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闭门却得周郎顾
非常时期,城防门禁也比平时严了许多,羊安入城着实费了一些功夫,最后羊续亲至才将众人领进城去,总算是好事多磨。 令羊安意外的是,羊续见面,却只是一番关切。待到安顿众人之后,才单独将羊安喊到书房训斥。忠孝当先的年代,羊安自然表现恭顺。况且他两世为人,也晓得羊续用心,而羊续这般外人面前,给足自己脸面的做法,更让他觉得舒服。只是,训斥之后,羊续却罚羊安闭门思过,惹得羊安一阵抗议。羊续却不与羊安纠缠,他晓得自家侄儿这扭转乾坤的嘴,稍不留神便要给人下套,当下使出一招斗转星移,却是询问起羊安此番经历。任凭羊安巧舌如簧,又怎奈何自家叔父并不正面交锋,只得乖乖将自己之前经过一一陈述。羊安声情并茂,羊续表面波澜不惊,胸中却是波涛汹涌。特别是听到王当中军,羊安被绑那段,更是一阵后怕。羊安那日虽未亲眼见那帐外刀斧手,但他语调抑扬顿挫,再加以粉饰,倒也是绘声绘色,让羊续仿佛生临其境。见自家叔父似沉浸自己言语之中,羊安不禁感叹自己有说书天赋,却不失时机地殷勤道:“叔父,城下黄巾虽有统一号令,实各自为战,非铁板一块,我等可好生利用一番。” 羊续一个惊醒,他又怎不知道侄儿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老伎俩,只回道:“此事吾自有计较。汝便只管待在此间反省。” 羊安听后一阵失望,却也不再言语。 羊续又道:“衙门里尚有公务,吾先行一步,记着,未得吾令,不得擅离此屋。” 听他口气强硬,不容置疑,羊安无奈,只得施揖唯诺道:“是,叔父。” 这闭门思过唯一的好处,便是羊安又得恢复往日作息。第二日,他便起了个大早。昨日羊续离开之后,他已环顾四下环境,屋内陈设简单,只得案、榻,除此之外只留有简、笔,及几卷书籍。书是蔡邕为《东观汉记》所补的《律历意》及《礼意》。看来这两人常有书信往来,而两人对自己的心意,也是不言而喻。 待一番习武锻炼之后,羊安先是写了一封家书。自三月头上离开泰山老家到此时已有月余,自己一行音讯全无,想来郭媛必定担心。羊安自然不晓得郭媛未等来他书信,早就心急如焚,若非陈儁阻止,早就亲临庐江。之后又是修书一封问候自家先生蔡邕,至于其他,却碍于篇幅,难以引申。当然他心中也惦记大小师姐,然此时却不便多问,有失礼法。至于桥家姐妹,他本想请羊续遣人去寻,想到庐江此时局势,却又不愿再给叔父增添麻烦,待解了舒县之围再寻不迟。 说来也怪,一上午也不见太史慈等人来寻羊安,想必是羊续早有交代。倒是过了午食,却有一白衣少年来寻羊安。那少年不过十来岁模样,脸上分明稚气未脱,长相又是俊美十分,只听那少年却开口道:“可是羊安兄长当面?” 羊安道:“正是.....”那白衣少年得到羊安肯定答案,不待他把话说完,便迫不及待见礼道:“周瑜见过兄长。” 羊安昨日已知周瑜便在舒县城中,再说来此数年也见过不少名人,本该波澜不惊。然武庙神将亲临,一时猝不及防,心中尽起澎拜,却是还礼热情道:“原来是周瑜贤弟,来来,里边请。”言罢便拉着周瑜手臂进屋。心道:这周瑜果然一表人才。 周瑜受羊安礼遇,顿觉受宠若惊。二人既已入座,羊安又道,“贤弟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只见周瑜道:“瑜尝闻家中长辈称赞兄长,言大兄博学多才,又尽得蔡公真传,特来请教。” 羊安见他说的诚恳,谦虚道:“先生真传不假,尽得却是不敢。先生博古通今,才高八头,我所学不过先生一二。” 周瑜又追问道:“那音律如何?” 羊安如实道:“说来惭愧,先生诸艺,音律最是不通。” 那周瑜出身庐江豪族,虽也习君子诸艺,却独醉心于音律、兵法,而两者之中又以音律最爱。此时听羊安这么说,心中难免失落。 羊安何等精明,已然从周瑜眼中读懂他心思。心道:感情,便是来求教音律的,果然还是个孩子,这般直白。一时间气氛尴尬。然既为此间东道主,却要有所作为,羊安率先打破沉默道:“说起来,前番倒是多谢贤弟拾遗,让我免了一场兵祸。”他一直以为计划外的步骤,是为自己脱身争取机会。 谁知,那周瑜却羞愧道:“实不相瞒,当日巧闻兄长之计,只觉精巧十分,若以诈降诱敌,更可万无一失,至于兄长道谢,瑜实在是受之有愧。” 周瑜这一说,羊安顿觉头上一只乌鸦“呱呱”飞过,尴尬十分,他算是明白了,这些天来,自己一直是一厢情愿。但他前世八面玲珑,怎会由的这般冷场,道:“贤弟怎就当不得,便是无心插柳,总算是阴差阳错。” 羊安措辞新颖,周瑜闻所未闻,细细咀嚼之下,却觉贴切无比,顿时一扫前番阴霾,佩服之情油然而升,由衷道:“大兄果然满腹才学,出口成章,瑜受教了。”
“哪里,哪里,却比不得贤弟心有机括,胸藏甲兵。” 那周瑜到底还是个孩子,听羊安这般夸奖却是小脸一红,轻声道:“只是巧合。” 羊安见状哈哈一笑,心道:这周瑜真不简单,虽稚气尚重,却难掩盖其不符合年龄的成稳。只是二人这般互相抬举,难免显得生份。却听那周瑜说道:“兄长何不将误入黄巾之事道于小弟?” 羊安正愁法子拉近二人关系,周瑜要求却是正合心意,道一句:“固所愿,不敢请尔。”便再次发挥说书人技能,将前番经过娓娓道来,那周瑜也是听得津津有味。毕竟在最富有冒险精神的年岁,总是对冒险色彩的故事充满向往。羊安说的涤荡起伏,周瑜脸上表情也是跟着情节变化。之后二人又是一番闲聊,羊安阅历、见识、才学远超常人,周瑜只觉受益匪浅,相谈甚欢,彼此关系不觉渐近。眼看天色已晚,周瑜这才告辞。 其实,羊安本也想对周瑜拉拢一番,毕竟前世周瑜声名在外。然此时自己只是白身,加之未来不定,那周瑜又仅是十来岁孩童,心性未定。况且他庐江周氏虽不及泰山羊氏这般出名,却也不遑多让,说是庐江土皇帝也不为过,若非自家叔父为此地太守,人家何必仰你鼻息。便断了这份念想。权当攒一份交情,待看将来如何,来日放长嘛。 到了晚上,羊续又来见羊安。叔侄俩互道一番家常,羊续突然随意问道:“今日周瑜可来寻你?”羊安自然如实告知。 只听羊续又道:“安儿,吾在此间全赖周家支持,那周瑜乃是洛阳令周异之子,主簿周尚之侄,汝当亲厚待之。”羊安忙应声答是,心中却是了然道:原来周瑜今日突然造访,请教可能不假,但更多原因,怕是得了家中长辈吩咐。又暗暗吃惊,原来地方豪强影响力如此之大,便是自家叔父也不能免俗,难怪豪强与官府勾连络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