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236 回家(2)
凌侍郎进宫求见皇帝,将魏楹说的情况告知。【】 “皇上,魏楹提供的情况便补上了臣之前查探缺漏的一块。只是那个投向了安王的重臣是谁还不得而知。” 宫里此事有些杂乱,小多子正领着人收拾明日要带去西苑的东西。皇帝想着沈寄那个态度,心头跟扎了根刺似的,正在不爽。听得魏楹打算这么鱼死网破的闹一场,冷笑道:“如何效女子情状?这便是堂堂的大才子,探花郎,还是皇长子的侍读学士?” 凌侍郎笑道,“古来便一向以夫妇来比君臣。在皇上面前,他也无有其他办法啊。不过,此人即便到了此时,也还能立场坚定,这也是忠心的表现了。” “你又要劝朕放手了?” “皇上的掌上,应当是万里江山,这是断断不能放手的。至于旁的,都该为这个让位。” 皇帝静默了一阵,“既然知道了个全乎,该做什么你就去做吧。” 凌侍郎心头一凛,居然还是舍不得。这老房子着火,真是吓人。却也只好退了出去,安排诸事。 且说魏楹,凌侍郎走后,他在临窗的躺椅上靠了一会儿醒酒,然后便起身从后门下楼。 管孟迎了上来,“爷,回府么?” “不回,去半山寺。”家里也没别的人,回去也是满屋凄冷,回去作甚。 管孟心头疑惑,看魏楹身上带着酒气,着实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要去庙里,而且还是半山寺。好在起先担心他喝了酒骑马不稳,已经让人回府把马车赶了来。这时候正好用上。 魏楹是想自己骑马去的,也好散散酒气。可是脑袋却有些发晕,便只能上了马车,掀开车帘吹风。待到绕上了山,酒气已经散尽。不过,今日总归是用了荤食,对菩萨可是不恭敬的很。那庙里的高人会不会计较? 半山寺有后台,这话沈寄和他说过。虽然是个猜测,如今看来可是猜准了的。不过,他当初以为就是有贵人爱私下到半山寺礼佛而已。如今听凌侍郎一说,真佛可是就在庙里呢。只是,凌侍郎的消息没探周全,这个庙虽小,和尚却也不少。总不能一个一个的去找吧。他也是喝了酒上头,一冲动就跑来了。 这半山寺,沈寄但凡人在京中,每月都要来个两三次。魏楹倒是来得不多。如今故地重游,想起刚中进士和沈寄来此地游玩的情景,竟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管孟奉上了两百两银子的香油钱,魏楹独自进去了,站在大雄宝殿的佛像前仰首看着。他是儒门子弟,一向并不信神佛。站了半晌去拈香拜祭了,喃喃道:“临时拜佛教不知道有没有用?” 沈寄常来,每季都给庙里的和尚送僧服僧帽等,也常和火头僧谈论些素食的做法。魏楹知道,他一个人单独来,肯定会有熟人问一问沈寄的情况。说起来,她和这半山寺的和尚也有断断续续十来年的交情了。当初还戏言,这半山寺肯定有后台,没准他在官场上什么时候遇到些事儿还能借一借力。就是猜错了,也没关系,她喜欢这里的素面,日常的送些东西来也不费事。到后,半山寺大日子对外限量供应的素面,便会给她留下一些,什么时候来了,她和两个孩子都能吃到。 这一回,她破天荒的两个月没来了,而现在自己来了,那些和尚怎么都会问一声才是。虽然不知道哪个才是真佛,可是总是近着些,而且这本就是没办法的办法,权且试一试罢了。 果然,没一会儿,便有小和尚来请魏楹到一名辈分颇高的广德大师处小坐。 广德大师,听沈寄提起过,说是个挺有趣的老和尚。便是他身边的一个和尚很擅长烹饪素食,时常和她谈论一番。 这会儿天色其实已经比较晚了,一众和尚是刚下了晚课。如果魏楹是普通人,想来连寺门都不容易进。 “魏大人怎么这么晚了来礼佛上香?” “心头烦闷,出来散心,路过贵宝刹,想起内子爱往这方来,便信步而来。倒是打扰了诸位大师的清净。”说起来,半月前,挽翠还按着惯例打发人送了这一季的僧衣僧帽过来。 “尊夫人最是怜贫恤老的一个人,她平日的行事,佛祖也都看在眼底的。贫僧观魏大人面带郁色,可是尊夫人身子有什么不妥当?说来也是一两个月没见过她了。往常来了倒爱来贫僧的院子里坐坐。” “倒不是身子不爽,她随芙叶公主往别苑去小住去了。” 自己有家有夫婿,却都丢下了去表姐的别苑小住。这事儿一看就透着古怪。不过,广德是红尘外的人,自然不会过问这些俗事。不过这话倒是说明了为啥魏大人这么晚了跑到山上来,又面带郁色。媳妇儿不在,而且这么久不回家,他路过,因为思念而来了媳妇儿爱来的半山寺也说得过去。再往深了问就不好了,于是广德和魏楹闲话了几句,魏楹看天色确实不早,便告辞了。 出去之后上了马车,管孟来禀报,“留了几个人,让在半山寺查探一番,看有没有什么异常。爷放心,都是高手,即便探不出什么,也不会露了行迹得罪了人。” “小侯爷那里,有了回音就立即告诉我txt下载。” 光靠这么没有目标的找,就是找到了怕也来不及了。所以,魏楹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至于他来这一趟,的确是因为心头思念之苦。同时,也有着投石问路的用意。如果这寺庙里真有位真佛,自己这个三品大员,平时从不来礼佛的,近乎无缘无故的来此一趟。也许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如果过问此事,便给了留下的人一个查探虚实的机会。 还是得问林子钦借些人手才好,既要盯着此处,还要盯着那几处圈定的地方。 如果还是找不到人,如果皇帝还是不肯放人,他就真的只有豁出去了。给芙叶公主的信,给魏家的信,给徐茂和胡胖子的信,甚至给小芝麻小包子的信他都已经写好了。全锁在书房里,真到了那一步,就只有全发出去了。 魏楹抹了自己的脸一把,十年寒窗苦读,十年仕途惨淡经营,想不到到头来是这么个了局。要是早知道,他还会这样汲汲营营么?搞得现在这么妻离子散的有什么好。 魏楹回到府里不久,却是再一次的上山到了半山寺。他手下的好手被人发现了,对方让他上山领人。对此,他倒是喜多于忧。如无意外,这便是那位真佛出手了。要真是这样,倒是个意外之喜。他其实没抱什么期望的。 魏楹如约到了半山寺后门,甚至这一趟也没有打火把是悄悄儿来的。 “爷”留下的人里的小头目一脸赧然的上前,小声道:“本来没事的,可是有个和尚说话声音不太对,小四惊讶之下一个不留神就被发现了。” 魏楹忙问:“怎么个不对法?” “有些尖细,不男不女的。” 呃,那岂不是太监!看来,还真是一尊真佛啊。魏楹按捺下心头的激动摆了摆手,然后跟随前来迎客的僧人进入后院一个不起眼的院落。至于管孟等人,都被拦在了寺外。为了不被人发觉走漏风声,各自找了隐蔽的地方藏身。对方应该没有恶意,如果有,他们之前就打输了,也打不过人家。 而且魏楹觉得自己是来求人的,对方还不知是什么来头的人物。之前以为是有道高僧,可是听说身边居然有太监跟着出家,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应该是从宫里出来的吧。那会是什么身份呢? 几弯几拐进去,僧人叩响房门,“师傅,人到了。” “请进来吧。”屋里传来一个淡然平静的声音。 僧人将门推开,做了个请的姿势,魏楹迈步进去,结果一进去就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便直接跪下了,因为前方蒲团上的僧人,居然和先帝有七分相似。这要说不是兄弟都没人信的。 “晚辈因一己之私打扰大师的清净了。” “请起请起,不用如此大的礼性。”僧人手里的念珠转了一转,魏楹想了想便起身站立了。 “先前老衲的几个徒弟出手也嫌重,那几个人没事吧?” 魏楹恭敬的回答:“没有大事,伤者已经往山下医馆送了。”他心头十分惊骇,如果猜测属实,这位也当是太后亲子才是。他看过国朝史书,先帝是十岁冲龄即位,倒是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可惜八岁时就夭折了。难道就是这位? 那僧人看魏楹一眼,“你大概也猜出贫僧的身份了。” “臣见过淳亲王。”魏楹作势要再拜,醇亲王便是先帝那个亲弟后来追封的封号。 “此地只有贫僧了尘,没有什么醇亲王。” 魏楹着实有些好奇,八岁就看破红尘了?而且,史书记载,在先帝之前,还有一个嫡出的皇子,那是先帝父皇的第一个儿子。如今的太皇太后,并不是从皇后到太后。而是元后的嫡子早夭后,先帝才得以被立为太子。史书记载,那一年,宫中先后夭折了两位皇子。一个是元后嫡子,再一个就是眼前这位醇亲王。不过如今看来,一个是真死了,一个却是假死出家。可一个八岁的皇子,因为什么了不得的事要假死出家呢? 感觉自己接触到了几十年前尘封的宫闱秘事的魏楹内心一阵惊骇。了尘平静的道:“或许你猜到了,当年那位早夭的皇兄,是贫僧先下手为强害死的。” 魏楹吞咽了一口唾沫,“大师何以告诉我这些?” “贫僧不说,你会想得更加无边无际。言归正传,出了何等大事,以致你派人来窥视贫僧?” 魏楹想了想开口道:“其实我很好奇大师为什么肯见我?”这样来头的人,何必要亲自见他呢。 “去年,尊夫人如常来到半山寺,当时皇上就在贫僧这里。贫僧见到他看尊夫人的眼神。贫僧早听寺中僧人说起你们是恩爱夫妻。方才问广德师弟,你晚间因何到访,他说尊夫人两月没来半山寺,他少了个很谈得来的方外之交。听闻你到此所以找你一问。结果听说尊夫人已经到芙叶那里去住了近一个月了。世事反常即妖,尊夫人两个月都没有来,贫僧本就有些生疑。你晚间还派高手窥视,所以贫僧断定是尊夫人出了什么事情。”
既然话说到正份上,魏楹也不隐瞒,老实的说道:“端午节,内子进宫朝拜,回到家的却不是内子。” 了尘手里的念珠停下了,“他怎么竟做出这等事!”顿了一下又道:“那你从何得知贫僧的?” “我是听一个长辈说起先皇和皇上都到此地见过一个人。” “消息倒是灵通。你回去吧,贫僧会劝皇上放人的。” 魏楹一揖到底,“多谢大师!只是,此事事不宜迟!因为安王要以此为契机,拉皇上下台呢。” 了尘默然了一会儿道:“皇家世世代代的兄弟相争,真是没有个止息。”当年父皇病入膏肓,那对母子要杀自己兄弟二人,他也受过大皇兄不少欺负。一时气恼之下,就趁着在书房一起读书的时候在大皇兄的茶里放了些东西。七天后,大皇兄就离世了。自己接下来半年就没能睡着觉,最后便来此地出家了。这是个小庙,所以不会有多少达官贵人来。他也深居简出,避开众人。这些年竟没被人发现。 魏楹退了出去,到门边时说道:“我会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的。” “若是信你不过,也不会叫你进来。既是皇兄看重的人,想来是不会错的。” 魏楹转身之际想,这位大师的话对皇帝应该影响力不小吧。说起来,他能坐了龙椅,多亏了这位了尘大师。不只,先皇能坐上龙椅,都是托了这个兄弟的福。 当晚回去,魏楹辗转反侧,愣是没睡着。林子钦已经打发了十二个人过来。他也知道这里头的轻重,不单是为了沈寄才出这一份力。毕竟他们家的荣华富贵是建立在皇帝在位的基础上的。还说皇帝真的被安王搞下台了,林家作为前国丈绝没有好果子吃。还说他夫人已经设法在那几户人家的女眷面前旁敲侧击了一番。只是,还是没有收获。 魏楹把人手收下了,交给十五叔去统一调派。如果了尘大师那里真的劝不住皇帝,他们就晚间潜进去那几家宅子找人。可不是人人家里都有大内高手保护的。 还好西苑就在京中,而且比起皇宫,并不是那么的大。要无声无息的藏个人不容易。若是皇帝浩浩荡荡到外地离宫去避暑,那还真是有可能把小寄也偷偷带去。 不过,万一真有他的心腹之人把人前一步后者后一步弄去藏起来呢,然后皇帝再微服出西苑……,甚至,西苑也可能跟宫中一样,是有密道的…… 一想到这些可能,魏楹又难受了。这两个月,他瘦了很多,而且脾气非常地不好。下人都在嘀咕这是出什么事了。之前又是为了什么同奶奶大吵,而且这都要一个月了还不见去接人的动静。可是也只敢背后议论几句,没人敢说什么。 现下有些细处魏楹也顾不得了,要他若无其事的和那个西贝货在下人面前秀恩爱,他实在是办不到。索性远远的打发了去,眼不见心不烦。不然,一看到她,更是提醒自己媳妇儿被人给换了。还有就是,晚上睡一个屋别扭。虽然那个女人表现得一直很合作,甚至对他颇有些逆来顺受的迎合。可魏楹丝毫没有要弄假成真的意思,只能敬谢不敏了。 不过,要去住在宫城附近的那些人家的后宅查探。这自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且,还非常的得罪人。一旦传扬出去,人家家里没出个的千金还怎么嫁人。被人来后宅逛了一圈,那家里的女眷都还清白么?所以,要是没有完全的把握,实在是不能行这个下策。 好在林家派来的人自然是得用的,而且知道他们到底是为了林家在出力。而自己手下这帮人,这些年也是出尽百宝笼络,至少到了如今挑出来的那些人还没有一个掉链子的。可是,这件事情没有到最后一步还是不能行啊。如今就只好等了尘大师的消息了。 皇帝那边收到亲叔叔打发人送来的消息,说安王已经知道了他将沈寄藏在何处,只等一个合适的契机就要闹开来,让他不要自误误人。况且,强扭的瓜不甜,人家恩爱夫妻,情谊深重。他仗势强插一杠子也落不得好。末了还说请他留下安王一条性命,莫要兄弟相残。 皇帝对这个世人不知的亲叔叔其实挺敬重的,尤其最后还是他替自己说了话储位才尘埃落定。说起来当年太皇太后当年偷偷送小儿子去庙里本是权宜之计,没想到他到庙里住了一段时日,就闹着非要出家恕罪不可。不答应就以死相逼。想来还是那时太年幼,承受不了毒杀亲兄的心理压力。像他和安王争了这么多年,哪里还会顾忌手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