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黑色的烟雾从一栋栋房屋的废墟上升起,不久前落下的一场小雨并没有能够完全熄灭遍及城镇的火焰,反而加强了烟雾。 远远看去,整个城镇笼罩在阴森的黑雾之中,令人毛骨悚然。 现在是傍晚时分,按说正是人们结束一天的工作,准备晚饭的时候。可本该热闹的街道上却没有哪怕一个居民行走,那些本该结束劳作回家的人们,此刻正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身下是一滩滩正在渐渐干涸的血泊。而在他们的房子里面,等待他们回来的亲人们也同样死于利刃之下,不分男女,无论老幼。甚至于不少人的身上还被特意多补了一两刀,以确保将其杀死。 整个城镇里面,唯一还保留着些许生机的是领主的府邸。商人派的领地里面当然也有贵族,正如贵族派的地盘里面也有商人一样。本地的领主是个热衷于做生意的男爵,每天晚上,就着灯火检查和整理当天的账目,是他最喜欢的娱乐方式。 他再也不能这样娱乐了,因为他和府邸里面所有原本的成员,都已经变成了堆积在门外的无头尸体。 现在,给这座府邸带来生机的,是一群冰冷而疲惫的刽子手。 士兵们已经各自找地方睡了,呼噜声此起彼伏。一些负责巡逻的则手持着冰冷而锋利的武器,沉默地在府邸周围转着圈子,而府邸最高处的瞭望塔上,同样应该很疲惫的豪斯伯爵用一条厚毯子裹住身体,注视着远方。 他似乎是在充当哨兵的角色,但坐在他对面的侍女知道,其实他什么都没看。 “事情看来是闹大了。”她说,“从上面传来的消息说,不止一位神祇已经展开了调查。” “随便他们调查好了。”伯爵满不在乎地说,“他们调查不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的确如此,就算是追溯时光的法术,对于他们也是无效的。哪怕有强大的神祇前往几次屠杀的现场追查,也看不到他们的模样,只能知道他们的身份。 “只要用心调查,世界上没有真正查不出来的秘密。” “或许吧,但对我们来说,只要保密一段时间就足够了。”伯爵丝毫没有在意,“只要我们的计划能够完成,到时候就算他们调查出真相来,那又怎么样?” 他不屑地冷笑一声:“人心的向背,可不是区区‘真相’能够决定的。” 侍女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站起来,环顾着脚下已经化为死城的镇子。 “第五个村镇了,你究竟打算屠杀多少次?”她问。 “不确定,看效果。”伯爵说,“大概……再有两三个,也就差不多了吧。” 他停顿了一下,说:“到时候的收尾工作,还要麻烦你。” “……我真不喜欢这份工作。” “我也不喜欢,但什么工作都要有人来做。”伯爵笑了,“咱们之间,说这些未免有点虚伪。这种事情,你我生前都没少做吧。” 侍女苦笑着,又叹了口气:“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我生前的时候,真的没搞过哪怕一次大屠杀。战场上的杀戮也就算了,我从没有让士兵们将武器指向平民。这也算是我一生中最值得自豪的几件事之一了。” “所以你才只能开创一个王国,而不是帝国。如果你足够狠辣的话,没准当年就打败兽人帝国,开创属于你的帝国了。” “……这么说也不无道理,但在时间面前,又有什么伟大的帝国是能够长久的呢?”侍女微笑,“所谓的‘兽人帝国’,其实前后早已更换了若干代。无论是皇帝的血统和部落,还是执政的指导思想……甚至就连兽人诸神的王者都更换过了。就算我当年开创了帝国,那又怎么样?我并不觉得它可以让我在历史上留下更多的光彩。” “这就是成功者的傲慢吗?”伯爵稍稍有些讥讽地笑了笑,说,“我跟你可不同,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用尽心机,想尽办法,最终还是没有能够守护住任何东西。你的那种自信,我从来都没有。” “所以你的做事风格才会那么激烈?” “差不多,我们三个里面,我算是最偏激的了吧。”伯爵看着天空,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再次踏入人间,尽情施展的机会啊!” “世界上的事情,本来就常常让人想不到。”侍女说,“一开始是我到人间来,然后罗伯特来,再然后罗伯特被召回,换了你……我们三圣灵居然全都出了场,这事情本来就很惊人。”
“但目标始终没有太大的变化,不是吗?” “……没错,我们的目标,始终只有一个。”侍女笑了,“虽然其实也变化了一番,但我们要做的事情总归是差不多的。” “让金币联邦乱起来,尽可能地乱起来。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事情。”伯爵说,“我自我感觉,还算做得不错。” “是不错,但我觉得方法其实还可以更好一些。” “方法什么的,并不重要。” “方法很重要。” “成功者总是这么觉得,但对失败者来说,不能成功的话,考虑‘方法’又有什么意义呢?” 哨楼里面暂时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侍女又说:“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还好。” “还好?你可是遭受天罚了,不会那么轻松的吧。” “其实真没你想象得那么严重,毕竟我当年原本就跟这些家伙是敌对的。杀戮他们,对我来说并不违背自己的誓言。” “但是,以我们的力量,在人间一旦施展出来,很容易被结界感应到的。” “你想多了,要是被感应到的话,我早就被一个雷劈死了。”伯爵笑着摇头,“我不过是使用了传奇低阶层次的力量而已,这种程度的力量,不会惊动结界的。” “但我看你的伤势并没有恢复的迹象。”侍女说。 “是啊,也不可能再恢复了吧。”伯爵微微一笑,“毕竟,这具身体已经死了很久,死人是没办法再恢复伤势的。” 又沉默了一段时间,侍女叹了口气,说:“我总有不好的预感。” “我也有。”伯爵说,“无所谓,只要能把事情做成了,怎么样都好。” 二人再无言语,陷入了彻底的沉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