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生为人杰,死作鬼雄
“许多年不见,你竟然沦落到只剩魂灵依附在他人身上。” 中年文士笑了笑,语气有几分善意的嘲讽。 “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人也有资格奚落我?” 云凌不甘示弱,嘴角冷笑。 “看来这些年我们的运气都不是很好。” 似乎是名为莫弹歌的男人怅然轻叹。 “据说秦觉武从北秦出来到处打探你的消息,还想胁以你的家人后辈逼你出来,你倒是甚有闲心,竟然敢跑到大商皇都来伤春悲秋。” 云凌并没有如他一样感叹,嘴角冷笑不减。 “马上又有很有意思的事情要发生了,我们没生在两百年前已经是一个遗憾,现在怎么能错过另一个?再说,他不是已经被我破连山的后辈越阶赶回去了么,天佑我破连山后继有人。” 莫弹歌负手,笑容在雪压红枫下更显风度。 “什么事情?” 张彻下意识地开口询问,倒是让对叙的二人都侧目了一眼,莫弹歌倒并未表示有什么介怀的地方,微笑道:“北秦昭王秦勿彦将死,北蛮再度进军,千古预言首验,九州结界紊乱,大千气运登鼎,这些够不够有意思?” 云凌皱了皱眉:“你与北蛮勾结了?……不,你应该不是这种人,难道在长生树被埋这么些年,死过一次你脑子都秀逗了吗。” “秀逗?” 中年文士愕然,一时没反应过来云凌从张彻这里学来的词儿是什么意思,只是直觉不是什么好词儿。 “北蛮南下,你相当于背叛师门,即便那秦勿彦当年流光一掷千万里重伤于你导致最后下场,也不至于你如此去报复北秦罢?” 云凌眉头凝紧。 莫弹歌愕然之后,大笑道:“我当然没有与那帮蛮子勾结,这些消息,只是在我南下的过程中,遇到的一把很有意思也很强的剑告诉我的。” “叶一辰?!” 张彻瞳孔一缩。 “当年东荒魂戮一役,你破连山也有参与,他竟然没有记仇杀你?” 云凌惊异之后便是冷笑,几分嘲弄。 “算是不打不相识?总之气运振生,我们这类有气运在身的人,一般不会太早谢幕的。” 莫弹歌言无所忌,却是让张彻有几分困惑,似懂非懂,又想起吴解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殇殉之逝,将争将宁。 “前辈,可否详解几分?” 张彻躬身一礼。 莫弹歌盯着他的眼睛,道:“方才我不是说过大千气运?事实上,九州流传已久的预言,似乎将在这个时代应验,为此,整个世界的气运都将升至顶峰,那些过早逝去的,不该存在的,都将汇集在一个舞台,这将是一个万古以来最巅峰鼎盛的时代,气运交锋,错乱紊杂,规则混变,因此,我才能从彼岸归来,也因此,北蛮与荒人还有十万大荒的妖族及无尽之海都将动荡不安,至于九州结界,支撑不住只是迟早的事。” “人族实在被庇护得太久了。” 说至此处,他也有些喟叹。 “等等……你是说,当年你确乎已经死了,被安葬在长生树下,甚至……去了彼岸?这样你竟还能重生?!” 云凌终于保持不住镇静冷笑的表情,有些匪夷所思,常言死而复生,但实际上在修真路上,即便是大乘将升,或者数劫散仙,都从未有真正将死去的人复活的能力,除非那个人并未真正死去,躯体可复生机,最重要的是魂灵能合生数。而那些彻底死去的,从来就没有起死回生过。 而此刻的莫弹歌,竟在当年,是真真切切是死去而现在复活的! “事实上,不止是我,在近五十年间,凡有大气运在身的人,都已经自彼岸归来。但是这样的人也不多,至少我所知,就两个而已。” “前辈,您一直说气运气运,我想究竟问问,这到底是何物?” 张彻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疑惑,从来就听吴解像个神棍一样讲来这些东西,满口专业术语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他却不知其然。 “这就难说清了,这是一种极为飘渺而又切实能感应的东西。譬如你少年天才,或许将来能成就很大,这便是你的大气运,根源在你的少年天才之上,也正是这少年天才成就了你,震住了你的气运。同样,譬如你手执太上三宝,或许太极玄光鉴,它本身神妙之异,就注定了拥有他的人不会轻易死去,这同样也是一种大气运,是太极玄光鉴镇住了气运,当然前提是那人要能保得住。以此推之,雄才伟略者,心志坚毅者,胸有大志而切实能行者,凡是能切实化为行动力影响现实,律动他人命运牵扯极多因果的,都会有气运在身,都有自己本身的气运在,所谓运气,所谓命运,亦是运转时命。” “世间有气运者何其之多,心有所执又何在少数?只有那些毕生所撼,至死不休亦不朽,而本身能力又足以匹配这些执念的人,才是真的大气运在身者。譬如小兄弟你,三界六道之外缘,万古修行第一人,千秋混魔第一身,大道天下第一剑,这些都是你的大气运与大底蕴,唯一要看的,只是你执念的强度是否能御使这些而已,同样,这也决定了这些力量能否帮助你完成你的执念。”
莫弹歌三言两语,竟就道出了张彻连白泽都未看破的底牌。 张彻几乎条件反射,紫色璀璨就已紧握在手,练剑成丸的罡丝早已随念而动。 “弃去罢,引些动静,引来俗人,坏此佳景,不美。” 中年文士轻轻摇头,又看了看雪压红枫,红苍交映的景象,似乎这些更值得他在意般,略一挥手,张彻布置营构的一切气场与压迫都荡然无存。 云凌缄默了很久,此时才问道:“你是从彼岸得知这小子的事情?……生作人杰,死为鬼雄,这便是大气运者?……哼,那个也同你一样从彼岸归来的人,应该对这小子挺熟吧。” “熟倒说不上,不过他也很有趣啊,虽然我走的时候他还尚弱小,不过如你所言,生作人杰,死为鬼雄,哪儿有那么容易便被磨灭在这世上的,我开始为中土担心了。” 玩笑一般,中年文士露出的这个笑容,也没有破坏他的儒雅风度。 似乎这个人,从来就不知干戈为何物般,然而他的背景与传奇,又是那般赫赫。 “……” 张彻沉默着,不用刻意追寻,他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 “夏东。” 云凌有些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想不到随便逛逛,还能碰见故人,云凌,我既已自由解脱,便也帮你一把,其余的事,今后有缘再叙吧,也算是还当年一战之谊。” 莫弹歌抬头,两鬓间一条如霜雪般的白发醒目,只见他轻一扬手,便没有其他动静,张彻更是丝毫都未察觉到什么,倒是云凌神色稍有复杂。 “这一届的东荒斗法会恐不简单,五朝二王……哈哈哈,秦勿彦因果难断,小兄弟,你还是作好天下大乱的准备吧,就如我方才所言,只有你手中的东西,才是守护与完成你执念的根本。” 寥廓的笑声在沙沙雪地中传出很远,然而他的脚步却在踏过之后缓缓消失在雪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