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心在徘徊
烛光映照下，慕容琤的面色依然冷清，只是那双澄清的眼晴，似含了一丝暖意，整个人便平添了几分温润的气质。 莲生抿嘴一笑，忙起身倒茶，放下帘子退出去了。 沈舒窈知道该起身给他施礼，可倔强地坐着没有动，依然不疾不徐地书写着。 他默默坐到炕上，瞥了一眼纸上的字，忍不住嘴角微扬，勾勒出一抹笑容的弧度。 她心道，大概是嫌字难看吧？可自己作为一个现代人，会拿毛笔已是非常难得了。 他枯坐一会，看到几上放着一本书，就随手拿过一页页翻起来，也不知究竟看进去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说了声：“那个，昨天的事，对不起。”目光却依然盯着书本，没有抬头。 她的手一抖，一团墨汁滴落，在白纸上渲染开来。他这么冷傲的人，也会懂得道歉？ 他说完，好像终于完成了一项艰难的任务，合上书往里边卧室走去。 此时夜已深，她也感觉困了，揉了揉眼，抱了玉纱枕往榻上走去。 慕容琤挡住了她：“不用了。” 沈舒窈心中一阵慌乱，难道他要……慕容琤却已顺势接过枕头：“我睡榻，你睡床。” 她回到床边，宽衣躺下。其实睡榻也不冷，自从那夜后，她特地找来了一床加厚的被子预备着。 夜渐渐深了，月亮西移，皎洁的月色从窗口流泄进来，地面像凝结了一层白霜。 她躺在床上，辗转思恻，慕容琤为何对自己这么冷漠？难道仅仅是因为，他对苏若颦爱得深沉？ 睡眼惺忪间，忽见榻上传来声响，他起身往床边走了过来。她心跳加速，透过纱帐紧张注视着。 只见他一袭雪白睡袍，面目清润，月华照射在挺拔修长的身子上，浑身披上一层淡淡的银辉，整个人仿若谪仙下凡一般。 他来到床前站定，凝视着帐内，她屏息凝气，感觉快要窒息。 慕容琤站立一会，伸手欲揭绡帐，可顿了顿，最终缩回了手，缓缓转过身，躺回到榻上。 她吁了口气，一颗不安的心放下来。 看来他对自己是有感觉的，只是在极力克制着。这一刻，她竟然对苏若颦有一点点妒意了。 第二天，沈舒窈正捧着一卷宋词在闲读，苏若颦走了进来。 对她庄重地施了一礼：“两次三番得jiejie相救，感激不尽，让jiejie因此被殿下斥责，更是内疚难安。” 她转身从昙生手中拿过一只珐琅盒：“我亲手做了一盒玉米面玫瑰馅的蒸饼，特来向jiejie赔礼道谢，jiejie尝尝看味道如何。” 她望着黄澄澄的香饼，食欲顿起：“谢字不敢当，不过这饼真诱人，我正好饿了，就不客气了。” 莲生却抢先拿了一块放到嘴里：“娘娘还是先让奴婢尝尝吧。” 她一愣，回过神来，讪笑道：“这丫头可真够馋的。” 苏若颦无声一笑，在炕边坐下，也许走了一段路，气息有些不匀，一连咳嗽了好几下。 沈舒窈观望了她一会，担忧地道：“你这犯的，好像是积年的嗽疾，这是春秋两季多发病。” 又问她：“不知这病是自小落下的，还是进府才染上？” 苏若颦回道：“我自来是如此，从会吃饮食时便吃药，到今日未断，请了多少名医修方配药，皆不见效。” 她又道：“王府这么多太医，都治不好你的病，何不让殿下广寻高人，征集名医？” 苏若颦面露哀愁：“请谁来都不中用，我自己的病心里清楚。都说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我且过一天算一天吧。” 她听得有些伤感，略一思索：“我也略通一点医术，你如果信得过的话，我替你诊诊吧。” 苏若颦伸出手来，微微一笑：“jiejie既能识出花草毒性，可知是懂医的，我岂有不信之理？” 沈舒窈替她诊了一会，说道：“你这病显是因外邪犯侵，脏腑内伤，累及肺所致。” 又想了想道：“我那日无意看了几上药方，里面掺杂不少人参虫草，虽说益气补神，也不宜太热。” 苏若颦点点头：“我吃着也感觉药性太沉，你给我另开一方吧。” 她思索了一会，建议道：“依我说，你就暂停服药，每日以薄荷，忍冬，枇杷叶煎了当茶饮，再以燕窝冰糖熬了羹喝。药效虽散疏，坚持就会有进益。” 苏若颦略一沉思：“我日日吃药，这么长日子也不见全好，就停一下看看究竟如何。” 送走了苏若颦，莲生忍不住数落起主子：“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娘娘经过前儿的事，怎么还是如此？她若再有个闪失，殿下可要动真格了。” 她摇头：“可我明明觉得她那个方子不对，怎能瞻前顾后置之不理？” 又拿起一块饼塞到她口中，嗔笑道：“苏妃信赖我的建议，我反去揣测她的居心，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莲生含糊叫道：“娘娘，奴婢可是一片真心为你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她哭笑不得：“你这丫头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吧？竟敢在我面前称老人，真不知害臊！” 过了几日，阳光明媚，和风煦暖，沈舒窈来袖香楼看苏若颦。 见她正躺在美人榻上，气色略有好转，再一问，果真停了药，每日以茶羹养身。 她望着外面：“春日容易困乏，整天睡着也不好，我刚才路过池边草地，见那里扎着一架秋千，一起去玩玩吧。” 于是两人出楼来到秋千架前，纤手挽了彩绳，一起立于画板之上。 莲生与昙生两个在旁相送，秋千高高飘荡起来。 这日沈舒窈穿了一件石榴红的裙袄，苏若颦恰好穿了一件翡翠色的长裙，一红一绿明淡相宜，分外亮眼。 秋千飘到半空，两人衣袂飘飘，丝带飞扬，犹若飞仙一般，四周的丫头们都喝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