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微服听戏
一路无话,两人抵达城南旧巷,在梨园外遇到了微服出巡的天英帝。【】 卸下冕服,只着平常布衣,天英帝看上去也只像平凡中年。他看着萧瑟瑟,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萧瑟瑟,你也来了。” “臣妾参见皇伯伯。”萧瑟瑟俯身要行礼。 “免礼。”天英帝抢先道:“朕今日是一介布衣,只是你伯父。” “是,伯父。”萧瑟瑟从善如流答。 天英帝笑着说:“忘言啊,你这王妃也有乖巧的一面。” 玉忘言道:“让伯父见笑了。” 瞅着他冷淡平静的侧颜,萧瑟瑟唇角凝起一抹苦笑,淡淡的、却深入心脾。 她挽住天英帝的胳膊,亲昵一笑:“皇伯父,我们一起听戏,今天只听戏,不想那些麻烦的事,我和王爷都希望你能好好放松。” 天英帝笑意加深,点头答好。 顺京城里最有名的戏班子,就在城南旧巷这里搭台演戏,还专程起名为“梨园”。 记得从前的张锦瑟就总来这里听戏,喜欢拉上张逸凡和其他几个朋友,一听就是一整天。 这是萧瑟瑟重生后头一遭回来,她用亲昵的笑容掩盖了心头所有的感慨,挽着天英帝,坐在了玉忘言事先已经定好的席位上。 在这里,他们遇上了穿便服的萧恪和常孝。 “瑾王、瑟瑟……”萧恪面露诧异,看见天英帝时,惊道:“陛——” 萧瑟瑟赶紧给萧恪做了个手势。 萧恪拱手,低声问道:“圣上怎么在这里?” “听戏。”天英帝这会儿心情愉悦,瞅到了萧恪身旁的常孝,“萧爱卿,他是谁?” “他是顺京府丞常孝,在京兆尹底下做事的。” 天英帝打量了常孝一番,笑着说:“一表人才。” 常孝不慌不忙的施礼,“微臣愧不敢当。” “爹,你们怎么来了?”萧瑟瑟轻声问。 萧恪一记厉色落在萧瑟瑟脸上,“我还要问你,不好好在瑾王府,跑到这鱼龙混杂的地方做什么,萧家从前没教过你规矩吗?” 萧瑟瑟委屈的说:“我是陪王爷来的。” “瑾王。”萧恪忙道:“瑟瑟越发的没规矩,又给你添麻烦了。” “岳丈不必客气,是本王带瑟瑟出来放松的。”玉忘言如是说,目光却躲避着萧瑟瑟。 “好了,细枝末节就不要在意了。”天英帝打断几人的话。 几人相继拱手听命。 天英帝又看了眼常孝,问萧恪:“你们怎么认识的?” “回禀圣上,他是壬寅那年的新科榜眼,那年殿试的监考官正是老臣。” 天英帝一回想,壬寅年殿试的状元榜眼和探花,他都还有印象。那三人天纵英才、颇有经纶韬略,状元如今已经做到一方刺史,探花做到长使,这榜眼也不输于人。 正好这时,周围一片击掌声。 原来是戏班班主登场,介绍了今日要表演的剧目,正是《搜神记》中的《柳毅传》一则。 这《柳毅传》讲的是贫书生柳毅搭救了洞庭龙女,两人因缘际会、几番波折后终成眷属的故事。 起先柳毅严词拒绝婚事,不知龙女自誓不嫁他人。兜兜转转,错开的两人最终走到一起,共居洞庭,长生不老。 台上的人演得酣畅淋漓,天英帝连连说好,萧瑟瑟却捏紧手心,看向玉忘言。 错开的两人,还能在一起吗? 张锦瑟岂不像是柳毅,玉忘言的痴情又岂不如龙女? 可惜,柳毅至始至终都是柳毅,她却已经不是张锦瑟了。 周遭掌声连连,好不热闹,唯有萧瑟瑟心中苦楚,空捏的手心里冰冰凉凉。 就在这时,戏台后传出阵凄厉的尖叫。 “啊!” 叫声来得太突然,惊得萧瑟瑟倒吸凉气。 只见一个杂耍艺人从戏台后冲出,面目煞白,跌坐在地,六神无主道:“死、死人了!晶儿姑娘、晶儿姑娘……” 戏台上的人被迫停下来,班主跑来道:“你干什么!晶儿怎么了!” “晶儿姑娘她、她……服毒自杀了!” 全场一片哗然。 这个晶儿,算是城南旧巷有名的伶人,更是这梨园的头牌。这些常来听戏的人都想着一睹芳容,哪里料想过这样的事? 萧瑟瑟和萧恪暗中交换了目光。 这次他们故意约天英帝来看戏,是安排个机会,让常孝见到天英帝,留个印象在先,却没想到戏班里发生命案。 那班主不断作揖赔罪,看客们却都想跟着去命案现场凑热闹,班主想拦也拦不住,戏班一竿子人手忙脚乱,连声喊道:“报官!快报官!” “不必报官了!” 常孝撩袍站起,朗声道:“我就是顺京府里专司刑讼的府丞。” “啊?官爷!”戏班班主连忙作揖,“草民不知官爷在此……” “带路。”常孝干脆直接,给天英帝等人行礼,迅速过去。 看着常孝这番举动,萧恪嘴角轻提,眼中闪过一道暗光。 谁说这突发事件不是个机会? 要是常孝能在陛下面前把这事情漂亮的解决了,那获得大理寺卿的位置就是轻而易举。如果他没那个能力,陛下也不知道常孝是他萧恪的门生,丢脸丢不到他萧恪头上去。 萧恪忙对天英帝说:“圣上,要不要跟去看看?” “去看看吧。”天英帝也想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瑟瑟敛裙起身,与众人一起去到头牌晶儿的房间中。 房间门口此刻已经堆满了人,都伸着脖子往里看。 常孝和戏班的人在屋内,众人见晶儿死了,表情多少十分难看。 “常孝。”萧恪走了进来。 常孝恭敬的作揖,“萧大人。” 这个称呼又将戏班诸人惊得眼睛圆了,放眼顺京官吏,不论是姓肖的还是姓萧的,恰好只有塘城萧氏一族。 戏班班主等人连忙要下跪,“草民参见萧右丞相。” “起来吧。”萧恪一副威严的姿态,没有暴露天英帝的身份,而是故意给玉忘言施礼,“瑾王。” 这让戏班子和围观的人更是敬畏,竟然来了这么多大人物啊! 这间屋子算是晶儿的闺房,玉忘言自踏入的一刻起,视线就被晶儿的死状所吸引。 晶儿是死在凳子旁的,看样子像是坐在凳子上喝了毒酒,随后跌下凳子,酒杯也随之打碎。 常孝眼底顿时掠过一道锋利之色,附身查看了晶儿唇边残留的液体,是混着鹤顶红的米酒。
萧瑟瑟喃喃:“她不是自杀的。” 一语惊动了全戏班子,班主忙问:“夫人,您说什么?” “晶儿姑娘并非是自杀。”萧瑟瑟指了指散落在晶儿身上的酒杯碎片,“碎片的位置不对。” “哪里不对?” 萧瑟瑟解释:“如果晶儿姑娘在倒下之前,杯子就已经掉地摔碎了,那么她的尸体就会压到一些碎片。如果她是在倒下后才摔碎了杯子,那么碎片不会崩得这么远,甚至杯子也可能不会摔碎。” 众人顺着萧瑟瑟的话,去观察酒杯碎片,大部分的碎片都落在晶儿衣服上了。 “也就是说,这杯子不是从晶儿姑娘手中掉下的,而是有人砸在地上的。”萧瑟瑟神色微凉,看向常孝,“常府丞也是这样认为吧。” “回禀瑾王妃,臣之所想,与瑾王妃所想一致。”常孝站起身来,视线梭巡着屋中的四面,一一打量各种陈设器具,眼底始终带着怀疑和探究。 萧恪一脸严肃的询问:“刚才是谁最先发现晶儿姑娘的尸体,站出来。” “是……是小的。”一个年轻小伙子战战兢兢的走出来了,这人是城南旧巷有名的杂耍把式,人称“孙把式”。 萧恪道:“你将前因后果都说给本相。” “是。”孙把式紧张的说:“小的……小的就是来喊晶儿姑娘准备上场,《柳毅传》表演完了,就是晶儿姑娘的戏。” 班主顿时疑惑,“你这么早叫她做什么?不知道一炷香的规矩吗?” “小的……是怕晶儿她梳妆打扮得忘了时间!” 这时戏班子里有人说道:“我看晶儿姑娘就是你杀的!谁不知道你曾经跟晶儿姑娘提亲结果被她泼了一桶热水!这么丢尽脸面的事,我还不信你不记仇!” “你、你说什么?”孙把式一惊,接着猛喊道:“不是我!我怎么会杀晶儿!我喜欢她,只要她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我呸!”那人啐了一口,指着孙把式的鼻子大骂:“说真的我早看你有问题,昨晚上你喝醉了还说要把晶儿姑娘做掉,我们哥几个都听见了,你把我们当聋子?” “对,我们都听见了!” “孙把式,老马哥没说错,你昨晚是说了这话!” 戏班里有几人相继开口,赞同这老马哥的话。 孙把式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愤怒的吼叫起来:“我说没做就是没做!我是真心喜欢晶儿,只要她能过得好,我被泼一桶热水也没事!十桶都行!” “好了,吵什么吵,有什么好吵的。”萧瑟瑟打断他们的争执,花容透着些惨色,眼中悲戚难言。 真不知今日怎么这样凑巧,先是《柳毅传》,再是这孙把式和晶儿的纠葛,一桩桩一幕幕都似在提醒她:是她的错,才让她和玉忘言走到今天这样貌合神离的地步! 萧瑟瑟唇角勾起轻轻一道惨笑,手心被指甲钻得很痛。 她没有任何的失态,仍静静的立在玉忘言身边,看常孝的下一步行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