子。 贾元春说长乐公主逆谋。那么,跟着长乐公主有瓜葛,接受了长乐公主的好意,一样掌握着那些庄子的部分权利的自己,是不是也是同伙? 长乐公主只是贵妃的女儿,可他兰陵长公主却是太上皇的皇后的女儿,哪怕这位皇后在位的时间并不长。如果说兰陵长公主有逆谋的可能,他兰陵长公主是不是更有这个野心? 兰陵长公主恨得直咬牙。 怎奈贾元春是当今皇帝的皇妃,而他仅仅是一位长公主罢了。就是有什么事儿。他也不能直接管教宫妃。因为那是他的小嫂子。 但是兰陵长公主也不会坐以待毙。 沉默了一会儿,兰陵长公主立刻让人注意各处,如果贾元春胆敢来宁寿宫,那他一准儿先动手。把这个女人拦在宁寿宫外,等皇帝那边有了动静,再做打算。而他也会抢先一步。在太上皇午睡醒来的第一时间,先跟太上皇哭诉委屈。 让兰陵长公主松了一口气的是。没等贾元春走出后宫的范围,皇帝的旨意就下来了。 这一次。皇帝的旨意中也没说禁足的期限,贾元春若是想出来,就要等下一次的好日子,也就是省亲。不然,就老老实实地在凤藻宫里呆一辈子罢。 兰陵长公主还觉得不保险,等太上皇午睡起来的时候,就把这事儿当成新闻跟太上皇说了。 太上皇听了,过了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丫头,你是说,这个贾氏居然到处宣扬长乐逆谋!” 兰陵长公主道:“可不是。长乐那孩子,吃了这么大的苦头,还惹上了心病,隔三差五地就做噩梦,身边更是连侍卫都不敢留,只敢用清秀的小太监。父皇,您说,长乐是招谁惹谁了?这个贾妃居然如此编排他。” 太上皇听了,倒是一动。 在那个位置上呆了这么多年,就是曾经有过亲情,也被皇权扭曲得差不多了。可是这不等于说,太上皇就是个冷情冷性的人。相反,太上皇在很多时候,也是很任性的,就比方说老义忠亲王。
这个儿子是太上皇一手养大的,从牙牙学语道一点一点地长大,再到结婚生子,都是太上皇cao的心。就连当今,也不过是老义忠亲王先把这个弟弟养在自己屋里,这才进了太上皇的眼,才有后来的造化。 在太上皇的心中,老忠义亲王仁义孝顺,无论是政务还是为人就没有不好的。可惜的是,就有那起子小人,嫉妒自己的亲兄弟,在背后挑拨离间,硬生生地让他们父子生分了不说,还逼死了老义忠亲王。 所以,老义忠亲王死后,太上皇后悔得什么似的。不但禅位给当今不说,还把他的那些个儿子都清理的一遍。只是,即便是太上皇把他的儿子们给圈了,也换不回自己的爱子的性命。 兰陵长公主很清楚自己这个父亲的心事。当初老义忠亲王在的时候,这个父亲是恨不得对方去死,可是等老义忠亲王没了,这个父亲又来后悔得什么似的。甚至还迁怒现义忠亲王和他的兄弟们,因为这几个侄子的外家舅父们为了自己的前程,在逼死老义忠亲王的事儿上都推了一把。 可是,这有什么用呢? 兰陵长公主很清楚,他的那位兄长,最后会死,真正的凶手不是那些墙头草一般的臣子,正是他们兄妹的父皇,如今的太上皇。 不得不说,兰陵长公主的这话,的确是说中了太上皇的心事。 听着女儿的话,太上皇就想起了自己的那个心爱的儿子来。当初,就是有人在自己的耳朵边上说着有的没有的,刚开始的时候,自己当然是不信的,可是日子久了,说的人多了,自己心底自然是嘀咕上了。还有那么多的巧合,最后还是让他们父子生分了。 如今想来,这个贾妃的所作所为,跟当日那些编排他的爱子的人,又是何其相像? 太上皇沉默了一会儿,道:“丫头,我记得这个贾妃出自荣国府,是吗?” 兰陵长公主道:“什么荣国府?父皇,您难道忘记了,荣国侯早就分宗出来了,如今至于荣国侯府,可没有荣国府呢。” 太上皇一愣,倒是想起来了:“可不是他们家。堂堂家主,住在后花园里也就算了,居然差一点连命都没有保住。真是……” 太上皇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口。 他忽然发现,贾赦跟他的爱子是多么的相像。年轻的时候,贾赦被祖父母和父亲保护得好好的,不用接触那些东西,自然是天真的。可他失去了保|护|伞,他的命运又何等可怜?如果不是他是朝廷钦封的爵爷,如果不是他养了个好女儿,只怕他也是跟自己的儿子一样的命运罢? 这样一想,原来就对贾元春没有多少好感的太上皇,心中不免对贾元春生出了几分厌恶。 太上皇道:“我记得这个贾妃的册封礼还没有举行?” 兰陵长公主连忙道:“是。” 太上皇点了点头,忽然叫过自己身边的大太监戴权:“你去跟皇帝说一声,这贾妃的册封礼就不用办了。” 戴权一愣,偷偷地抬头,看清太上皇的神色,浑身一震,弓着身子应了。 他知道,太上皇是把贾家当成了当日在背后造老义忠亲王的谣的人了。 不得不说,贾家是有这个资本的。且不说当初顾氏太夫人在宫里的体面,就说那薛家,坐着宫里的采买,要收买两个宫女太监还不容易?只要布置得巧,自然是有人信。 更不要说其他。 当初那些四王八公,谁不知道他们是墙头草?谁知道他们在背后都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