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李尤，那个屹立在罗马暴君旁边的身影，是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亚裔男子，考虑到他的姓名形式以及刚刚尼禄口中透露的所谓“中华帝国”，恐怕他是一个中国人。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立在尼禄的身畔，面色沉寂，嘴角似翘非翘，也不知该说是面无表情还是面带微笑？

    身形倒是挺高的，在场众人之中，也就亚历山大大帝比他高，估摸着应该有一米九左右。

    身上穿着一袭古式袍服，是宽袍大袖、巍冠博带的制式，内里是一件深灰色右衽交领直袖深衣，外罩一件对襟大袖黑纱氅衣，足下一双皂靴隐没于衣摆之下，头戴乌纱翼善冠，整个人显得端庄大气，并携带有汉服所特有的那种飘逸美感。

    无论是从外貌而言，还是从气质来说，这个名为李尤的男子，都很容易获得旁人的好感。

    ——除了吉尔伽美什。

    事实上，在看到李尤真身的一刹那，吉尔伽美什便眼瞳微缩，杀气毕露！

    感受着空气中传过来的那浓郁的神性气息，吉尔伽美什的嘴角绽放出了最为危险的弧度：“……恶心的垃圾！”

    一道道一片片金色的涟漪在他身后的空气中展开、铺垫、延伸，十个、百个、数百个……数不过来的宝具露出了它们狰狞的锋刃，齐齐指向李尤所在，于璀璨的辉煌中尽显杀机。

    仰望着那些宝具的所有人，无论是Servant还是Master，全都呆立于此，不可置信。

    “脖子洗干净了吗，垃圾？”

    吉尔伽美什冷笑着问道。

    对此，李尤只是沉默的举起了一只手，掌心向前，拦截在吉尔伽美什的方向上。

    *

    远坂时臣听着爱徒言峰绮礼的实时报告，不禁冷汗满额，呆滞不动了好半响。

    他先是望向了手背上的令咒，然后露出了苦笑：

    “这下，得想办法解释码头为什么会消失了……”

    他本是打算使用令咒劝谏吉尔伽美什的，然而从令咒彼端传来的那令人直觉如同烈火焚身般的盛怒，很是清晰的告诉了他劝谏的倒霉下场，所以涌到嘴边的话语最终还是重新咽下肚去。

    那是英雄王的怒火，只不过是顺着魔力连线而传递过来的些许怒意的波动而已，就令这位堪称模范的精英魔术师为之战栗，陷入到了不可抑制的无端恐惧当中。

    这正是如同之前爱因兹贝伦家族的那位女性Master所言的，英灵位格高于人类的最有力的佐证。

    位于更高境界上的英灵，仅仅只是他们的情绪变化，就能令低位格者惶惶不可终日。

    远坂时臣深深地叹息了一口气。

    *

    卫宫切嗣在观瞄镜中审视着那个名为李尤的男人。

    对于刚刚尼禄的发言，他不知道该怎么理解。

    事实上，他无法确定这个名为李尤的男人，他到底是什么？

    的确不大像是人类。

    若论证据，是因为魔术师的直觉。

    这并不是在开玩笑。

    任何一个合格的魔术师，都不会怀疑自己的直觉，因为人的灵性天然便具备着高度的神秘性，可以在冥冥之中有所收获。哪怕是普通人，有时候都会被第六感所助益，更遑论专门研究神秘的魔术师了。

    事实上，对于魔术师来说，不相信自己的直觉，就是在不相信自己。而一个人，若是连自己都不相信、连自己都否认，那么，还能有何成就吗？

    事实上，在看到李尤的第一眼起，卫宫切嗣就心神不宁，惶惶不安，好似泰山将倾荫压顶。

    错不了的，那是心灵的预警！

    但他真的是神灵吗？

    当卫宫切嗣从思考中回神时，才惊觉自己握枪的手指已经僵硬冰冷了。

    卫宫切嗣想了想，掏出了手机：“舞弥——”

    *

    “垃圾，这就是你的遗言吗？”

    吉尔伽美什略感无趣的弹了弹眉梢，“那就去死吧！”

    百千道光华同一时间爆射而出，如落雷，如疾风，如骤雨，坠向李尤。

    以这些数量的宝具，就算当它们个个都是最低级的宝具，但单以数量而论，也足以轻松而彻底的抹去这座码头吧？更别提那些宝具光是rou眼就能确定它们的不凡之处。

    阿尔托利亚伸手揽住了爱丽斯菲尔的腰肢，准备撤退。

    亚历山大一把将韦伯的脑袋按下，让他整个人都躲藏于车舆之中。

    迪卢木多已经拾起了双枪，准备跑路。

    唯有尼禄，惬意的依靠在李尤的身侧，笑吟吟的看着飞掷而来的百千宝具之雨。

    “万古——皆空！”

    沉肃着，低吟着，李尤念出了具备现实力量的言语。

    然后，所有的宝具都犹如录像带倒带一般，以更快的速度倒退着回去，最终缩回了涟漪之中，回归到了吉尔伽美什的王之宝库里面。

    时光，在倒退！

    不，准确的说，是吉尔伽美什发射出来的宝具身上的时光在倒退！

    然而，还没完！

    从李尤脚下的影子中，忽地蹿出了个模糊的身影，哪怕是以Servant的眼力，也不过是觉得眼前一花，然后便看到吉尔伽美什身前擦起一连窜火花，最后才有一连窜的碰撞声与摩擦音传来。

    “什么？！”

    定睛一看，看到了吉尔伽美什身前被一面奇形盾牌抵挡住链锯死镰的袭击者，众人不禁心下一跳！

    那是一具通体由银色金属所打造的高大骨架，约有2米。四肢是由那种银色金属仿造骨骼结构与机械结构的杂合体，类似肩胛骨、肱骨、尺骨、桡骨、腕骨、掌骨、指骨、髋骨、股骨、髌骨、腓骨、胫骨、跗骨、蹠骨、趾骨，统统都是有金属打造的机械零部件组合而成的，看起来倒像是一种外骨骼或者另类的盔甲，整个胸腹像个倒三角形的扁平金属箱，外表雕饰以肋骨纹路，左右两肩膀上的肩甲配合脑后那畸形扭曲脊椎骨，恰好把整个金属骷髅头保护在了胸腔内，使得整个金属骷髅看起来含胸驼背。

    这具金属骷髅正双手持握一把巨大的镰刀，那造型不由自主的让人想起死神镰刀，只是这把镰刀的弯刃上却是一圈正在高速飞旋的链锯齿刃，压在吉尔伽美什的那面奇形盾牌上，火星满地，声音隆隆。

    人类惧怕骨架，因为骨架意味着尸骸，等同于死亡。人类惧怕的并不是骨架本身，而是它所代表的死亡。

    任何形式的生命体，都会惧怕死亡，此乃天性。

    然而，眼前之物，却是以金属模仿骷髅，以机械模拟死亡。

    它，意味着人类正在尝试了解死亡。

    观察现象，记录数据，归纳经验，总结规律，这就是科学的本质：将未知化为已知。

    而现在，面对所有生灵共同的最终归宿，人类也终于试图去进行了解。

    观察死亡，总结规律，将死亡从未知之物，变成已知之物。

    在场众人，尤其是Servant们，更是能够清晰的感知的这一点。

    那具金属骷髅，是有生命的！

    它，是有灵魂的！

    那是与整个地球的行星生态系统格格不入的异类，是另外一种体系下的生命形式。

    从身，到灵，都是与地球生态系统绝不类同的构造，遵行着另异的道理。

    审视着这具金属骷髅眼窝中熊熊燃烧的莹绿魂火，英雄王吉尔伽美什发出了询问，语气有些平淡：“这是什么？”

    李尤也是平平淡淡的做出了答复：“我所制作的一种金属生命，我叫他‘铁狂屠’。”

    “包括灵魂？”吉尔伽美什继续质问道。

    “包括灵魂。”李尤点点头。

    这个时候铁狂屠忽然收力，后退两步，死镰低垂。

    吉尔伽美什见况，也收起了盾牌，不耐道：“怎么了？”

    李尤扫视着吉尔伽美什、阿尔托利亚·潘多拉贡、迪卢木多·奥·迪那、亚历山大大帝，又扭头一撇身后夜空的深处，忽而笑道：

    “诸位，我想和你们玩一个游戏。”

    “什、什么游戏？”

    从车舆厢围上探出一个脑袋的韦伯好奇的问道。

    李尤没有直接作答，而是环顾一众英灵，“诸位，你们都是响应了圣杯的呼唤，所以才降临于此的，对吗？”

    “吉尔伽美什，是因为世间一切，森罗万象，皆是他的私人财产。有人胆敢不经同意便打他的财宝的注意，所以要执行王法，对吗？”

    英雄王闭着眼，缓缓一顿首。

    “亚历山大，是为了再一次的征服，而前提条件就是获得一具活着的rou体，对吗？”

    “没错！”征服王哈哈一笑，“这个世界变得如此有趣，怎么能少得了我？”

    “阿尔托利亚·潘德拉贡，妳是因为国破家亡，心中悔恨，希望再来一次，对吗？”

    听得这句话，闭目冥思的英雄王忽地睁起了一只眼，征服王猛地蹙起了眉头望向了她。

    骑士王坦然点头道：“正是。”

    “迪卢木多·奥·迪那，你是渴望以忠诚这种形式，来洗刷你生前的污名，对吗？”

    爱尔兰费奥纳骑士团的首席勇士重重的点着头。

    “还有其他的人们！”李尤冲着夜空振臂一呼，“你们也都有着自己的诉求，对吗？”

    “你们都是响应了圣杯的呼唤，前来参加这场‘圣杯战争’……”说到这里，李尤忽然嗤笑了起来，“不过，才区区8个Servant，就称之为战争，不觉得太好笑了吗？！”

    “什么意思？”阿尔托利亚肃声问道，她的心中隐隐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回答她的，是一直盎然旁观的尼禄。

    只见她离开了李尤的臂膀，踏着优雅的步伐，伸展双臂，笼围住了一众英灵，叹吟道：“古与今的纠缠，锋与刃的交错。普罗米修斯的火种，昔日的小小，铸就了现在的太阳！……”

    一步、两步、三步……她走到了阿尔托利亚的身前，握住了她的双手，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她的双目，绿与绿的瞳孔交织一处。

    “人人为斗，众众为战。古与今的豪杰，东与西的英雄，这是奇迹的火花！这是盛大辉煌的剧目！舞台已经备善，盖亚屈下膝盖，以她的背脊拱托起吾等的狂宴！”

    “狂呼吧！赞美吧！以无限大蛇之名！以大赤红龙之名！但凡所求，皆尽应允！”

    尼禄愉悦地高唱着她的诗歌，她与阿尔托利亚的四只小手互相交织，缓缓抬升，高高举起，对夜捧月，如花绽放！

    “——而等价之交换！吾等之期盼，只在意志的碰撞！极大的辉煌！”

    “起舞吧！以卿等之英姿！奏响狄俄尼索斯之歌！参与这夜梦之狂欢！”

    “什么意思？”

    英雄王已经睁开了双眼，无喜无悲的注视着李尤。

    李尤一笑，“我要这‘圣杯战争’，变成名副其实的‘战争’！我要复活古往今来的所有英灵，于大地上交战！”

    “而最终的胜利者，可以向我许愿——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

    石破天惊！

    在场的，无论是Servant，还是Master，都已经惊呆了。

    先不说李尤有没有能力复活古往今来的所有英灵，假如他真的做到了这一点，那么——

    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世界现有的秩序，绝对会崩溃的！

    无论是世俗界，还是魔术界，都会淹没在狂潮之中，难以翻身！

    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韦伯想要质问他，然而嘴皮子几次哆嗦，却就是说不出来什么。

    然而——

    “想要看本王的猴戏吗？”一条青筋爬上了吉尔伽美什的额角，“垃圾，胆大妄为也要有个限度！”

    十！百！千！万！

    数万道涟漪，数万件兵器，沿着空间延伸，包围住了李尤。

    就在下一刻，这些充满了传奇的宝具就会刺穿李尤的身躯。

    但是，李尤却在这一刻，深深的笑了起来：

    “游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