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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五 追思

    三一五追思

    据子扬的说法,早在汤山行宫,星子便已察觉恒均等人图谋不轨,难怪难怪从汤山回宫后,他不顾一切坚持留在我身边,怎么也不肯再去马厩当班,宁愿答应我任何苛刻的条件,宁愿承受我任何无理的责难而我益发生了疑心,只当他是处心积虑,呵呵,他确实是处心积虑

    箫尺有些绝望地闭上双眼,就算就算当时星子肯说出这背后的实情,自己能相信他么不不可能我更以为他是巧言令色,蛊惑人心。7777772e766f6474772e636f6d这样更有可能泄露风声,打草惊蛇,星子也会落个离间君臣的罪名,吃更多的苦头。而星子一片苦心,终被我活活糟蹋了他献策要我提防身边亲近之人,我置若罔闻;他委托子扬调查恒均,我却派人监视子扬,令子扬无法行动,又监禁了星子,后来更索性将他送出宫外,眼不见为净,由此错过了阻止叛军生变的最后机会要说是自作孽,不可活,那该是我才对啊而星子却丝毫不计前嫌,恪守着他的诺言,一旦得知天京城中叛乱的消息,即星夜赴难,以重伤之躯一力扭转了这乾坤

    四周仿佛都暗了下去,沉入一片深深的黑暗,如千年古潭般静默无声。箫尺于寂静中呆坐了良久,抑制不住泪水滚滚而下,抑制不住心头如割的疼痛,慢慢捂着胸口,慢慢弯下腰去忽听得子扬开口道:“陛下若无别的吩咐,微臣就告退了”

    箫尺猛地回过神来,如今只躲在这里自怨自艾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要想方设法赶紧把星子找回来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否则否则终此一生,皆是追悔莫及箫尺慌乱地抬起头:“子扬,子扬兄弟,别走无论如何,你也要帮我想想,星子会去了哪里”

    “呵呵,”子扬闻言,干笑两声,眼中却透出幽深恨意,“天下这么大,殿下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微臣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怎么能知道”

    箫尺一时语塞。是啊以星子的本事,天下这么大,他要躲起来,不让人发现是太容易不过了。他不告而别,便摆明不想让我得知他的下落但只要还有一分的希望,也要尽一万分的努力去寻找。上回我将他送到永丰镇与他的养母和情人团聚,他都过其门而不入,现在怕也不会再去。他有没有可能回西域去找师父呢或许他会寄希望师父救他虽然西域万里迢迢,以星子目前的身体状况,恐怕走到半途就会支撑不住,但至少得派人去沿途寻找打探。

    箫尺胡乱拭去泪水,整理好衣冠,重回到临安殿正殿,今晨派出在天京城外附近寻找的各路人马仍无消息传来。箫尺便又部署人手,即刻沿着天京到西域的大小道路,各个城镇、村落等一一搜寻。子扬则一直双手抱胸,站在大殿一角冷眼旁观。箫尺见他面带讥笑,当着一众臣僚下属的面,到底有点挂不住,忍耐着问:“子扬兄弟可有何见教”

    “臣可不敢当,”子扬口中称臣,语气中却殊无半分敬意,“陛下向来重情重义,兄友弟恭,手下能人如云,当然也要做些事情,臣并没有任何意见。”

    这明明是讽刺箫尺是故意装模作样,拣些不相干的事做来演戏。饶是箫尺满心愧悔之下,忍耐了他许久,也差点按捺不住,正要出声。忽想起当初在永定河南岸,刚刚将星子从摩天岭上擒入大营时,曾以星子向叶子泄密的由头,下令将他重责两百军棍。行刑中星子屡次晕厥,最后吐血不止,人事不知。奄奄一息之时,将子扬召来问话,子扬也是这副满不在乎的表情,甚至主动要求“几棍子把他打死”。自己还以为他是要趁星子之危而落井下石,甚至背主求荣。后来才明白他是爱之深,责之切。子扬与星子是生死莫逆之交,他知星子更甚于己,此时星子危在旦夕,子扬心中担忧痛苦,恐怕是极不好过,只不过他向来性子如此,以苦作乐罢了星子已不见踪影,不管怎样,我不能再与子扬置气了他要在嘴上损我几句,也便随他去吧

    箫尺深吸了一口气,试探着又问子扬:“子扬兄弟,既然你认为星子不会回西域,那那他是否会回”

    箫尺迟疑中尚未将这句话问出口,子扬已冷冷地打断了他:“陛下莫不成认为,殿下此时还会回北边去,继续养尊处优,安心当他的赤火国皇太子那趁早就不用找他了,就算找回来,今日之事也还会重演,又有什么用处”

    趁早不用找他了,就算找回来,今日之事还会重演这是什么意思箫尺确实是存了一线侥幸的念头,星子毕竟是赤火国的皇太子,是辰旦血脉相连的唯一嫡子,此时他以为自己大限将至,回上京去见他父皇一面,也不是不可能啊

    子扬说话时隐隐有斥责之意,是在怪我吧的确,今日之事到了这一步,都是我的错,是我被他赤火国皇太子的头衔蒙住了眼,不肯信任他。是我含糊其辞,让他误会了良宵的毒性,决然离去但,但如果找他回来,为何今日之事还会重演在星子心中,他到底更看重我,还是他那父皇箫尺以前偶尔转过这个念头,总认为星子毫无原则地向着那暴君,满心愤懑不甘。此时再次问出这个问题,忽然似光明烛照,天地通彻,明白了子扬的意思

    星子看重自己,到底胜过他父皇去年他与辰旦诀别,而毅然只身南渡,付出惨烈代价,受尽百般折磨,只求能留在自己身边,只求为自己尽忠效力。他今日,怕是正以为是求仁得仁了吧多少次他曾苦苦哀求留下,我都拒他于千里之外,而他想的只是能为我所用犹记得天京平叛前夜,他只身暗访前线大营,向我献策。为了让我相信他,甚至不惜以他的娘亲和情人起誓,难以想象他会对辰旦作出同样的许诺。我在他心中的地位,早已毋庸置疑。他既然都不愿意留在我身边,又还会去找谁他恐怕只会寻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安静地忍耐到最后一刻。说不定,他还会以为,这是满足了我的复仇之愿

    箫尺咬紧牙关,心中既是感动,更是痛楚。是啊经历了这样一场惊心动魄生死攸关的叛乱政变之后,如果我还不能信任他,还怎么配当他的大哥,他的师兄又怎么能去面对他傻孩子,大哥错怪你了,大哥求你,求你赶快回来吧只要你回来,一切都还有希望,一切可以重新开始

    此后的几日,箫尺皆在忙碌中度过。每日例行的朝会一概都免了,除非有十分紧急的事情,也不再接见群臣,批阅奏章,只是不断地派人四处去找星子,箫尺也亲自出马,日夜不息,找遍了天京城内外方圆百里的地方。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星子却象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一丁点儿消息,仿佛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星子一双蓝眸,在中土本是极不寻常,加之他的容颜如玉,凡见过者无不过眼难忘,但却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消息。箫尺猜想,星子必也料到这点,故意寻了一极为偏僻的所在藏身,多半是密林山洞之类。这也意味着,他不会去集市城镇购买食物。而毒发如此惨烈,他又自以为必死无疑,全无求生,多半便是不吃不喝地等死星子此前在天牢中,便已有十来日不进饮食,自己抱他出来时,便已是廋骨嶙嶙,那他现在箫尺几乎无法想象那情景

    箫尺遂命搜寻的下属特别关注山野洞xue,但仍是一无所获。不知不觉间,四月十六日就在一片忙乱的寻找中过去了。箫尺愈发焦虑烦躁,已是食不甘味,夜不能寝,连额前的白发都添了不少。每过一日,星子的痛苦就多一分,煎熬就深一层;每过一月,希望愈加渺茫一点,良宵的毒性也会延长一年。

    箫尺偶尔一闪念,星子会不会受不了那样的痛苦而索性自杀,他已不在人世了这个念头带来的恐惧感深深地攫住了箫尺。不人说他是突厥的真神使者,有无边的至上法力,他又怎会轻易倒下箫尺不敢去数那日子,一百日惟愿时光就此停驻,如果一百日真的过去了,如果星子真有个好歹,自己该怎么办是不是还有勇气活在这世上就算活下去,以后的日子日复一日,可还有半点光亮可还有半点希望

    箫尺永远忘不了,多年前的那个傍晚,血色映红了天空,映红了夕阳,映红了圆月,也映红了自己的双眼。复仇那是心底不变的呐喊。为此十年一剑,为此百折无悔,可是到如今,箫尺才有些明白,原来世上最痛的不是愤怒,而是内疚,是后悔,犹如无边无际的深海,一旦陷入其中,便注定没顶,再无挣扎的余地

    星子,你知道大哥有多痛么我误解你的苦心,辜负你的深情,本该得到惩罚。可可这实在是太痛了,我我承受不了。星子,你肯回来么你肯饶恕大哥么大哥只求你这一次,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情急之中,箫尺也曾想过,要不要去回天谷请师父来想办法,但怕万里迢迢途中往返,徒费时日,又误了这边的事。箫尺本以为,子扬多少会出些力,哪知那日金殿召见之后,子扬便不见了踪影。箫尺虽觉纳闷,却无暇去寻他。

    绝望的情绪一日日积累,箫尺几乎快要抓狂。又是一整日徒劳无功的搜寻后,回到宫中,大内总管来报,前些日子在兵变中损坏的御书房卧冰堂已经修葺完毕。箫尺自返京以来,几乎不曾涉足卧冰堂,只是听人口口相传,星子那一夜大闹御书房,诛杀了崇仁、恒均,收复叛军诸将的英勇事迹。此时闻禀,箫尺心念一动,且去看看卧冰堂的情形,是缅怀或是追忆箫尺竟不愿深思。

    卧冰堂修葺一新,一切如昨,早已不见流血厮杀的痕迹。箫尺缓缓迈步走进,如从前那般行至大殿正中落座。那原本熟悉的宝座却似乎透出一丝陌生的冰凉,渗入肌肤,渗入肺腑。暌违此处,仿佛已经很久了,仿佛已隔了一世的沧桑箫尺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完好如初的殿顶,据说星子就是从这里从天而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雷霆之势,底定乾坤,力挽狂澜

    箫尺努力想象着当时发生的一切,刀光剑影,飞沙走石暗灰色的暮霭如黑夜中的暗流,缓缓涌入大殿,殿中唯余一派安详宁静。箫尺的视线落在御阶下的方寸之地,仿佛星子仍静静地跪在那里,如一尊雕塑般挺直了脊梁,不言也不动。箫尺转向四周,星子又仿佛仍候在那角落里,只要自己使个眼神,他就会上前来殷勤服侍。可是,箫尺怎么也看不清星子的面目,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在卧冰堂的那些日子,自己几乎从未正眼看过他,从未关注过他,今日又如何去怀想

    箫尺忽想起一件事,自己曾安排星子住在卧冰堂侧的一间小屋中,那算是他在宫中唯一的正式住处,也是他被我逮住擅自出宫前所居之处。我从未去看过,那里会不会留下什么线索

    箫尺一念及此,便再也坐不住了,唤来卧冰堂的主管要他带路。箫尺刚刚起身,忽有内侍急急前来禀告:“陛下,子扬在宫外求见”

    祝亲们新年快乐催文的亲见谅,其实我也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