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潜龙勿用(上)
天已入秋,萧瑟北风顺着窗棂吹进曹cao的屋子,灯火剧烈的摇动中,冷风向着屋内的每个角落大肆地侵袭。 曹cao伸手扯了扯裹在身上的毯子,好让它更加保暖,左右摇晃了几下坐的快僵硬的身体,放下手中的书,眼神定在半空中看着。冷风仍紧,烛火所散发出的光芒在曹cao出神的表情上闪烁不定,他的目光定在空气中定了很久,随后又渐渐地,用慢到从无至有的过程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速度长长的一叹。 然后曹cao像一个老者一般,慢慢收拢自己的身体,再一次拢了拢身上的毛毯,静静地看书。 曹cao从顿丘县知事的岗位上被调回洛阳已经有一年了,还记得去年那个冬天他时任洛阳北部尉,乱棍打死了大宦官蹇硕的叔父蹇昌,蹇硕恨之入骨,而十常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蹇硕之仇便是十常侍之仇,不可不报。 曹cao自问依法行事,光明磊落,相信任何人都不能从这件事说他曹cao的不是,于是无惧得罪这当今大汉最有权势的集体——十常侍。 那时蹇硕刚刚听说叔父被打杀,而且还是一个小小洛阳北部尉,对曹cao怒不可遏,当即面见灵帝。 “圣上!为老奴做主啊!”蹇硕一进大殿便立刻泪流满面地哭诉。 灵帝收起刚做好的赋,惊讶地看着蹇硕。 蹇硕便向灵帝添油加醋地叙述了整个经过,称曹cao欺人太甚,严于执法是借口,有意为难他蹇硕,他今后在宫廷内外,还有何脸面见人…… 灵帝说:“卿意如何?” 蹇硕正要开口,一旁的张让扯了扯蹇硕的袖子,阴恻恻地贴在蹇硕耳边耳语道:“莫忘了曹腾。” 十常侍是何等的jian猾,张让这一提醒蹇硕立刻明白要成此事还需要绕开一些顾及。 随后第二天,灵帝下旨公开嘉奖曹cao,称曹cao整治洛阳治安,功绩显著,说曹cao治城有术,特将他调到兖州东部的顿丘县任知事。 曹cao听了先是惊奇,随后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不过曹cao并未灰心,立志要在顿丘县做出一番事业,当曹cao到了顿丘县,刚开始调查研究,以便制定一整套整治顿丘的新方案时,朝廷又下旨调他回京,担任议郎官职。 回想到这里,曹cao再次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看了看这历任议郎办公之所,残灯冷壁,曹cao早在接到调令之时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议郎不过就是一个给权贵公子当作任职跳板的闲职。 曹cao这次真的有些灰心,他知道事情不算完,回到了洛阳便是又回到了蹇硕的身边,既然蹇硕削去了他所有的权柄,那就是为了寻找合适的时机来一举击垮他。 那时,曹cao左右为难,他刚走上仕途,辞官显然是不可能的,辞了就不能再为官。不辞就永远地被囚禁在蹇硕给自己编的笼子里,惹他宰割。不过幸而曹cao不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人,议郎官就议郎官吧,乐得个清闲,好好再自我修炼修炼,于是这议郎一职一干便持续到现在,闲时研读诗书,外出游玩,过得好不自在。 只是,曹cao一把扯下身上的毛毯,向前快走了几步,猛地一推门,更为强大的冷风灌了进来,曹cao处在寒冷的秋风中却浑然不觉,他看着门前的庭院,秋风过逝带走了地上的杂叶,院中地上仅仅留下了些许树影,朗月清风之下,世间无处不是如同被洗练了一般的干净,只是,这大汉朝堂上的秋风又在哪呢?朗月又在哪呢? “笃笃笃笃笃”一串急促地马蹄声从院外传来。 “息律律律~” “砰砰砰砰砰”马蹄声刚落便是一阵粗暴的砸门声。 曹cao长目快要眯成一条线,疑虑地看着院门处,不紧不慢地迈步上前,开门。 一个传令官模样的宦官站在门前,趾高气昂地看着曹cao。 “曹cao,宋氏家族之亲属,宋皇后不德被废,灵帝有旨,罢免曹孟德议郎之职,遣返回乡,闭门思过!” “哼,”曹cao对此嗤之以鼻,他的表妹夫宋奇正是宋皇后族内之人,“我当是什么处罚,正合我意!” 当即,曹cao冲进屋里拿出官印,仍在传令人的脚下,扬长而去。 宋皇后对宦官cao纵朝廷、钳制灵帝的行为很是不满,常和宦官发生冲突,再加上以往多年的外戚与宦官之争多是由皇后发起,十常侍便下定决心扳倒宋皇后,他们有计划地不断向灵帝进皇后的谗言,编造事实陷害皇后。灵帝终于对宋氏讨厌以至愤恨,一怒之下,便听从了宦官的建议,废除了宋氏的皇后身份,打入冷宫。 为了宦官集体的利益,所有与宋皇后有关的党羽一并铲除,曹cao一直的保护伞曹腾也是宦官出身,因此也对此无能为力,只能任由蹇硕抓住了难得的好机会,将曹cao革职。 曹cao回到了自己的家乡谯,在山中搭了一个小屋,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每日习拳使剑,狩猎射箭,研习兵法,诵经读史,从不懈怠。兴趣来时,曹cao便赋诗作歌。 曹cao担心自己耐不下性子过这种隐逸的生活,于是会经常邀朋友前来聚会共餐,谈论时事。虽然已经是一阶白身,但是曹cao隐约有一种预感,自己与这个世界还有无数密不可分的故事没有展开。 一日聚餐宴饮,也无美乐华声,也无歌舞佳人,只是志趣相投的朋友欢聚一堂,宴席中各出趣言,笑逐颜开,大笑中的曹cao突然像是得了神谕一般,心中灵犀一动,当场赋乐府诗一首: 对酒歌,太平时,吏不呼门。 王者贤且明,宰相股肱皆忠良。 咸礼让,民无所争讼。 三年耕有九年储,仓谷满盈,斑白不负载。 雨泽如此,百谷用成。 隙走马,以粪其土。 爵公侯伯子男,咸爱其民,以黜陟幽明。 子养有若与父兄。 犯礼法,轻重随其刑。 路无拾遗之私。 囹圄空虚,冬节不断。 人耋耄,皆得以寿终。 恩德广及草木昆虫。 歌罢,桌案拍遍,痛苦流涕,众不知其所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