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妃若梨花
沈舒窈回到殿中，伤心不已，仿佛木雕一样，呆呆地坐在炕上。 不知不觉间，天黑了下来，下人掌上灯，摆上晚饭，这时门口人影一闪，慕容琤走了进来。 穿着一身素色长袍，面含微笑，在灯光下显得很温润。 手中拿着礼盒，装的不是人参燕窝就是金银玉器。看这光景，不仅准备蹭饭，今晚还要歇在这里了。 她斜睨一眼，一语不发地甩帘进内室去了。 他站在屋中一头雾水：“怎么了，又哪里惹了你？” “你有快活的地方，还来这里做什么？”她冷声问。 他还是不明白，有些恼火起来：“我今天在衙门忙碌了一天，回到府里，去看了一下楚菀，就直奔这里来了。累得浑身都散了架，你身为王妃，不仅不体谅，还要莫名其妙地责备，真是岂可此理！” 沈舒窈恨得咬牙切齿：“你这样厚颜无耻，当然会累了，还想要我体谅你，我可没有这么大的度量，累死了也是活该！” 他琢磨了一会，感到很不对劲，转头问莲生：“你整天跟王妃形影不离，可知她究竟为什么事发火？” “殿下心知肚明，何必假装糊涂？”莲生沉着脸说了一句，也掀帘进去了。 这丫头也疯魔了，竟敢跟本王甩脸子？ 慕容琤恨恨地拉了下衣领，在桌旁坐下来，自斟自酌起来：“我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反正本王今晚不走了！” 沈舒窈倏地回过头来，目露坚决之色：“你不走，那我走好了！” 起身匆匆收拾一下，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拿包袱一扎，往门外走去。 慕容琤见她来真格，有些慌神了，这黑灯瞎火地跑出去，要是传到宫里，可又有罪受了。 最后一推碗箸，怒气冲冲站起来：“还是我走，遂你的意吧！真是弄不懂，好端端，又发哪门子疯了！” 走出殿外，真是越想越觉得憋气，对青骓叹道：“说实话，自打沈舒窈进门，这大半年我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她既这么不知地厚，我就冷落她一段日子看看！” 接下来几天，慕容琤果真不见人影了，她心里又觉得难受起来，整天茶饭不思，精神不振。 莲生愁眉苦脸：“娘娘，殿下来也不是，不来也不是，你到底想如何？” 她叹了口气：“等你有了所爱的人，就懂得这种无所适从，患得患失的滋味了。” 正说着，一个太监进来，说懿妃病重，已经两天未进食了。 “苏妃知道吗？” “苏妃娘娘刚才从宫里回来，娘娘见她身体弱，不让她久留。” “那王爷进宫去了吗？” “殿下政务繁忙，早上请安站了片刻就出来了。” 她挥手让太监退下，满怀感慨：“慕容琤对安康王夫妇孝顺至深，可对自己的亲生父母真有点冷淡。” “可能殿下是怨恨他们将他从小送出宫吧。” “那不是他体弱多病吗？民间也有许多这样的事例，家里有病孩子，就寄送到亲戚家抚养，人家长大了还是认父母的啊。” “可是殿下在外生活的这些年，懿妃娘娘一次也没有去看过他，也不让皇上去看他。” “什么，有这样的事？”沈舒窈有些疑惑了。 她思索了一下：“收拾东西，准备进宫。他不孝，我不能跟着他背骂名吧？” 沈舒窈来到舜华宫，秋天临近，那一树雪白的梨花已经凋落，几片叶子悠悠飘落在地，寂然无声，给这红墙深宫增添了几分萧瑟。 懿妃躺在床上，云鬓散乱，一张秀脸显得细瘦苍白。 她施礼后，挨着床边坐下，关切地问：“前几日来请安，母妃并无大碍，怎么忽然间就病得如此严重？” “前天夜间我受了点风寒，太医看后开了几剂药，说散散寒气就好了。”懿妃咳嗽了一声：“可是，我服药后不仅不见好，反而一病不起。大概，是我的限期到了吧。” 她听懿妃说得不胜悲凉，也有些伤感。 这时宫女吟樨端了汤药过来，她忙接过：“让我来吧。” 沈舒窈缓缓拔动着银匙，一股nongnong的药香扑鼻而来，她闻了闻，神色一怔。 试探着问：“是谁给母妃开的药方？” 懿妃看出她的疑虑，轻声道：“是皇上派来的御医，不会有问题的。” 她还是不放心，抬头对吟樨道：“将方子与药材拿给我看看。” 吟樨转身将东西拿来，她放下汤碗，先看那方子，上面有当归，紫苏，桔梗等，都是寻常散寒的药，似乎并无异样。 接着检查药材，拔拉了一下，忽然发现了几片黑色的薄片，面色一寒。 对吟樨道：“你煎药的时候，难道没发现比方子多出了一种药材吗？” 吟樨吓得面色苍白：“这，这奴婢没留意。” “你在哪里抓的药？” “当然是御药房啊。”吟樨忽然惊叫一声：“奴婢想起来了，那天我刚走到药房，抓药的太医就被叫走了，接着一个陌生的太医进来。我觉得面生，当时就有点怀疑了。” 沈舒窈转过头，对懿妃沉重地道：“这是生川乌，含有巨毒，娘娘的病就由此引发的。” 懿妃没有惊讶，缓缓地闭上了眼，面色沧桑疲惫。 她对吟樨道：“将乌片仔细捡出来，换了药罐，重新煎熬。” 默默地坐了一会，懿妃又睁开眼：“扶我起来，我担心自己真挨不过几日，要将这深宫的凶残险恶都告诉你。” 她小心翼翼地扶着懿妃下床，走到窗前。 懿妃望着窗外的梨树，轻声吟道：“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舒高洁。万化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 “这是丘处机的，《无俗念·灵虚宫梨花词》吧？” 懿妃的脸上浮出一丝红润：“当年我受封妃位，住进舜华宫时，皇上特意派人种植了这两株梨树，还亲手题了这首诗赠给我。” 她笑了笑，由此可见，懿妃在年轻的时候，还是很得圣宠的。 懿妃在窗下的椅子坐下，缓缓而道：“住到这里不久后，琤儿早产，身体极为虚弱，太医精心治疗也不见好转。有一天，我终于发现了一个秘密，于是只得狠心将他送到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