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章
言若看着工工整整摆在面前的辞职信,双手交叉着叠放在桌子上,他蹙了蹙眉,有点疑惑,抬头,“为什么要辞职?” 杨青一脸愁容,“我也不想,但是我母亲在医院动手术,在她做康复训练的这三个月我要去医院照顾她,不能上班。” 言若把辞职信反过来推到他面前,指尖在桌子上敲了敲,“辞职我不接受,你是这间杂志社的开国元勋,我不会过河拆桥,我给你三个月的假期,不够的话也可以更长。” 杨青欣喜,但不一会儿脸上慢慢地浮现出担忧的表情,“可是我不在的这三个月,我的工作?” “我先找人代替你。你放心陪着你母亲,有空我会和尘决一起去看望的。” 杨青喜上眉梢,鞠躬,“谢谢老板,你就是活佛在世菩萨显灵。” 言若嘴角抽搐,明显对这样的恭维不敢消受。 事实证明杨青不在,很多事情他都要自己处理。时针过十一点,他脱了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站在窗边眺望远景。 门吱嘎了一声。 “言若,你赶紧的请我去吃一顿谢谢,鱼翅还是燕窝随便。” 尘决嚷嚷,进了门,不客气地陷在沙发里,摊开双腿。 言若回头,第一眼看见的是他姑娘,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衣服湿哒哒地贴在身上。 “你怎么了?”他抬手看了看腕表,“我们约好的是十二点在你们宿舍楼下见的。” 沥水看着自己身上滴下的水珠在地上残留下水渍,有点不好意思,她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水珠,“嘿嘿,今天公交车来得有点早。” 尘决把一堆文件堆在言若的办公桌上,“你家姑娘刚才一脸茫然地站在楼下喷泉旁边。” 言若求证地看着沥水,沥水脸红,搓手,“我也不知道那个地方能突然冒出喷泉。” 尘决哈哈哈绝倒,笑得几乎岔气,“言若,你一世英名就要毁在你夫人手中了。” 言若微微低着头看女孩被水打湿的头发,娇小的面庞新雨茶尖般素雅。 尘决笑着笑着觉得自己突然被拉起,推出了门外,门啪地锁上了。他捶着门,“言若你小子,光天化日关什么门!” 言若转身取了一条长长的毛巾,坐在沙发上。 “过来。” 沥水听话。 言若手一拉,抱了沥水在腿上,把长长的毛巾披在沥水的头上,轻柔地擦拭着,像抚摸着头。 沥水自然地闭上眼睛,任言若反复揉搓。 “傻瓜,那种喷泉虽然细,但是冲出来的时候受力面积小,力度大,伤到了怎么办?” 沥水揉着掌心,低声,“可是我现在也没有受伤啊。” “那万一呢?” 当爱到一万,便连万分之一的万一都怕了。 吃了午饭,两人一齐回了言若公司。因为下午没课,所以沥水就在沙发上翻杂志,言若则在一边处理文件,时不时还有电话接进来。 沥水看不下去了,“助理呢?” 言若的头还埋在成堆的文件中,应了声,“他请了长假。” 沥水皱眉,言若这几天似乎都很累,大概是太忙了。 “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吗?” 闻言,言若抬起头,转着笔思索了好大一会儿。 沥水不满,“我的工作能力还是蛮强的,你干什么这么为难?” 言若试探,“不后悔?” 沥水坚定地点了点头。 然后言若讳莫如深地把她带到杨青的办公桌旁,教她如何回复读者发送过来的邮件。 沥水拍了拍手,摩拳擦掌,“你早说嘛,这个我肯定会的。” 言若莫测地笑了笑,转身回了办公室。 言若的读者大多集中在十五岁到二十岁之间,都是浪漫多情的年纪,加之言若人畜无害的形象,活脱脱地潘安再世,所以读者给言若的邮件一般都是琼瑶式的情话,每每言若问杨青天气这么热为什么要穿件外套,杨青哀怨,不知道为什么起了这么多鸡皮疙瘩。 沥水打开的第一封邮件是这样写的,“从前车马慢,书信远,一生只能够爱一个人;现在联通贵,移动坑,一兆只够发一封邮,这是我用一兆给你发的一封邮,我的爱,在于我把除了给淘宝以外的流量全给了你。” 沥水啧啧,摇头,批复,“姑娘,还有电信啊!” 下午五点,言若伸了伸腰,踱出办公室。沥水睁着大眼睛一脸怒容地看着电脑桌面。 言若闲闲地单手插在口袋里,俯身,幸灾乐祸,“生气了?” 沥水拍案而起,义愤填膺,“我好生气啊!” 言若幸灾乐祸,“这些粉丝我只当小meimei的,别介意……” 沥水鼓着眼珠子,“不是,我气的是,我收到的那么多情书原来都是抄袭的,和这些邮件这么雷同!” 然后言若表情僵住,“恩,版权问题确实应该严肃……” 尘决打了会篮球,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黑暗中隐约看见有个人撑着膝盖,弯腰,似乎很痛苦。 他好奇地走到她身旁,那人猛地一下子拉住他,捂住嘴,含糊,“垃圾桶垃圾桶……” 尘决急,“我不是垃圾桶。”但是不容他说完,那人咕咚一股脑全吐在他身上,然后满足地捶着胸口,压惊,“还好找到一个垃圾桶。” 尘决怒,t恤上模糊一片,遂嫌弃地脱下来,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他恼火地看了一眼蹲在地上摇头晃脑的某人,奈何他一个大男人不好和一个喝醉酒的女生较劲,只好默默吞气,嘟囔着转身要走,被一双手紧紧拉住,女孩的脑袋靠着他的腿,死死抱住。 “还好,守着垃圾桶明天清洁工阿姨就能发现我把我交给警察叔叔了。” 尘决炸毛,“你当自己是一毛钱啊!” 女孩的脑袋晃来晃去,终于在迎向灯光的一面停住。 “顾小北!” 小北迷糊中恩了一声,找了一个更妥帖的角度沉沉入睡。 尘决恶作剧地揪着小北的耳朵,往她耳朵里吹气,“大半夜的喝成这样像个女孩子嘛?” 小北驱蚊子一样甩了甩手,但是因为没有力气,软软地落在尘决脸上竟像抚摸一般。
她身子斜着斜着就要摔到地上,尘决没好气地扶正,小北的脑袋一时不偏不倚地落在尘决的肩膀上。 尘决起先还有点别扭,微微摆动着身子表示抗议,小北闭着眼睛好脾气地将就着。 他侧头,看见女孩紧闭的眼眸,睫毛弯弯投下安静的剪影,丹唇轻合,肤如玉润,一时觉得不自在,扭过头咳了两声。 小北忽地搂住他,轻声哭泣起来,“mama,mama,我好难过……” 尘决一愣,身子僵硬,他周围时常蜂围蝶绕,但是却不曾有谁近了这般的距离。他僵硬地拍着小北,语气饶是笨拙却添了不自觉的温柔,“不难过不难过。” 小北嘤嘤,泪水不觉划过脸庞,“男人为什么都喜欢朝三暮四,讨厌,讨厌。” 尘决一听这话不乐意了,诶,顾小北,你丫的这不是断章取义吗? 夜里寒风吹来,小北下意识地往他的怀中挪了挪。 尘决抬头看星星,只觉得怀里有点沉,却异常的安稳,他拍着小北说快起来看看,今天晚上的星星好美啊。他自是知道女孩在怀里睡得沉,只是却还愿意将美景一点一点地说与她听,然后一个人看,笑,听着她安详的呼吸。 那时的他哄了那个女孩,是因着本心,由着耐心,不知不觉成了初心。 小北皱缩着眉头,喑哑着嗓子,哭得不安分,她的手渐渐滑落,捂在他的胸口,疑惑开口,“mama,你的胸为什么这么平?” 尘决仰望着的那片安静的星空,忽地,起雷了。 第二天,小北扶着晕沉沉的脑袋下了床,一众舍友皆以飘忽不定地眼神转悠,只是都不看她。她好奇地也看了一圈,疑惑,“新款眼保健cao?” 珍香最沉不住气,试探,脸上的表情十分抢戏,“昨天晚上的事情你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吗?” 小北挠脑袋,讷讷地摇了摇头。 然后珍香开始巴拉巴拉唾沫横飞地讲述昨天晚上尘决如何赤着膀子千里迢迢把她送回来的事情。 小北愣了三秒,幽幽地吐出来,“公主抱吗?” 本来满怀期待的一众人只觉得一个炸弹在脑袋里引爆。 “他给你留了言。” 然后小北满脸狐疑地看见纸上赫然写着“纪梵希秋季新款。”她弱弱地向舍友确认,“他不会是……做代购的吧?” “沥水。” 沥水不明所以地看着小北泫然欲泣。 “沥水,我分手了,他说我不够女人味,不够体贴人,不懂幽默,不解风情,我的所有,在他看来都那么可笑,那么无所谓……” 沥水一愣,眉目深深,“小北。” 小北低头,卷衣服,“失恋的感觉,真的像一杯苦酒,”她忽地握住了沥水的手,真挚,眼睛中忽闪忽闪着泪花,“你一定不要和学长分手。” 真的,会很不好受。像灰姑娘的jiejie,遇到了一双不属于自己的水晶鞋,于是被嘲笑,被放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