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金日磾拼死护銮驾，皇子旦请命入京师
不知不觉已至夏日，关中的天气闷热无比，长安城中也如下火一般，刘彻遂决定摆驾前往林光宫居住。虽然年纪大了，在路上折腾了几天，中午来到林光宫中。刘彻感觉精神一下子放松起来。 这林光宫建在甘泉山上，原本是秦时旧宫，秦二世胡亥在此修建了长宽各五里的宫室。刘彻即位之初，便喜欢上这里的浓荫密布，山中珍奇野兽居多，即可以消暑纳凉，又可以骑马狩猎。因此便在建元年间修缮了周宽十九里宫殿，刘彻常常五月至此，八月再返回。郡国上计在兹，朝诸侯王在兹，宴飨藩夷在兹，议理诸事在兹，募民徙居在兹，实为长安之外另一处陪都。 夜里，霍光从长安来到林光宫，前来觐见刘彻。刘彻问道：“光禄大夫从京中来，有什么要紧的事吗？”霍光拿来几个奏章，一一禀报。刘彻看了几个，说道：“朕的精力不济，精神也难以集中。霍光，你给朕念吧！”“喏！这是昌邑王刘贺问安的折子。”“这个刘贺，年纪只有五六岁，难得他有这份孝心！”“昌邑哀王去世后，昌邑国确实由昌邑王贺撑起来。臣听说，昌邑王虽然年龄小，却也读了不少的圣人之书。想那齐鲁之地，出了不少的圣人。你的皇子皇孙里面，数昌邑国的书读得最好！”霍光道。 “这个孙子朕很喜欢，我听说前些日子册封典礼表现不错。小小的年纪，在这大典之中能够跟下来，说明这个孩子不一般。朕看他目光如炬，很有英武之风。朕本来打算把他留在身边，亲自调教，不曾想刘髆先逝，留他在朕的身边，这昌邑的王位便没有人继承了。”刘彻道。“陛下万万保重身体，切不可过于伤心了。”霍光道。“光禄大夫，你要替朕，好好照顾朕这个孙子。刘贺毕竟年幼，如今还需严加管教，才能成为我大汉朝的栋梁！这不止是朕的夙愿，李夫人地下有知，也会赞同朕的想法！”“喏！”霍光答应后，见刘彻已有些困乏，便拜了一拜，推了下去。 刘彻缓缓睡去，似乎又见到李夫人在梦里向自己走来，又将脸扭向一边，不看自己。刘彻道：“你不要怪朕，你的弟弟投降了匈奴，成了大汉朝的敌人。不是朕不容他，这样的骨气，匈奴人也看不起他，把他杀了。我们的儿子，他也离我而去了，我把昌邑王的王位让我们的孙子刘贺当了，这个孩子长的很像你。”难得刘彻睡得很沉，身边服侍的太监、宫女纷纷退了出去。他们知道，对于老皇帝来说，这些年一直为睡上一个安稳觉而犯愁，如果中间醒来，一定是要大发雷霆的。就连经常在身边侍候的金日磾，近来刚刚养病归来，也在刘彻就寝的宫室之外居住。 晨曦即将到来，踏着晨间的曙光，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平静。一个人手里端着托盘，正疾步快走往林光宫来。来到偏殿门前，左右环顾，发现没有人看到自己，抬头看到宫殿上的蟾蜍玉兔纹、龟蚊雁纹瓦当，忽然瞥见金日磾在看自己，便朝他微微行礼，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托盘。金日磾虽然神情严肃，却也向自己点了点头。这人擦了下汗便推门进了殿。 “陛下，该更衣了！”那人说罢，见刘彻没有动静，便再说了一遍，仍旧没有叫醒刘彻。于是这人把托盘轻轻放在地上，小步向前，从托盘底部抽出一把长刀。此时，殿内安静地出奇，除了轻轻的脚步声和紧促的呼吸声，似乎什么都听不见。 忽然，一声巨响打破了宁静。原来这人一不小心碰掉了殿内的宝瑟。这宝瑟本由榉木打造，通体髹漆彩绘，色泽艳丽。瑟体中空，所以掉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这人惧怕得不得了，僵在那里，动弹不得。这一声响，所有人都听见了。刘彻睁开了惺忪的睡眼。而金日磾早已飞速跑进殿内，抱住这僵住的太监，大喊：“马何罗造反了！” 刘彻惊坐起来，外面的太监、宫女、侍卫纷纷涌了进来，背对着刘彻，将他团团围住，拱卫起来。马何罗背对着金日磾，金日磾紧紧抱住马何罗，两人纠缠撕打在一起。马何罗毕竟手中带着兵器，割伤了金日磾的臂膀，血流了一地。卫士长下令，要兵士们投剑杀死马何罗，刘彻道：“不可！不要伤了金日磾！”金日磾听了这话，顿时来了力气，将马何罗投到殿下，此时已距刘彻十丈有余了。不待刘彻下令，众人纷纷上前，将马何罗剁成了rou酱。 金日磾虽然受了伤，但是仍旧去追查了马何罗造反的原因。原来马何罗与马通本是兄弟，巫蛊之祸中马通因立功被封赏，但是由于刘彻因逼死太子心中悔恨，将封赏之人杀掉，担心自己也受牵连，所以铤而走险行刺皇帝。待金日磾向刘彻汇报完，刘彻神情冷峻道：“朕的身边，总有一些人想让朕死！而他们，往往都是朕身边最信任的人！”金日磾见刘彻有些伤感，便说道：“陛下不必伤感！自古成就大事的人，功业越大，也正因为如此，会生活在险境之中，越容易引人憎恨，更会遭遇很多的暗杀。”刘彻道：“就说你金日磾吧！你是匈奴的王子，是朕的敌人。这次反倒救了朕的命！是啊！天下之事，都系于一人。古今帝王，哪个不遭人憎恨，哪个不被人暗算！”“大汉朝的事情，臣不懂。”金日磾道，“臣只知道，陛下的天下，比我们匈奴要广袤得多，陛下的臣民，比匈奴治理得要更好！” 此时，外面来报，说有燕王的使者从燕国来到。刘彻宣其来见，问道：“燕王在燕国待着，有什么事啊！”说话间，内侍已将燕王奏书拿到刘彻手中。“燕王关心陛下身体，想要到宫中来居住，以便随时侍候陛下，以尽孝道！”使者道。“噢？”刘彻看毕奏书，大怒道：“他这是关心朕的身体，还是担心朕不能早死？” 使者惶恐不已，说道：“陛下千万莫要误会，燕王着实是孝心可嘉呐，陛下！燕王每日寝食不安，日夜焚香祷告，希望陛下万寿无疆。实在难以克制想念陛下之心，这才派臣前来奏报！”“推出去！给朕斩了！”刘彻道。金日磾见此，说道：“陛下，臣有话说！”“你不要再说了，没什么可说的！燕王居心叵测，又想要走太子的老路吗？朕先斩了他的来使，便是要给他个提醒，不要做糊涂事！”金日磾便不再说话了。使者在挣扎中被拖到北阙问斩，在大喊“饶命”中掉了脑袋。 刘彻感叹道：“生子应置于齐鲁之地，以感化其礼义；放在燕赵之地，果生争权篡逆之心！”金日磾问道：“原先燕王不如此吗？”“以往燕王专心做学问，经书、杂学来者不拒，星历、术数也做得都不错，尤其是涉猎很有朕当年的风范。朕想着燕国离长安不算太远，见面也方便。没想到居然主张他如此恶习！”“那是昌邑哀王更得陛下之心了！”金日磾说罢，便有些后悔。因为刘彻听他这么一说，显示出十分落寞。君臣二人相对无言。 燕王宫中，刘旦正饮酒作乐。估摸这日子该回了，可是等了多日也不见使者回来，不觉心中焦急起来。忽听得门外传来，皇帝圣旨到，觉得是父皇召他入宫，便兴奋不已。 皇帝使臣宣读道：“燕王私藏亡命之徒，现削去良乡、安次、文安三县，以示惩戒，钦此！”刘旦谢恩罢后，心中十分恼怒。问及自己先前所派使臣下落，得知已被皇帝问斩，十分惊讶。 “父皇竟对我如此无情！”刘旦瘫软在地上，心中清楚：这大汉天子的位置，显然是和自己无缘了。绝望之际，又是哭又是笑。拿起酒杯，开始纵饮：“父皇杀了他！父皇杀了他！父皇杀了他就是在杀我，父皇杀了他就是警示我！父皇也想杀我……” “大王！你可万万不能如此啊！如今，陛下的儿子里面，最成器的便是大王了。虽然如此，但是他知道大王是最贤能的。皇上将来传位的，一定是能够撑起大汉天下的人，你看看皇上的皇子里面，还有谁能比大王贤能！”左右扶起刘旦安慰道。刘旦吼道：“你们走什么！寡人机关算尽，最终还是把自己给算进去了。寡人忘了，那是寡人的父皇啊，我不该教他如何去做，我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我糊涂啊！” 可惜，到此时刘旦这才清醒。然而毕竟是犯了皇帝的忌讳，虽然最有才能当皇帝，现在却最没可能当皇帝。毕竟不知谁才是刘彻心中的储君人选，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