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18 交接(1)
午觉睡得好,又说了好一阵的话。【】于是等到沈寄不紧不慢的起来收拾停当到了正屋云棹堂的厅里,日头已经偏西。 “请七夫人吧。内宅下人除开现当值走不开的,都叫来。”沈寄坐到主位上去,沉稳的吩咐。 下人们一时齐了,都知道今日要拜见新过门的夫人,也换了簇新的衣服。一时看着很是整齐,俱都在外头候着。 等了一阵,七夫人姗姗来迟,沈寄忙起身迎接,“婶子来了,快坐!”一边起身搀着她往客位上去。 之前沈寄来,坐的是客位。七夫人以婶娘的身份,又因府中没有女主人,便坐了主位。如今这个架势,却是沈寄是女主人,七夫人是客人了。也该叫那些下人看看,谁才是他们的正经主子。 七夫人略楞了一下,并不抗拒。今早魏楹闹了那么一通,她的确是巴不得赶紧和他们撇清的。 七夫人道:“大侄媳妇,你刚过门,我原不该这么快就撂挑子。只是之前事情繁多又没个商量的人手。婶子到后来竟是着了点风寒,两日前身子就不大舒爽了,昨日撑着办完了喜事,我也算功德圆满。这家中的事我便要陆续交到你手上了。” 沈寄关切的道:“婶子无碍吧,我着人替你请大夫瞧瞧。”一边自责道:“都是为我们的事累的。” “我自家有丸药,暂时不必看大夫。从明儿起,我就带着你处置事务。过些日子你也就上手了。都差不多这个年岁就做人媳妇了,大也不过大个一两岁,你莫怕。” 沈寄有点为难的样子,“是,本想依赖婶子一阵的,我年纪又小。”顿了一下又道:“我也知道,不能一味赖着婶子。”这么快就要赶鸭子上架了啊。这是真心想看她出丑了。估计是不信这么一两个月林夫人就能教会她吧。 “嗯,明儿卯正二刻点卯,你就到这里来,跟着我学学吧。” “是。”沈寄转向身旁的洪总管,“叫他们都进来吧。” “是。” 待人都进来,洪总管站在众人前头,带着他们给沈寄行礼:“给奶奶请安!给七夫人请安!”七夫人眉毛微微一挑,好个奴才,这么快就投向了魏楹,在这里帮着小丫头压场子了。又不曾分家,竟将她排到这小丫头片子的后头去。 可是,沈寄是嫡长孙媳,正式场合如祭祀,如果二嫂不是族长夫人按位次都还在她后头。她蹙了蹙眉头,没有把不满表示出来。魏家是嫡庶分明的,所以她这些年一直都在二嫂跟前赔小心,直到老爷中了进士才能稍微抬起头来。而魏家历来在分家产时,嫡庶的悬殊也是非常之大的。在这之外,嫡长一脉承担祭祀重任,祭田也全部归在他们名下。所以庶出的几房都只能领些公中的钱粮过日子而已。不自己想法子弄些银子,两三代后和嫡枝就是天壤之别了。她之前手头也是紧巴巴的,自家老爷的银钱一直随身带着,并不敢多捎回家,也不知是不是在外头多养了几个粉头。这一次借着替魏楹办喜事,她的确小小的发了一笔财。 厅里按次序站了二十多个下人,听着声势还真是不小。成年男仆是不能见沈寄的,外头尽是些媳妇婆子、老头还有方总角的小厮。那些人听了洪总管领头说的请安词,有几个也略楞了一下。洪总管这是摆明车马了。那自己呢,来之前二夫人可都是有过交代的。有些人就想着自己还有家人在老宅,捏在二夫人手里呢。 沈寄往下头看了一圈,视线在每个低眉顺眼的人脸上都停了一到二秒。她知道下头站的人表面顺服,实则内心对她这个年纪小小的新主母是不服的。尤其,她没有傲人的家世,曾经还是连他们都不如的小丫头。 “都起来吧。”她的声音还带着稚嫩,站后头的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道:小小年纪,看起来倒是不难对付。看来日后倒能有轻省日子可以过,说不定还能跟七夫人主持中馈时一样,油水多多。 沈寄请七夫人先说了几句,她轻声说了两句场面话,“大侄媳妇刚进门,你们休要欺她年少。须知,既然进了魏家的门,便是你们的主子。我没有旁的话多说,日后你等须继续用心当差为主子办事。” “是,我们谨记七夫人教诲。” 沈寄这才启口,“我刚进门,对你们也不熟悉,挨着次序,一个一个的自己介绍一下姓甚名谁,都什么时候进府的,现管着什么。就从洪总管开始吧。”这个开场白开门见山,一点拖泥带水都没有。 洪升之前得过魏楹的嘱咐,只是他对如今十四都没满的夫人心头实在是有些打鼓。下头那些一个个可都不是省油的灯,还有不少是二夫人精心挑选的。当下走了出来,到正中间离沈寄五步远的地方站住:“小的洪升,十岁进府,现任大总管也兼任外院总管。总揽府内对内对外的各项事务。” 洪升说完沈寄多问了两句媳妇儿女都在哪里的话。得知还在淮阳老宅当差便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顾mama便道:“下一位吧。” 洪总管带了这个头,余人便依次而为,接下来是内宅总管陈复。这个人很可能是块绊脚石,沈寄也亲切了询问了一番。 后来的人,沈寄就间或问上一句,大多时候都只是将脸和人对号入座并不多说什么。 …… “小的葛六,三年前入府,现在管春秋两季的租子,平时便管着随爷出门的小厮。” “小的是针线房的管事mama,人家都叫我肖老左家的,是魏氏的家生奴才。我男人在门房处管事。” “小的是专管巡夜的……” 等到下头的人介绍完了,沈寄的陪嫁人等也都依次说了几句。 “好,这就算认识了。既然你们都有明确分工,那日后哪一处出了事,我就只找那一处负责的人。谁手下的人当差不经心,我也只找管事的。七婶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七夫人摇了摇头。 “明日卯正二刻当值之人在此点卯,我自明日起与七夫人一同理事。若是谁迟到,先打二十板子再革一月米粮。到时候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是。” “还有,洪大总管和陈总管还有各处管事留下,余人散了吧。” 沈寄也没说别的,只吩咐各人回去盘点,明日交账来。 七夫人笑道:“是要盘点清楚。”她的账早做周全了,就是下头这些人也都浑水摸鱼捞了不少好处。明日要能查出什么才怪了呢。 沈寄其实也没想这个时候清查什么,查不出来不说反落了下乘。回头七夫人只须抱怨一句费心费力替侄儿打点娶亲的事,却还背个冤屈。 “我说的盘点,是彻底的盘一次,实物跟账一一对过。以后这份册子便是府里的原始记档。”这便是说之前捞过什么的,既往不咎。只是日后,就休想这样诈取公中财物了。 洪总管不禁抬头看沈寄一眼,另几个人也微妙的对视一眼。 沈寄不去理会他们的目光,施施然说道:“我瞅着各处人手像是不太足,毕竟是临时买了宅子,诸位又都是从淮阳抽调来的。前段时日筹备喜事听说是从各府借调了人手,如今也都各自回去了。这样,各处有人手不够的回去点个数然后报上来。” “是。” 沈寄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然后又道:“至于现在嘛,我还带了几房陪房过来,就先让他们跟你们去各处盘点。日后,你们管东西,他们管账。”说着,便分派了顾mama去库房,方家的去厨房,包家的去针线房。另包有昌去采买处,方大同去账房…… 陈复道:“敢问奶奶,这是您一个人的主意,还是爷也同意了的?” 沈寄冷冷的扫他一眼,“之前爷是怎么说的?” 陈复不情愿的道:“爷说,内宅之事,悉由奶奶做主。” “那你还有什么疑问?” “没有了。”陈复心内不忿,一个小丫头片子,不过靠着狐媚把住了爷们,居然一来就要往各处安插人手。哼,什么侍郎千金,不过是个童养媳,为了办亲事的时候好听,还是爷托着人求到林家门下才认的这个亲。如今竟想把他们指挥得团团转。等着吧,即使爷在背后撑着你,可下人要跟你过不去,你也管不住事。 管库房的秦婆子当即问道:“敢问奶奶,那日后管东西的和管账的是由谁说了算呢?” “你们只看我手里的对牌办事便是,各人管一块。譬如秦婆子你管库房的东西,今日去一同盘点。东西若有损伤,一件件记明了。若是再添了新的损伤,甚或是碎了或者少了东西,便要管东西的赔上。当然,这个责任比管账的重大,自今日起便给你长三成浮动月钱。当月若是无事,便全额发放。若是有事,有一件就扣一成。如果你怕担责任,也可以请辞。高位,有能者居之嘛。怎么样,你做是不做?” 沈寄的做法,说不白就是给各处安插了一个监督的人。 她又看一眼另几人,“你们也是一样,每人涨三成浮动月钱。做与不做,悉听尊便。” 秦婆子看看顾mama,她若是不做,立马便有人替上。也罢,反正从前种种都不追究,她之前趁着混乱,也是监守自盗过两样小东西的。账本上记的就是损伤。有些东西从淮阳搬到京城,损伤是难免的嘛。日后自己盯着,总不能少了坏了。若是此时被撤了,那就一张老脸丢尽了。 “多些奶奶体恤,老奴自当恪尽职守。” 她一表态,余下的各人也纷纷表示以后会好好的干。这当真是打一棒给一颗甜枣,而且是赏罚分明。而沈寄那些陪房倒也个个无碍。反正他们是沈寄的人,银钱上总没有叫他们吃亏的理。这个,夫人在林家就说清楚了的。 陈复一看,这分明是要架空自己了。 沈寄又看向陈复,“陈总管你每日揽总查看,若有偷懒的,赌钱吃酒的,打架拌嘴的,立时便来回我。这些不守规矩的,视情节轻重我自有处罚。若是阖府无事,他们那几摊子也不出差错,我便给你多发四成月钱。反之,若是有事,也是一处出了差错就罚一成月钱。” 陈复应道:“是。” 沈寄又看向洪升,“大总管既要管着外院,也要兼顾内宅。日后,陈总管便向你复命。若是内宅无事,我给你多发五成月钱。反之,也是要扣罚的。至于外院,爷自有赏赐给你。”
“是。”洪升知道这是要让自己把陈复牵制住了。之前内宅的事有陈复,有七夫人,他是不大过问的。看这意思,爷和奶奶决意要换掉陈复了。只是他是老宅来的,一时又没有什么错处不好就下手。 七夫人眼见她才刚见过这些奴才,便大刀阔斧的安插人又涨月钱的,不禁有些吃惊。魏家最重的便是规矩,办事一向都是沿袭旧例。在沈寄这里,她竟是把从前的老规矩都推翻不算了不成。而且,她之前说的是让她明日来跟着学学,第一日她就该是旁听就是了。到了沈寄口里却成了一同理事。这股子强势可一点不像个逆来顺受的小丫头,也不像个才刚进门的小媳妇。 “那就都散了吧,各人做各人的事去。明日卯正二刻在此点卯,你们都是管事的,可不要迟了。不然,在下属面前被责罚,可不要怪我不给你们留面子。” 众人齐道:“不敢。”那样子岂不是一辈子的老脸都丢光了。 再看时,沈寄已经端起了茶盏,众人便在洪总管带领下鱼贯而出,顾mama等人也各自去新岗位上岗。 沈寄微笑道:“我送七婶回屋?” “不用。”七夫人硬邦邦的丢下一句,然后就由丫头扶着走了。 外头洪总管笑着和包有昌说:“林家夫人都是这么治家的?” 包有昌摇头,“不是,还是按老辈的规矩。” 这,难道是奶奶自个儿想出来的?不能吧,就这么两个变动,各个管事的包括自己和陈复是又添了束缚又得了甜头,而且今后只能卖力约束手下,因为是和自己的月例挂钩的啊。这省了多少的事啊。不过,到底怎么样,还得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沈寄回到正屋,这里给魏楹布置了一个小书房,人却没在里头。她问小厮,却说有客人来了,魏楹到外院大书房陪客去了。 什么客人今天就上门了啊? “爷说了,若是奶奶回来,也请过去。” “好。”沈寄想了想,便知道这个外客是谁了。除了胡胖子没有别人。 她要到外院去,一路自然先有人帮着清了场,让那些成年男仆都避让开。此时她在厅堂的一番言行已经通过那些管事、下人的口传遍了。各个都说新奶奶果然不简单,难怪爷急着娶她进门当这个家。 “胡大哥”沈寄进到大书房,朝胡胖子福了一福。 胡胖子站起来,也做了个揖,“弟妹有礼了。” “别客气了,太客气就假了。咱们认识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你还是那副勾着魏大哥的胳膊不正经的样子我最习惯。” 胡胖子道:“呵呵,我现在哪敢啊,你可是官太太了。不是官太太,那也是朋友妻,我哪敢在你面前不正经。”说着瞥一眼魏楹。后者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沈寄坐过去。 沈寄坐下道:“之前送到林府的定亲礼和聘礼,有许多是你帮着置办的吧?” “没错,你说对了。另外,我这次上京除了喝你们的喜酒,也是想把生意做到京城里来。我爹年纪大了,我举业上也没有什么成就,干脆就回家继承了家业。我是想找几件铺子出货,我供货给他们卖。要在京城开铺子我暂时还没有那个实力。”他方才和魏楹说起在京城做生意的事,魏楹却让他等一下直接跟寄姐说。眼下沈寄一坐下来就问这个,莫不是她有意做这些南方时销货的生意? 他把这个疑问提出来,沈寄道:“我还得再看看,此时不能答复你。”第一,自家的家底还得等着今晚盘算出结果来才知道;第二,那两家铺子还没有掌在自己手中;第三,她之前物色的绣坊也还没有开始着手准备。 “嗯,我还要在京城盘亘一段时日,不急。”他的生意是头回做到京城,那些人不熟识不会随意就跟他进货。他帮着魏楹置办聘礼格外上心,除了帮衬朋友也是为了借此让那些官家人知晓。这一点被沈寄给看出来了。 “唉,我家那个也是商贾之家出身,怎么就没有寄姐这么个头脑。” “嫂夫人有情有义,当日舍出体己的银子让你拿去为我奔走,你就不要求全责备了。”魏楹笑盈盈的说。 “也是,寸有所长,尺有所短。我家那个有一点好,嘿嘿,什么都听我的。” 沈寄坐下和他们说了几句闲话,问了问裴先生裴师母的身体状况等,然后道:“你们聊着,我去安排酒席。” “好,你去忙吧。”魏楹点点头。 沈寄出去,让阿玲去厨房传话,让置办一桌待客的酒席送到大书房。又让今晚给各处添菜,今晚各处都必须盘点清楚,加班是免不了的了。 “得了,我们回去。今晚自己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