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执念
下午，卡塞尔学院校长办公室三层。 桌上一只骨瓷茶壶配三只杯子，壶中的大吉岭红茶热气腾腾。路明非和零坐在桌旁。 “嗯，这松饼真不错……零，你尝尝。”路明非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拿起一块松饼喂给零。 自由一日从上午8点打到下午1点，两人的肚子早已空空如也。 “榛子味道的，我也喜欢。”昂热坐在对面，点燃一支雪茄，端起茶杯。 “校长，没必要拐弯抹角的，我知道您那不可告人的交易出了点问题。”路明非开门见山。 “刚刚我的言灵，对你没有效果吧？”昂热抿了口红茶。 “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份，这种言灵怎么可能对我有效呢？” 改变时间的言灵，已经涉及到世界法则，是无解的技能。 零说过，只有风王一脉的龙族对于时间零有一定抗性，而已经是纯血人类的路明非，从理论上说根本无法免疫时间零的减速效果。 路明非觉得也许是第五法的缘故，让他触碰到了世界本源，不受法则改变的影响。 昂热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问道：“好吧…那么明非……请告诉我，魔鬼去了哪里？” “他死了。”路明非直截了当地回答。 “这样啊。”昂热的神色有些茫然。 “我知道你想杀死龙王，在这一点上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你跟他交易的内容，可以由我来继续执行。”路明非吞下一块松饼，“但你要跟我们分享情报。” “好吧。”昂热放下茶杯，轻轻按动了隐藏在抽屉里的红色按钮。 座椅连同整个地板微微一震，然后三人连同巨大的楠木办公桌以及桌面上的红茶，一起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路明非下意识把零护在怀里，开启魔术屏障。 “接下来，我将为你们展现卡塞尔学院的另一半。”黑暗里昂热的雪茄烟头一闪一灭。 地板和桌子又是一震，速度慢慢降低，最后下沉停止了。四面八方忽然亮了起来，鲨鱼出现在了视线中，还是一条巨大的槌头鲨。除了鲨鱼，还可以看见懒洋洋的海龟、体长超过两米的蓝鳍金枪鱼。巨大的鲭鱼群围绕圆桌高速游动着，放眼无处不是水波荡漾的光影。 “这是我们的鱼缸，我们现在位于鱼缸下方的水底通道中。”昂热解释说，“准确地说，我们是在一部电梯里。校长专用的VIP电梯。就是这块地板那么大的面积，周围是透明的玻璃墙。这就是我的电梯，刚刚沉入水下通道。” “你们真有钱。”路明非可以估算出这样的设备的价值，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光是昂热那张大办公桌就比一般电梯间的面积还要大，而他们下沉的时候，昂热的酒柜也被带下来了。 “心怀拯救世界伟大梦想的人还在乎花这点小钱？”昂热不置可否。 电梯忽然开始移动，不是上下，而是横向滑动，冲破了鲭鱼群的包围，槌头鲨和海龟对于这个玻璃房子的移动都很冷淡，大概看习惯了。 “鱼缸里喂养着各种海洋动物，这是学院的基因库，研究龙族需要大量的基因样本作对比。当然鱼缸只是这个地下空间的一部分，我们现在要去参观其他部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你们将参观卡塞尔学院保密级别最高的区域，它也被称作冰窖。” “有钱的人生真是快乐啊。”虽然这么说，但路明非并不羡慕，现在世界上最有钱的女人就在他怀里。 零说过，她也是卡塞尔学院的校董之一，占30%的股份。 “在卡塞尔学院，院系主任们真正的工作是研究，他们的实验室全都在地下。这里还有诺玛的主机和重型实验设备，还有一列通往外面的地铁。这个地下空间融合了电子、机械和炼金技术，没有人类能侵入这里。”昂热侃侃而谈。 “那么……龙类可以？”路明非放开怀里的零，拿起茶壶把自己的杯子倒满。 零静静地看着他们说话，像是一个透明人。 “龙类倒也没有入侵过，不过我们在这里发现过老鼠……不知道怎么爬进来的。”昂热略有些窘，“前方是我们的植物园。” 众人头顶出现一片葱葱郁郁的绿色，但那不是草地或者花圃，而是一片森林。 两根铁轨架空起来掠过树梢，他们的“电梯”正在跨越一片亚热带森林！而他们的头顶居然还有阳光！ “人造阳光，给这里的植物提供光合作用的能源。这是地层中的一个巨大裂缝，其实空间并不算很大，但是这里保存着超过十二万种植物。”昂热充当导游解说道，“旁边还有动物园，保存着超过八千种动物，从猪到熊猫，但从不对任何游客开放。” 电梯从一个岩石裂口进入了“山腹”，很快又钻了出来。 “那是金字塔？”路明非指着前方问道。 “哦，就是一座金字塔。”老家伙答得轻描淡写，“我们从南美丛林里把它连根拔起，运到这里再复原。那可是一项大工程，包租了一艘七万吨的大型集装箱货船，为了确保拼回去的时候不拼错，我们在每块石头上都做了记号。” 校长电梯在金字塔前停下了，他们沿着金属扶梯走到安置金字塔的巨大水泥基座上。 “注意到它和普通金字塔有什么区别么？”昂热领着两人绕着金字塔转圈。整座金字塔用纯黑色的石块垒成，没有使用任何黏结剂，就像是搭积木似的，完全靠自身重量和良好的切割工艺保持稳定，虽然有些磨损，但是表面的雕刻还是很清晰。建造这座金字塔的人在坚硬的黑石表面雕刻花纹，又用熔化的铜把很深的刻痕填满。 “多了一个面。”路明非说。 “对，和其他所有金字塔都不同，它有五个侧面，每个侧面都有133级石阶，每级台阶上都刻满玛雅人的古文字，准确地说，是数字。这整座金字塔，就是玛雅历书，玛雅人心中整个世界的历史。”昂热抚摸着黑石表面，“但玛雅人所谓的历史，不仅是过去……也是未来。” 路明非点头，示意昂热继续说下去。 “玛雅人是古代最精准的天文观测者，他们创制了‘太阳历’，把未来也写入了历史。玛雅人认为，一共有五个太阳纪，前四个太阳纪人类都发展到了鼎盛时期，而后灭亡。每一次灾变都有少数幸存者被保存下来，这些幸存者开启了新的太阳纪。但没有第六个纪元，当第五个纪元过去后，什么都没有了，是零、是空，是一切的毁灭。龙类和人类都活不过那个终点。” “第五个太阳纪应该是永生吧？都永生了当然没有第六个喽。”路明非曾经研究过考古学，世界上各个民族都有类似的预言。按照学术界公认的说法，目前人类正处于第四个纪元。 昂热耸耸肩：“玛雅人说2012年是世界末日，我们都在为末日的到来而准备着。” “你们搞了半天，把玛雅人的预言当成是龙族预言？”路明非不解。 “古玛雅文明在公元八世纪就衰落了，古代历法和所有神秘主义的知识早已遗失。”昂热摊摊手，“但这不代表古玛雅人的预言不可靠，因为专家说，所有的预言书都不是人类写下的，人类只是传述者。金字塔上的预言是龙族留下的东西。” “谁告诉你的？这上面刻的是玛雅文，又不是龙文，你凭什么说它是龙族留下的东西？没有亲自考证，就把所谓专家的一面之词当作真理，您是老糊涂了么？” “啊这……”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他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尴尬之中，昂热换了个话题，“你读过《楞严经》么？” “佛教经典。自从一读楞严后，不看世间糟粕书。”路明非研读过各个宗教的经典，因为魔法使需要强大的精神力，而世上的所有正教都有修炼精神力的法门。 “《楞严经》上说这三灾，第一场是火灾，七个日轮同时出现在天空焚烧世界，从无间地狱到色界的初禅天都被灼烧。第二场是水灾，从无间地狱到色界的第二禅天都被淹没。第三场是风灾，从无间地狱到色界的第三禅天，一切物质都因风飘散。”昂热看了路明非一眼，“这正好对应了四大君主中的三位……” “断章取义。”路明非挥挥手打断昂热，“生搬硬套就没意思了。” “哦？咱们的S级有何见解？”昂热扬眉。 “这三灾是指修炼到不同境界的人遇到的劫难。火灾之因是嗔恨，水灾之因是贪婪，风灾之因是愚痴。初入佛门的弟子，很容易跨过初禅，戒除恼怒嗔恨，不再遭受火灾；修炼一段时间后，跨过二禅天，戒除贪婪邪念，不再遭受水灾；而第三禅天就很难跨过了，因为人都有执念，执念就是愚痴。戒除贪嗔痴，修炼至第四禅才能免除这三灾，从rou体的痛苦中解脱。” 昂热陷入了沉默，半晌没有说话。执念……么？ “这个世界确实面临着末日的危机，但未必就是玛雅人说的2012年，玛雅人的预言也有很多不准的。龙族影响了人类的历史，但未必所有的历史都是龙族书写的。”路明非说，“该灭亡的不是人类，而是龙族，它们是这个星球上的毒瘤，我会将它们斩杀殆尽！” “既然如此，我就安心了。”昂热不知道的是，路明非把矛头对准了所有的混血种。 “昂热，你背弃与我父母的承诺，我也不追究了。”路明非正色道，“但既然已经做了交易，就要把义务履行到底。你要在秘党中为我掩护，在学院里给我提供支持。” “我会做好我的工作，希望你能完成这笔订单。” “现在继续给我们讲讲卡塞尔吧。” “这里是一处类似于诺亚方舟的地方。”昂热指着四周，“全世界一共有五个这样的地下空间，有些位于矿山深处，有些位于冰川下方，每个天然空间经过开凿之后，保存着大量的动植物，还有胚胎、花粉和种子。人类全部的文明，还加上炼金术和言灵的知识，都被封存起来。库存有成套的机械，当然也有食物和饮用水。冰窖深处还有一座微型的反应堆，它的能源足够这里运转500年。” “既然都已经准备好了苟延残喘，你们的战斗又有什么意义呢？黑王将要复活与世间为敌，你又为何紧追四大君主不放？”路明非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有人上战场，有人要活下去，历来如此。”昂热靠在水泥基座旁的栏杆上，风吹起他的白发。 “卡塞尔学院其实是一座英灵殿，我们从一百年之前就开始组织一支军队，它由血统最优秀的血裔组成。我们不知道自己将面对什么，但是这支军队必须非常强大，能够适应一切的战场。 我的朋友梅涅克·卡塞尔，就是这一切的创始人。 我们最初一起创立狮心会的时候，他经常和我喝酒，然后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和龙王对面，死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应该赶快逃跑。”昂热又点燃一支雪茄，深吸了一口。 “总得有人传承我们狮心会的灵魂吧？那么谁该活下来呢？我还是蛮想活下来的，不过我觉得昂热活下来比较好。他是个讨女人喜欢的家伙啊，基因学上说讨女人喜欢的家伙都具备优秀基因。他有潜力成为一个花花公子，跟无数的漂亮女人生无数的孩子，把他们都培养成狮心会的新成员，哈哈哈哈。”昂热学着那个男人的笑声，仰头看着人造光源点亮的天空，一只黑色的铁箱正从悬空轨道运往地底深处。“后来真的是他死了，我活了下来。” “我刚进剑桥读书的时候拿的是奖学金，没有什么钱。有钱就会去定做些漂亮的衣服，想引起女生的注意，却常常得饿肚子。梅涅克那时是我的师兄，总是邀请我去他那里吃饭。他擅长做鹅肝，经常自己下厨。我就喝着红酒在旁边看他忙忙碌碌。我说梅涅克你太棒了，他说你可不必感谢我，你将来可以给你的师弟做饭。如果你的师弟也给他的师弟做饭，那就真是太棒了……哈哈哈哈。”昂热笑了笑，“你不知道他多爱笑。” “就是这样一个温柔的人，被龙王杀死了。”昂热扭头看着路明非，“凶手自称是李元昊的弟弟李雾月，疑似天空与风之王。” 昂热握紧拳头，额前的青筋暴起。 而后一声叹息，手臂无力地垂下，整个人苍老了许多。 “好，我记住了。如果遇到它，我会为你报仇的。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和零刚刚赢下了诺顿馆，还要去办理交接手续。” “真羡慕你们年轻人啊。”昂热吐出一道烟圈，“我让诺玛把地图发到你的手机上了，冰窖里有一条暗道，与图书馆相连接，走那里就可以回去了。” “嗯，谢谢校长，改天再聊。”路明非拿出手机，一幅完整的卡塞尔学院地图显示在屏幕上，仿佛一张华美的蛛网。是一张地下剖面图，显示出卡塞尔学院的地下层建筑由三大片构成，中间无数的连线是连接这三片的通道，连通风管道都被一一标注出来，像是三只巨型蜘蛛喷出的无数丝线。 “零，我们走啦，今晚住别墅。”路明非朝着地图上暗道的方向走去，零紧随其后。 “我还有一个问题，”昂热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三峡的事，是你干的吗？” 路明非没有停下脚步，只回头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揽着零的肩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