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云卷云舒见有狐（上）
横贯于出云大陆北部的雪域冰原，几可说是人族的禁区。漫无边际的冰原之上，纵横交错着无数的冰川以及凝固不动的冰河。在这一个冰的世界，空间俨然冰冻。只有岁月和风，不断雕琢雪域冰原晶莹剔透的表层。 初秋的时际，风的刻刀便开始卷起如雾一般的冰渣，形成一股势不可挡的寒流，有如奔驰的野马群，掠过冰川和冰河，向着冰原南部侵蚀而来。 寒流开进洳国之时，稍稍做了一下停顿。 东西走向、绵延两万里长的落雪山脉宛若一座屏风，阻挡了雪域寒流的南进之路。因此，在洳国有关的文献记载以及人们的认知里，落雪山脉便是一道分割线，分裂了无人区的冰原和洳国，并使恣肆狂放的雪域寒流分化了前行的力量。这样，洳国的冬天才不至于像冰域的旷野那般原始而又枯寂。 当第一场雪在落雪山脉如期而至，整个世界刹时进入冰雪的国度，曲折迂回在群峰之间的洳河也安静了，犹如飘落的玉带，不再发出奔腾的呼吸。 洳河发源于落雪山脉最高峰的睡莲山，山脚处便是洳河源头的睡莲湖。再加上一路数不清的溪涧、支流，最终汇聚成一江怒号的河水，穿山裂谷，自落雪山脉深幽处，纵情而来。 风轻夜再次来到睡莲湖的时候，已是薄暮时分。 冰雪覆盖的睡莲山，静默而圣洁。睡莲湖面结晶为一面光滑的镜子，这一汪落雪山脉最高处的湖水，长约九里，宽约三里，因湖中生长冰雪睡莲而得名。湖之北面，便是睡莲山主峰，高九千七百丈，山体绝大部分为经年不化的寒冰和积雪；其南，涓涓洳河之源流淌出一大片草甸；东西两侧是莽莽雪杉林，俨若睡莲湖的两扇翅膀，呈欲飞之状匍伏。 但睡莲湖却永远飞不起来。 十六岁的少年深深吸口气，随即呼出，人亦轻爽许多。 看了看结冰的湖面，再望了望睡莲山，祭剑于丈许高处，轻轻一跃，跳将上去，歪歪扭扭地飞向睡莲湖东边的雪杉林。 对于还属小炼气士的少年而言，这般短距离飞行，已然不错了。 仅三、四十丈，一个趔趄，风轻夜自剑上摔下。少年翻坠落冰面，惯性之下，一路滑向湖岸。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显一点狼狈。 “剑啊……剑啊……”少年弹弹剑体，俨然责备顽皮的孩子。而后，似乎明白，驭不好飞剑，决非剑之缘故，而在于低劣修为。 雪杉林中，几拐几进，现一团薄雾，风轻夜直入，景致恍忽有变，亩许生长茂盛的青草以及一座小木屋。隔离了深秋的气息，隔离了季节的更迭，整个空间温暖而明亮，连光线里都充盈着某种莫可名状的春天般的味道。 “爷爷布置的这小幻阵，真是精深。”风轻夜感叹道。 这些年，爷俩游历天下，自由恣意，率性而为，终于来到这北域之地，于落雪山脉的枯叶峰修行。 如今，少年临近突破关隘，即可迈入炼气后期。软磨硬泡之下，风勿语应应允了他一个人前来睡莲湖修炼。 踏上茵茵草地，柔软之感，俨然似梦。屋内，去年插在青璃寒玉瓶中的冰雪睡莲，依然呈含苞欲放状，香气氤氲，说不尽的舒坦。风轻夜一弹指，一丝轻柔的风，激射玉瓶。风轻轻漾荡，化开瓶上禁制。失去了某层禁锢的冰雪睡莲，精神猛然抖擞，数息时间，绽放开来。 这种生命展现的浓郁生机，使得风轻夜的心神一同律动。一份介于体验与明悟之间的触动，俨然流云的影子掠过蓝色的湖面。 突破契机，来的如此之快，始料未及。 风轻夜赶紧从贮物袋取出九枚中品灵石，地上一扔，打坐上去。三转天玄心法运转，灵气入神庭xue，沿紫宫汇聚丹田；紧接，吃入一枚极品之丹，丹药融化，喷薄浩然气机。 不晓得沉浸了多久，豁然颤动，修为境界似生松动。犹如黎明前最深层的黑暗裂开缝隙，涌出光亮。这光亮，若隐若闪，遥远而亲近。 此刻，奇经八脉当中的真气沸腾，不断冲击和融入丹田。 一天之后，风轻夜睁开双眼。 瞳仁之中，精光闪烁。 风轻夜甚至怀疑，这是不是某种幻觉。花儿开了，瓶颈破了，两者之间，难道存在某种莫可名状的玄妙联系？ 继而，神清气爽的少年，忍不住大笑，万分得意，乃至万丈豪情：“说我三个月内突破，就非常了不得。嘿嘿，才上睡莲山，便已达成。你若晓得，不惊掉几颗牙齿才怪。” 视线所向，则是那怒放的睡莲。它虽处屋内，但尘埃不染，宛如遥立于世，风姿独立。 出得树林，面朝睡莲湖，极目山峦，一声清越长啸。 群山已披浅浅的雪，应昨夜所落。坐于岸边，世界安静之极，少年的心也不由宁静。 生起一堆篝火，点亮渐浓渐浓的黄昏。 冬天的睡莲山，真的像进入了梦境。山沉睡了，水沉睡了，森林沉睡了，连空气都带有股睡梦才散开的慵懒气质，所有的色彩都归化于洁白。只天空除外。 半个月时间，风轻夜彻底稳固了修为境界。 这时的落雪山脉亦正式进入到了冬季。既便雄奇如落雪山脉者，在季节流转面前，亦须卑微地低矮头颅，缱绻于冰和雪的怀抱。默不作声。 漫天飞雪湮没四际空间，风轻夜盘算了一下此行要务。 既然修为迈进，风刃术及风遁诀便成重中之重。另外则是玄寒锻神诀，此乃锻炼神识之法，借睡莲湖寒冰之气，凝结出实质的神识。 这些功法，皆风家之秘，远非道门、魔门乃至佛门的顶尖功法可比。渊源之深，即便风家，亦不敢透露丝毫。否则，必引得出云修真界剧烈震荡。 这一日，雪后初晴。 风轻夜一眼看到，睡莲湖西岸，一个人影。心中大喜。 “见过这位兄台，在下风轻夜，有礼了。”风轻夜靠近，先行说道。 此人二十出头的样子，青色棉短衫，也是位炼气之士，正在刨冰。听到声音，惊奇之极，赶忙回礼，瓮声瓮气说道：“青州回溪峪铁石心，见过这位兄弟。”。 “久仰久仰。在此遇见铁兄，真是有缘。”风轻夜成心搭讪。 铁石心忸怩作道：“原来认得俺，兄弟什么时候久仰的俺大名？” 果然是出言不凡的人物！ 风轻夜汗颜。照直说来：“铁兄，我说的久仰，乃客套话。” 铁石心“噢”一声，又不晓得如何回话了。 风轻夜灵机一动，问道：“铁兄，挖的什么？” “湖底的睡莲莲藕。值不少灵石。” “哦。去年没见你呀？” “去年照顾我师傅……”铁石心突然醒悟似的，“啊？风兄弟去年也在这里？” “是啊。”风轻夜说道：“我和爷爷。莲藕值好多灵石？” “嗯。” 一番交谈，熟稔了不少。铁石心递过一个诺大酒囊，说道：“风兄弟，这是俺们青州有名的落喉烧刀，有劲。” 风轻夜饮入一口，一团火笔直燃过喉咙，于腹中燃烧。 “好酒！”风轻夜赞道。 几天下来，两人成莫逆之交。世间缘分，大抵如此，一位憨厚，一位纯真，未受世俗之染，自然容易相处。 风轻夜终于得悉了雪睡莲藕的价值，铁石心一个冬季所获，大约八块下品灵石。而他的贮物袋内，不谈那些天价的极品丹药，便是灵石，起码中品灵石，且数目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