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九章 死讯
“虎子打哪儿去了?”刘树强端着大海碗呼噜噜喝了一口玉米糊糊,没滋没味地对胡氏问“咋也不吃饱了再出门?早膳也没好生吃,这么大热的天也不怕饿坏了自己个儿?!这小子咋有这么多事儿要忙活,成天介地不见人影!如今五子也成亲了,我儿媳妇还不知在哪儿呢!唉……” 眼见刘树强连连叹气,胡氏皱了皱眉头,放下手中的竹筷柔声安抚道:“这不是要开酒楼么?虎子也是为了咱娟儿着想,再过两年娟儿也差不多要说亲事了,到时候酒楼成了气候才好当嫁妆给她带出门子!若是这项买卖做得不好,尽赔银子,你舍得让你女儿带出去让婆家瞧不起么?!真是的,知道你疼孩子,但虎子也没不干正事呀!就说那修水车的事儿,还不是得靠虎子出面?!” 闻言,刘娟儿忍不住也放下手中的调羹对刘树强接口道:“对了,爹,你先想想自己的事儿吧!我哥横竖也不愁娶不到媳妇儿,你这村长准备咋当?心里有数没有?爹能当村长也是多亏了胡举人的抬举,如今咱家的良田也挂回他名下了,你可不能拂了他的面子呀!要干就好好干,爹,我信你能干好!” “小姐,瞧你说的,咱们东家这几年给村里可是办了不少好事儿呀!”伺候在胡氏身侧的芳晓忍不住掰着指头连声道“就说第一项,修建那上山的路两条路可不是花费了不少人工和银钱?况且工人都是从村子里直接请的,也让不少人家赚到了丰厚的工钱,那叫一个皆大欢喜!这第二项,靠村头那边的大磨坊不也是咱们东家建起来的?但凡是家里没个像样的磨子,谁家不去磨坊里磨粮食?为了体贴穷人家交不起费用,只让他们拾掇些草料去喂驴呢!” 眼见芳晓说得停不下嘴,胡氏忙拍拍她的胳膊柔声道:“这些好处乡亲们自然是记在心里的,再说了,咱家的菜园子也是一向是任人取用!都是乡里乡亲的,能帮扶的咱都帮扶者点儿!但不算修桥请工的花费,便是你说的这两项怕是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那都是借着老孙家的由头办的事儿!就说那磨坊,除了咱们自己家用来磨豆腐做豆浆,对外还没多少人知道是姓刘呢!按我说呀,既然这天公不作美,还是得先把水车给修起来才好呢!” 芳晓显然是不满胡氏的说法,一脸不甘地窝着她的手开始絮絮叨叨,满嘴都道不公平。是啊,确实不公平,以前爹给村子里谋出来的福利没多少是挂着刘家的名头来办的,大部分虚名都给老孙家赚了去!甚至包括给古郎中家踅摸地盘来种植药草田,这利村利民的好事还让孙厚仁不要脸地占着由头吹嘘了自己好长一段时间!若不是爹真心不在乎这些,自己和虎子哥就看不下去了!刘娟儿小口抿着绿豆瘦rou汤陷入了沉思,觉得胡氏的话也挺有道理,既然以前办的好事没多少人上心,如今若是能一力解决修水车的大事,爹要来当这村长也更能服众! 正在众人一边拖拖拉拉地用膳一边不停嘴地拉话期间,春分急匆匆迈进小餐堂,竟险些在门槛上绊了一跤!待她喘着粗气扶住门框,却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囫囵话来!芳晓惊讶地瞪着满头薄汗的春分,正伺候在刘娟儿身侧的雨水忍不住抬着嗓子高声问:“春分jiejie你这是咋了?往常那般沉稳的人,咋变得连句话都说不利落?!不拘啥事儿,你也别吓着东家娘子啊!” 闻言,刘娟儿顿下手中的碗,蹙着眉头瞟了雨水一眼,心道,这丫头当我看不出她的心思呢?!娘有意抬稳妥内敛的春分来顶替立春大丫鬟的位置,这风声也不知是被谁听了去!但一直到桂落成亲之前也没闹出什么事,惊蛰一直安守本分,谷雨也照常懵懵懂懂的,偏这个雨水瞅着空子就想寻春分的错处! 眼见春分一张普通的小脸憋得透红,芳晓瞧着不对,急忙错身转出圆桌疾步凑过去搂住春分的身子,一边抬手抚在她背上给她顺气一边急声问:“这究竟是出了啥事儿了?!你快说话呀!哎哟!瞧这小脸白的,你让谁给吓着了?春分!春分!你这孩子可急死人了!” 只等春分嘴里冒出一阵咕噜噜的喉音,刘娟儿脸色一沉,知道绝对是出了大事了!刘树强傻愣愣地顿下喝了半碗的玉米糊糊,正要开口问话,却见春分突然全身痉挛地歪倒在芳晓怀中,哆嗦着嘴皮惊嚷道:“娘子!!!东家!!小姐!!!不好了!!大房那头没了人了!!!是大房的娘子!小姐的伯母!!被烧死了!!” 噼里啪啦——碰——胡氏手中的汤勺和刘娟儿面前的小碗同时被打翻,刘树强犹如被刀扎了一样跳将起来,全身发抖地瞪着春分颤声道:“你……你这个小丫头你胡咧咧个呢?!我大哥大嫂他们一家子不是还在回县的路上么?!大嫂咋会突然就没了!你……你莫非是撞了鬼惊了魂?!咋满嘴胡言?!” “是真的……东家,娘子,你们快去外堂看看,老旺头和古婆子都快顶不住了!”春分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挂着满腮帮子的泪痕对胡氏尖叫道“大房一家五口人小半个月前就回乌支县了,前一段在舵口那头赶上塔楼走水,大房的娘子连个全尸都没抢回来!其余的人也都被熏迷了心智,一直呆在乌支县的医馆里直到昨儿才清醒过来!太惨了!东家,娘子呀——你们可要节哀呀!!” 嗙冬——噼里啪啦——偌大的圆桌被刘娟儿一把掀翻,满桌盘盏全都摔了个透烂!刘娟儿小脸惨白地推开雨水,风一般冲出门去,几乎将芳晓和春分撞开几尺远!只等刘娟儿瞬间跑得不见踪影,刘树强和胡氏才从巨大的震惊中醒过神来!刘树强状似疯狂地跟在刘娟儿身后错步而出,胡氏原本也想跟上,却发觉自己的双腿软得犹如一摊稀泥,刚一迈脚就险些摔进四处横流的玉米糊糊中! 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会这么巧?!天呐,为何会这样?!刘娟儿跑得鞋底翻天,一颗小心肝险些蹦出嘴边!她一直以为蒋氏会跟着大伯和堂哥们一路回村,等他们回村后,不拘起啥坏心眼出啥幺蛾子也是没证没据的,断也不可能翻起什么波浪!如今突闻她的死讯,简直给了刘娟儿当头一棒!蒋氏虽拿着洪花果要挟过胡氏,但刘娟儿从来没有恨她恨到希望她去死!毕竟她确实不是真正的刘娟儿,她也确实顶替了刘娟儿的位置享受着刘家的天伦之乐和父母大哥的多年宠爱! 这一定不是真的!若是真的,我岂不是要遭雷劈?!刚刚跑近外堂后的通道口,刘娟儿已经从头到脚浸透在冷汗中,仿佛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一遭重返阳间,竟觉得这火辣辣的日头刺得自己全身发疼!又跑近几步,刘娟儿彻底陷入失望和恐惧中,她还未跑进外堂就听到高一阵低一阵的哭丧声!其中刘大山真心实意的哭嚷声尤其明显,刺得她的耳膜酸账难耐! 刘娟儿在通道口堪堪停滞,突然觉得脚下似有千斤重!她丧失了最后一分勇气,不知如何才能去面对蒋氏烧得不成人形的尸首!就在踌躇之间,却见刘树强疯狂地越过她身侧冲进了外堂,外堂间的哭叫声顿时愈加剧烈起来,只闻刘树壮鬼哭狼嚎地连声道:“强子啊!!!你要给你嫂子一个公道啊!!她可是为了你们家的事儿才白白丢了性命,你可不能忘本啊!!” “呜呜呜……爹,你别为难小叔了!让娘安安静静的走吧,咱们一世清白,咋能凭几句话就断定娟儿不是小叔亲生的?!呜呜呜……我娘走的意外,还是让小叔先见她最后一面吧!呜呜呜……”刘大山如此哭道。 “哥!你为何如此不孝?!明明知道娘颇费苦心就是怕小叔家白养了别人家的闺女!如今娘走了,走到如今连双眼都闭不上,可不还是心愿未了,临到头来还担心着小叔家么?!爹说的如何有错?这事可不能糊弄过去!”刘大仁的声音声声震耳,如万箭穿心,顿时就将刘娟儿穿了个透心凉! “你们都给我闭嘴!你们大热天的不让大嫂入土为安,把个发臭了的尸首拖到咱家大门口来是想做啥?!你你们糊涂啊!!!这都过了十来天,可不是让大嫂当了个游魂野鬼么?!头七的时候连回家的如都找不到,这是作孽啊!!” 刘树强泣不成声地又是捶胸又是顿足,刘娟儿几乎可以想象她这个憨厚老实爹此时是如何痛心疾首的模样!但正因为如此,她越发不敢贸然显身,就怕满屋子人一语不合闹腾起来,让这原本私下的家事闹得村中众人皆知,那可不就是真的应了胡氏的担忧,让爹没法子好好当任村长了么?!正在刘娟儿进退两难之际,却见芳晓扶着全身发抖的胡氏迈步前来。 刘娟儿一个激灵从恐惧中惊醒过来,大叫一声“我怕!”便慌忙扑到胡氏身上,接着俯冲的余力将芳晓生生抖开几步远!就在这一瞬间难得的功夫,刘娟儿涰着眼泪凑到胡氏耳边急声道:“娘!伯娘许是把洪花果的事儿对大伯他们说了!这会子大伯和大仁哥正拿这个当由头威胁我爹呢!我不敢出去……你出去以后可得当心说话!记住不论如何也莫要显出心虚来好让他们拿捏!” 语毕,刘娟儿两眼一翻,软绵绵倒入凑近来的芳晓怀中,把个芳晓吓得一愣一愣的,抬头对胡氏惊声道:“哎呀!小姐怎会全身都汗透了?!莫非是被吓丢了魂儿,这可如何是好?!娘子……” 却见胡氏突然站直了身子,她的手脚不再发抖,胸膛也挺得高高的,只背着头对芳晓冷声道:“你带小姐回房去休息,这头的事儿不必多管!有我在呢,我和他爹来处理就是了!我这就去把古婆子叫出来,你让她去厨房里多准备一些饭菜,熬一锅生姜红糖水备着!快去,等安排好了再回外堂来听我的话!” 娘子为何突然……芳晓惊讶地张大了嘴,但她怜惜刘娟儿的心依旧盖过了那么点子疑虑,忙匆匆点了点头,搂着刘娟儿的小身子转身而朝内院的方向疾步去,边走边想,这到底是东家的家事,大房的人往常又是那么个德行,娘子许是不想让自己听到家丑吧?! 眼见离石园越来越近,一直靠在芳晓肩头上装晕的刘娟儿陡然睁开双眼,她扯着芳晓的衣袖拉停她的脚步,又双手一甩飞快地滑落下地,还不等站稳就朝某一方向打了个呼哨!哨音未落,只见一只半人高的猎犬甩着尾巴迎面而来,照头扑到刘娟儿的裤腿边又是撒欢又是打滚。 “小姐,你这是……”芳晓一脸呆滞地顿在原地,却见刘娟儿不耐烦地冲她摆摆手,半蹲下身子抚在石蕊的脑袋上连声下令道:“快带我去寻白哥哥!我有要事找他!打回家就不见他的人影,怕是只有你才知道他此时身在何处!” 闻言,石蕊响亮地吠了两声,伸长嘴舔舔刘娟儿的手,又转着身子打了几个圈,很快便领着她朝某一方向疾步而去,把个还没醒过神来的芳晓丢在原地发呆。 没过多久,刘娟儿跟在石蕊身后跑到一个清净的偏院门前,她一手撑在院墙上深深顺了几道气,抬头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是安置应祥如和花无婕的院落。白奉先背着人摸到这地儿,怕是想偷偷盯着花无婕吧?!石蕊见刘娟儿不走,急得团团转,忍不住发出一阵“哼哼唧唧”的哀叫声。似乎在问:我的小祖宗,你咋不走了?!你要找的人就藏在这院子里呀! 刘娟儿怕打草惊蛇,慌忙蹲下身子一手压住石蕊毛绒绒的脑袋,一边不停手地给它顺毛一边考虑如何开口,过了半响才慢悠悠直起身来,心道,白奉先,事到如今,我唯有靠你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