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回 孟德谯县诈曹嵩
却说谯县曹氏大宅,居城东北,负郭对廛,侧隍邻水。四下翠树碧波,环境宜人,正可谓闹中取静。 然那曹cao今日却难舒心。只见他此刻正跪堂中,面前立着得是曹氏列祖列宗。 原来未出洛阳时,他曾于袁绍相约起兵讨董。奈何虽先后曾任骑都尉、济南相,终究为官日浅,又奉公廉洁。加之有一众妻妾、眷属需他赡养。是故口袋之中并无甚余财。于是便将主意打到了他老子,曹嵩身上。 只不过曹嵩老于世故,识得其中厉害,哪能轻易应允。父子二人遂各执一词,互不相让,爆发激烈矛盾。以至于有了如此一出。 待稍平心绪,那曹嵩许是抵不过父子情深,只见他忽语重心长道:“阿瞒啊,非是为父舍不得这家财。起兵之事非同小可。成,固有勤王保驾之功;若败,亦有犯上作乱之罪。届时,我曹氏一门恐有覆灭之祸。若真如此,他日九泉之下,教为父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然那曹cao也不知是年轻气盛,还是另有所图。闻言,竟毫不领情,反忿忿道:“父亲休要拿祖宗压我,我曹氏三代,蒙汉家厚恩方至今日。如今权臣当道,天子蒙尘,正当报效国家之时,何顾身家性命?祖宗有灵,九泉之下,想必定感欣慰。” 曹嵩见曹cao出言顶撞,怒气复又上涌,斥道:“今日我好说歹说,你倒是油烟不进。竖子,欲我满门与你陪葬不成?” 曹cao驳道:“董贼今日清算中官,来日未必不会牵扯大人。明哲保身虽可安稳一时,以后如何犹未可知。今我起兵,是为匡正国家,然若他日功成,未必不可保曹氏荣耀。” “你……你……”曹嵩闻言,竟一时语塞。 却闻曹cao又道:“cao既与袁本初相约起兵,断然不敢食言。今日父亲若允,那是再好不过。不若,cao便为马前卒,也要奔赴国难。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战场厮杀,刀剑无眼,若有万一,恕cao不能服侍左右,来生复为父亲尽孝。”说罢,那曹cao竟转怒为悲,掩面而泣。 饶是久经官场,此情此景,曹嵩心中亦不经动容,然脸上却不改色。只见他“啪”得一声重重拍在案几之上,旋即叹道:“不肖子,祖宗基业迟早毁于汝手。”说罢,意味深长的看了曹cao一眼,便拂袖而去。 曹cao于是抬头看去,见方才案几上俨然放着库房钥匙。 待出,久候的夏侯惇、夏侯渊、曹洪、曹纯诸人见他垂头不语,忙围将上来。 只闻曹洪道:“兄长,如何?” 见曹cao低头不语,又追问:“方见伯父不悦而出,可是不允?” 曹cao仍不语。 众人见状,只道是今日壮志难酬,皆摇头叹息。却见曹cao突然狡黠一笑,晃了晃手中钥匙道:“诸位看此为何物?” ………… 却说洛阳城,坊间不知怎地,竟流传起曹cao身死的消息来。 曹府上下初时并不以为意,只当以讹传讹。然传言日久,难免人心惶惶。何况当日曹cao匆匆远遁,抛下众人,今董卓赦罪,却迟迟不归。是故府中人归意渐浓。 那日,夫人卞氏正在闺中抚琴。忽闻房外有人呼喊:“不好啦,夫人……” 旋即,便见有人推门而入,正是其弟卞秉。遂不悦道:“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说罢,何事惊慌?” 那卞秉闻她话音轻柔,言辞却是苛责,忙稍作收敛,战兢道:“阿姊,今日府上又有侍从欲归去,弟阻拦不过,遂来求助。” 说起来,那卞氏本是倡家出身,自曹cao起复,随他入京。今独掌洛阳曹府,虽非正室,却俨然有主母风范。闻言,妙眉微蹙,道:“走,随我瞧瞧。” 待及曹府正门,见府门四闭,两班人马正相持不下。遂娇喝一声住手。 众人闻言,又见卞氏当面,纷纷收敛。 方才带头阻拦的管事于是上前。 然他方道一声“夫人”,却被卞氏摆手阻拦,转身于众侍从欲归乡里者道:“曹君久去未归,洛阳谣言四起。诸君心生去意,本也无可厚非。然曹君昔日待诸君不薄,今犹生死未知。诸君今日还家,他日曹君若在,何有面目复相见也?” 她说罢,环顾众人,又道:“纵使祸至,不过死尔,吾一女子尚且不怕,何况诸君?今虽共死,又有何苦?” ………… 邺城,辛毗见国渊而走,却被国渊从后喊住,道:“佐治,佐治莫走。” 熟料那辛毗闻言,反而更加脚步。 国渊于是快跑几步,一把拽住辛毗衣角,道:“佐治这是作何?等你多时,怎避我如避仇寇?” 辛毗遂一把甩开国渊,没好气道:“衙门里还有公务要忙,你寻我何事?” 国渊见状,也不动怒,反笑道:“佐治何必明知顾问。我来寻你还有何事?还不是为钱财之事?”
“没钱!汝若要寻我吃酒,下值后自当奉陪。要是讨要钱财,那可莫要找我” “佐治主州中钱粮,我不找你,还找哪个?”国渊说罢,见辛毗欲走,忙拦住去路,又道:“唉~唉~,佐治莫急,且听我把话说完。” 辛毗不耐烦道:“你要说快说,临近岁末,各郡上计,我这薄曹衙门可比不得你这般清闲。” 国渊于是搓着手到道:“前番抄没中官,州府得了许多财货。使君叫我办州学,如今百废待兴。你看弄否……” 他话未说完,已被辛毗打断:“好你个国子尼,怎得了便宜还得寸进尺了。前番使君刚给你数十万钱,还使赵忠府宅为学舍,怎又把主意打到此处了?州府这般衙门,还有哪个,占得抄没中官的便宜?” 国渊回到:“我这也是无可奈何啊。学舍须得修缮,先生须得聘请,书籍须得采买。这数十万钱,当真杯水车薪啊。” 却闻辛毗道:“国子尼,我可告诉你,这脏钱,待明岁开春,便要与诸郡税赋一并送往洛阳,这可是主公早定下的。你可莫要打此主意。至于钱财,今岁州府又是索籍查匿,又是清丈田地,又是劝农兴学,又是整军经武。我这薄曹也穷得叮当响。” 国渊见辛毗双手一摊,又道:“那纸官营、匠官营如何?听说今岁皆有盈余,这钱还不得落到你薄曹?” 辛毗闻言,也不回他,直接从怀中摸出一张公文,边递上,边道:“你自个儿瞧瞧。” 待国渊接来过目,方才惊道:“五千柄长槊?主公这是作何?” 却见辛毗拿回公文复入怀中,瞥一眼国渊,回道:“主公要作何我是不知,也不好过问。我只晓得,这赵国虽有制槊的精铁,丈八长、既直且韧的拓木槊杆,却要往外州采办。前番糜子仲虽往铁官营送来一批,这几日那丁昭又来催办。此事主公临行前再三嘱咐,我自无法推脱。” “这……” 见国渊语塞,辛毗又道:“子尼兄,莫怪为弟不提醒你。你既然缺钱,这修缮、书籍,自可找匠官营第十风,纸官营左伯先赊着。再不济,不妨往中山国甄家走上一遭,兴许会有办法。” 国渊闻言,顿时眼前一亮,仿佛打开另一扇窗。道一声谢,便兴然离去。 只是他不知道,这第十风,便是昔日的掖庭令毕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