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乡
我出生在贵州的一个小山村,这地方偏僻得好像与世隔绝,自成一体。在十三年前,我十岁左右的时候,mama把我带离了这里。我对于这地方几乎没什么印象,只是依稀记得,小时候跟外婆一起生活,外婆的那间屋子老得和外婆一样好像随时会倒下。我已经很难在脑海里还原出外婆的样子,但一想到她我就觉得心里暖暖的,小时候是她无微不至地照顾了我近十年。 中巴车在山路里独自行驶着,周围很难看到其他行驶的车辆,车上倒是有十来个乘客。司机说从县城最近的车站到我们的山村也要开上两个多小时,这还是在路上只经停两个村子的情况下。每天也只有这一班往返的班车,他还跟我说这是我们村唯一一个出村的公共交通方式。我们村叫下林村,另外两个分别是上林和中林。从司机的口中得知,外面的人喜欢把我们这统称为林家村,顾名思义,这里的村民几乎都姓林,当然也包括我。上午十点从县城出发,下午两点从我们村回县城。到第一个村子上林时,车上下去了一小半乘客,停了大约二十分钟,司机载着我们剩下的十人左右的乘客继续出发。等到了第二个中林村子,这里明显比上一个村子更偏僻,也更显冷清。这次只下了五个客人,司机也只是下去抽了根烟就回来继续出发了。这下我一目了然地看到除了司机,车上只剩下包括我在内四个乘客。 有两个坐得靠近的乘客不知何时用方言交谈起来,看起来六七十岁左右穿着朴素,看样子应该是住在这的本地人。我离乡多年早就不会说家乡话了,但还是依稀能听懂的,无非是在说些家长里短的事儿。还有一个乘客坐在我后面的位置上,我没有回头,只是把目光投向车前驾驶位的反光镜。后座的那个人跟我隔着两排位置,我从镜子里看见他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清相貌。正打量着,忽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拿出来一看,是mama打来的。 我接起电话,那头传来mama熟悉的声音:“妮妮,到哪里啦?”我看了一眼窗外没有任何人烟气息的山路回答:“已经过了两个村子,下一站应该就要到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吧。”mama又问我吃过午饭没有之类关心的话,我让她放心,然后问:“你的假请好了吗?”她有些为难地说:“找老板说了,老板倒是蛮爽快就答应了。但是家政公司那边说要走个什么流程审批一下。可能要晚两天啦。”我用轻松的语气告诉她:“没关系的,反正我也想自己在这转两天。”mama叮嘱道:“你一个人别乱跑,尤其是不要往山里跑,一不小心就会迷路的。而且这时节蛇虫多。到外婆家之后,自己先收拾一下,尽量就在屋里待着等我回去知道了吗?”我连连回答知道了,直到她放下心来才挂掉电话。 随着车子慢慢驶向山村,周围的景色仿佛慢慢熟悉起来。说是仿佛是因为我只是产生了熟悉的感觉,却又实在没办法勾出具体的回忆。当中巴车停下时,我终于在路边看到了几间屋子。前面两个闲聊的老太太陆续下车,我也背着包跟着下车。走到车门时,我回头望了一眼,车厢空荡荡的。司机看起来是个热心人,提醒我别落下东西。我点点头又扫了一眼,还是没看到第四位乘客。司机跟着我下了车,我忍不住问:“大叔,没有其他乘客了吗?”司机大叔愣了一下,大概是不明白我这么问,说道:“啊?都下车了呀。”我追问:“到这个村的不是有四个乘客吗?”司机愣了一下,狐疑看了我一眼,走回车上从驾驶座边上拿出一个板子。他看了一眼然后把板子递给我。板子上是票根,到这个山村的票根只有三张。司机笑着把板子从我手中抽走说:“小姑娘是不是看花眼啦哈哈哈。”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他道谢后准备离开。 车子停的位子就是村口了,路口两边的几间屋子有两家是店铺,看起来都非常简陋。还有一家饭馆,同样也很简陋,屋子很小,只在外面搭了个棚子摆了几张桌子凳子供人就餐。司机下车后朝饭馆走过去,喊了一句“老样子”,里面传来回应的声音。我看了一眼手机,现在是中午一点四十。我看着眼前这幅荒凉的景象,不禁在想,这家饭店是不是只做这司机一个人的生意。 抛开杂七杂八的想法,我看了一眼路口的牌子,斑驳的路牌上只写了三个字——下林村。“终于又回到这里了。”我心里想起这句话,然后踏步向村子里走去。泥沙路两边的稻田大多都废弃了,看起来更添一份荒凉。在这条路上走了一公里左右,只看到七八个人。终于停下脚步,到了mama跟我描述的那间屋子前。看着这间老屋子,我的回忆慢慢浮现出来,外婆的样子也慢慢清晰起来。我一边拿出mama给我的钥匙,一边去抓木门上的那把铜锁。我原先担心这么多年铜锁早已生锈无法打开,没想到却轻而易举的开了锁。推开门,木门传出有些刺耳的咯吱的声音。屋子里唯一的窗户被几张贴着的泛黄报纸遮挡着,而阴郁的天气也照不进几束光进屋。屋子里显得有些黑暗压抑。我把门完全推开,这才能看清屋子内的布置。
屋子从内部隔开,木门打开是堂前,大约只有十多平米,摆着一张桌子,一个柜子,还有几条长凳。其余是些杂物。入屋左转几步就可以穿过内门进入卧室,卧室与堂前差不多大。屋子里唯一的窗户就在这,但由于报纸的遮挡,这里比堂前更显黑暗。卧室里除了一大一小两张床,还有一个躺椅和一个小木桌,剩余的空间就显得十分逼仄了。我把背包随手放在入门的大床上,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扫向四周。四周的物件上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地面的角落位置有从墙上脱落的灰土和斑驳的青苔,墙上显得干净些,不过细看还是能看到角落的蜘蛛网。忽然,手机灯光扫过,我在墙上看到了一张苍白的脸,惊吓中差点把手机掉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