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傲慢（下）
「你的表情看起来很不好呢。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帝。」 令人熟悉的男声在帝的耳畔响起，从头顶传来的声音让她本能的抬起头来。 也亏得这个动作，帝才终于发现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一片阴影笼罩了自己。 至于阴影的来源……不用说自然是一个人。 ————至少在因幡帝的眼中，那是一个非常高大的男人。 八意永琳的儿子……八意飞厉。 和八意永琳如出一辙的银白长发、还有透出典雅意味的俊美面孔，他的身姿简直就是神灵这个词汇的最好具现。 然而，有的时候望向那火焰般明亮的双眼时，帝却会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寒意。她总觉得在那金红色的瞳孔下，有某种黑暗的东西在蠢蠢欲动。 无论是多么明亮的火光，也无法驱散所有的暗影，应该说这两者是如影随行，相互依存的。时至今日，因幡帝也无法判断到底哪一种才是这个男人的本性。 但是，也已经认识到把这个家伙当作一个纯粹正直的武者这件事……到底有多么的愚蠢了。 「没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啦，我只是和公主殿下拌嘴了而已。」 「……喔、原来如此……」 看着强装出若无其事样子的兔妖，男人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只是……那能够让贵妇人心动，能够让少女娇羞的低下头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在因幡帝这里无功而返。 「你那笑容……真让人不爽啊。在这一点上你和你母亲真像。」 「……这是新式的夸赞吗？」 闻言、他顿时睁大了眼睛，显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那才不是在夸你！ ————看到这个男人的模样，帝很有一种想要咆哮的冲动。 但她并没这么做。 因为帝很了解面前的家伙。这可不是她自夸。 八意飞厉绝不是听不懂拐弯抹角的话的男人，他并没有那么迟钝笨拙。虽说和八意永琳只是养子关系（对于这点，因幡帝有点怀疑），但是他无疑也继承了其母那深沉的心思。 可即便如此，他在有的时候还是会装出一副迟钝的模样。先不说在其他人面前做出这种伪装是为了什么，帝很清楚他为什么在自己面前装成这样。 「你这家伙……就这么想看我生气吗？」 「我想我还没有那么奇怪的兴趣。」 「你的行为可完全不像你说的那样。」 面对帝冷冰冰的指责，飞厉毫不在乎的一挥手。 「别那么说啊。虽然你的确在闹别扭的时候最可爱，不过我可不喜欢特地去惹别人生气。」 「你在这里就够让我上火了。赶紧给我消失。」 兔妖摆出一副冷淡的神色来，她的语气完全没有对于自己是侍者的自觉，因为她料定飞厉根本不会在意这种事情。 「……那我就如你所愿好了。」 不出她所料，飞厉完全不以为忤。 再见————如此说着的同时，男人紧接着他的母亲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处。 「……真是麻烦的家伙啊。」 当确认对方已经消失后，帝长叹了一口气。 那种仿佛耗尽了精力的老人式叹气，实在与她那年轻可爱的外表相差甚远。 八意飞厉与他的母亲一样难对付，那个男人以正直的姿态示人，让人放松警惕，然后在趁着他人放下戒备的时候猛攻防线。 真是狡猾的家伙。 对于帝而言，飞厉算是少数几个让她无可奈何的人之一了。 从最初的相遇开始就已经这样的事情，到现在仍是没有任何的改变。 —————————————————————————————————————————————————————————————————————————————— 将时光回朔到一百多年前，一个月光明朗的夜晚。 趁着温柔的夜色，帝如同往日那样在竹林间散步。 就人类而言足以让他们搞不清方向的浓雾，对于已经在这片土地扎根许久的帝来说不过是熟悉的风景而已。 潮湿的雾气，竹叶的味道……还有仿佛被世界所遗忘的幽静氛围。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让人安心，这片竹林正是帝的家乡，足以让她怀有乡愁的故土。 然后————在今日，这寂静之所在时隔数百年后又迎来了新的一个客人。 在竹林的缝隙间透过的月光的照耀下，可以很轻易的看到一个陌生的身影。 「…………」 帝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朝人影的方向靠拢了过去。她对自己的潜行技巧很有自信。 对方就这么蓦然的站在竹林中，那种连呼吸似乎都不存在的安静真是教人心生不安。 靠近后的帝终于看清了那人影的真貌……于月光下抬头仰望着月亮的男子。 他的周身明显漂浮着一层不同于常人的气质，首先可以断定的就是他并非因迷路而受困于此的人类。 不过，也不像是来找麻烦的。因为他看上去完全没有任何的斗气，那种放松全身的气场实在不像是一个即将进入战斗的人会有的。 「终于来了嘛……此地的住民。」 突然，男人用低沉但明朗的声音开口说道。 从他周围无人的环境来看，他这种自言自语的行为也许会被认为是患了失心疯说不定。但帝的心中却十分明白……他是在对自己说话。 可兔妖并没有就这样老老实实的走出去。万一他其实什么也未察觉到，只是在试探的话，那么就这样走出去的她岂不是有够愚蠢的了。 因幡帝可不想成为那种老实的蠢货。 不过，男人接下来的行为证明了他确实察觉到了四周有第二者的存在这件事。 只见他平稳的转过身来，面向因幡帝的方向，神情自若的说道。 「还不出来吗？这可是让我等了好久，我一直站在这里等着有什么人来找我，不过却始终没有人出现，只有你回应了我。」 帝可以感觉到并不刺人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到了这个份上再藏着也没什么意思了。看对方那平和的意态也不像是什么狂徒，应该不会做出什么突然袭击的举动。 考虑了一下，她从暗处走了出来。 「我可没回应你……只是在晚上散步的时候偶然发现了个怪人罢了。」 在堂堂正正的走到男人面前的时候，帝还不忘吐出和她那可爱外貌形成强烈反差的辛辣言辞。 「对于不请自来的家伙，在没搞清楚他是敌人还是别的什么家伙之前，我认为还是稳妥点的好。」 「哈……没错。」 男人没有动怒，而是苦笑着对因幡帝的话表示了同意。 可哪怕是苦笑，在他的身上也体现出了别样的风采。这大概要归功于男人的相貌吧。 仔细一看之下，因幡帝发现他其实是个相当漂亮的男人。 挺直的鼻梁，秀丽的眉毛和俊朗的面部轮廓，还有让人感觉到男性魅力的温和眼神，他大概的确是个能把女人迷住的男人。 不过在帝看来，还是他的眼睛更为漂亮。 如同燃烧火焰般闪烁着明亮色彩的虹膜，帝还从来没见过呢。 「不过我可不是你的敌人，我来这里是找人的。」 带着苦笑的神情耸了耸肩，男人做出了解释。 「找人？……我还以为你是来看月亮的呢……」 「月亮……哈哈哈哈……我只是犯了乡愁而已————一想到将要与她们见面，这种心情就越发强烈。果然，没有她们的地方就称不上家乡啊。」 帝窥探着男人的脸色，确如他所言，他那平静的面色上的确笼罩着一种并不强烈的淡淡哀伤……那是寄托了思念的人才会有的感情。 或许他是来找人的，不过帝却只能给出一个不那么友善的答复了。 「真不好意思，这里不会有你找的人。你快点走吧。」 永远亭的主人不会希望被外来者打扰，这也是约定好的职责，帝认为自己有着履行的必要。 然而，男人却不为所动。 他用一种奇怪的视线注视着帝……那虽然不是恶意，不过却也让帝很不爽。 带着调侃和玩味————简直和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等一下————帝的面色突然一变。 只到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男人的发色是那么的眼熟……而且那种不同与常人的气质其实也已经相当的熟悉，自己居然现在才有所察觉，实在是迟钝的够可以。 也许是因为她其实早在与男人对话的一瞬间就已经被夺取了注意了吧。 「不，这里一定有我要找的人。我能感觉到，不过却无法详细的找出所在。母亲大人的结界实在太过完备，我虽然能够察觉到，却无法从混淆中详细分辨出来。」 这种结果是理所当然的，帝能够察觉到结界是因为她的地上的生物。永琳的结界就像是在原本的生态系统中混入的异物一样，虽然已经尽量的做到尽善尽美。却始终无法摆脱那种挥之不去的异样。 但是，对于本来就是月都人的男人来说，这结界却发挥了应有的效果。 「你的名字是……」 听到母亲大人这四个字，帝的心中就已经有了定论。现在她的问题只不过是想在确认一下而已。 「……我叫八意飞厉。」 带着明显的自豪感，男人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既然我已经报上了名字，作为礼节你也该作出回应吧。」 ……老实说，帝完全不想理会男人自说自话的行为。可要是没错的话，那么他今后也是族群将要侍奉的人之一，在这里拒绝的话似乎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而且，看着男人的眼睛，帝不知怎么也生不出拒绝的心思。 「……我叫因幡帝。」 ————这就是帝和飞厉的初遇了。 远远不能用动人心魄来形容，不过姑且算是个友好的开始。 「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听到帝的名字后，飞厉露出了开朗的笑容，用一种对待小孩子的态度抚上了帝的头顶。 帝的回应只有一个字。 「————滚！」 ————然而，让人遗憾的是这份友好也只是维持了不到一秒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