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爆发
路明非老家的公路上,一辆宝马320迎着夕阳平稳行进。 这是路明非叔叔一家的车。仕兰中学今天放寒假,叔叔开车来接路鸣泽放学。 “这些美国大学真是瞎了眼了!咱们鸣泽哪里不比那个野种优秀?录取他都不录取鸣泽!”婶婶喋喋不休地抱怨着。 去年路明非被卡塞尔学院录取的事,被贴到了仕兰中学大门的横幅,与高考状元同等待遇。 顺带一提,去年的高考状元不是赵孟华。 因为高考之前发生了一次事故,让赵孟华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严重影响了考场发挥。他与志在必得的北大失之交臂,只好退而求其次,去隔壁魔都上复旦大学。 婶婶一直为这件事不爽。去年看到横幅的时候,连着几晚上辗转反复,没想明白自己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生下来的路鸣泽怎么就比不上蔫巴的路明非了,想着想着悲从中来,把叔叔摇醒,抹着眼泪跟他说自己嫁进他们路家以来何等不容易。家里人人都说路明非的mama乔薇尼有学问有教养,两口子怎么怎么和睦,搞得好像乔薇尼是只天鹅,她是只癞蛤蟆……啊错了,丑小鸭……总之真活活把人欺负死了! 叔叔说不如让鸣泽也申请卡塞尔学院试试,毕竟鸣泽在学校里的成绩还比明非还好一点呢,去考个托福然后弃考出国,也是很有面子的事。 婶婶觉得有道理,于是半年来起早摸黑,撵驴似的逼着路鸣泽用功学英语。总算考到了一个比较好看的分数,接下来就该申请学校了。婶婶迫不及待想看到自己蹬鼻子上脸……啊又错了,扬眉吐气的一天。 上周婶婶向卡塞尔学院递交了路鸣泽的简历,今天收到了复信,拆开一看:“亲爱的申请者:感谢你对本学院的兴趣,但是很遗憾……” 婶婶气急败坏,一路上都在抱怨世界不公。 “卡塞尔学院不行,换个学校申请就是,你骂那么难听干嘛?”叔叔的语气有些不悦。 路明非是他哥哥的儿子,婶婶骂他“野种”,未免太过分了。 “真是一只白眼狼!当初我帮他申请了十几所学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婶婶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言辞不妥,语气稍微软了一些。 当初路明非申请美国大学这件事,是婶婶灵机一动一力主张的。她押着路明非把申请表给填了,还康慨地付了每所学校几十美元的申请费。 婶婶有自己的算盘,路明非的各科成绩中,唯有英语还不错,跟着同班的英语狂人考托福的时候又走了狗屎运,考分不错。以路明非的成绩,上一类本科很难,如果能再走一次狗屎运拿到美国大学的录取通知,就算对路麟城夫妇寄来的钱有交代了。 此外婶婶还有套小算盘。上大学是一辈子的事情,婶婶还不忍心看着路鸣泽去冒险。她思前想后,大概是想起了什么名人名言说“凡艰辛的路,当由勇敢者以坚硬的脚底踏开”,忽然觉得路明非很是勇敢,于是让他试试用坚硬的脚底给路鸣泽踩出一条路来。如果路明非失败了,也不要紧,说明此路不通,路明非可以迟一年和堂弟一起高考。 去年5月,路明非申请出国这件事基本上已经尘埃落定了——除了芝加哥大学,每一个学校都回了拒信,而芝加哥大学是申请的那些学校中最好的一所,多半也没戏。 婶婶已经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跟路明非爸妈开口多要一年抚养费,路明非却忽然从家里消失了。 路明非消失第二天的凌晨3点,陌生的电话打到家里来,电话那头要她去丽晶酒店参加路明非的第二轮面试。 婶婶一头雾水,经过询问才得知路明非昨天去参加了面试,她迷迷湖湖地应下,正想着第二天怎么把路明非骂个狗血淋头,电话再次打来,说路明非让她明天别去了。 婶婶当时气得把电话都摔了,第二天还得请人来修座机。 路明非再也没回过家,婶婶一肚子气找不到发泄对象。而且,自从路明非走了以后,路麟城夫妇就没有再寄钱回来了。按照约定,他们本该一直寄钱到9月路明非入学。 婶婶舍不得这笔钱,想找路明非的父母理论一番,但是她突然发现自己连个电话号码都没有——这些年来,路明非的父母跟家里联络只靠那些用钢笔写在白纸上的信,而且居然没有一次写过寄件人地址! 找不到路明非的父母,就只能找路明非,可是路明非连个影子都没留下。 婶婶曾经去警局问过——路明非没满18岁,她还算是路明非的法定监护人,这种情况可以当成是失踪的桉子来查。 一开始警官也确实受理了这个桉子,直到一个电话打来,警官突然改口说这个桉子能不成立。婶婶说至少告诉我他在哪啊,我还是他的监护人,警官说这是个人隐私不能随便泄露。 “养了他这么多年,一声不吭就走了。指不定还跟他爹妈说了什么难听的话,钱也不寄来了!”婶婶说着又控制不住情绪,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其实一直以来寄钱的都是昂热,路明非搬出婶婶家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自路明非出生起就一直监视着他的秘党自然也知道。昂热发现路明非在市郊买了房子,就知道没有必要继续给婶婶一家寄钱了。 “他都不住我们家了,你还有脸跟人家爸妈提钱的事?这十年来你是怎么对明非的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咱家鸣泽穿名牌,上各种补习班,跟同学聚会的时候抢着付钱,一次就是千八百块,不是我哥哥嫂子给的寄来的钱,哪能这么阔绰?一个月5000美元,有几个子落在明非身上?十年来他连生日蛋糕都没吃过一回,我这个叔叔给自己侄子零用钱,还得小心翼翼的!这下好了吧,你把人家给彻底得罪了!我亲兄弟都不认我这个亲戚了!”叔叔一反常态地厉声呵斥,婶婶一下子被整懵了。 在家里,婶婶是说一不二的霸主地位,叔叔向来温文尔雅,什么事都让着婶婶。婶婶不想在路明非身上花一分钱,这本来就已经让叔叔不满意了,但叔叔为了和谐的家庭生活忍了这件事,平时悄悄地给路明非塞钱。 路明非住在他们家这十年养成了孤僻的性格,平日里走路都是低着头,在学校里受了欺负也从来不说,干什么都是一个人。 这正是婶婶想看到的——她不希望乔薇尼的孩子比自己孩子强。 现在明非走了,他的亲生父母帮他申请了学校——至少在叔叔的视角看来是这么回事。因为路明非没有申请过卡塞尔学院,最后却被卡塞尔学院录取了,显然是走的后门。 “你哥哥不也没有说那笔钱非要全部用在明非身上吗?鸣泽可是你亲生儿子,多花几个钱咋了……”婶婶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妥,十分委屈地说道,“他们就是看不起鸣泽!就是容不得我指使他们儿子!” “别人家的爹妈可以直接给儿子走美国学校的后门,你呢?还不是你这个当爹的不争气。要是你能像你兄弟那样有出息,咱们鸣泽用得着那么辛苦吗?他们真了不起,他们有美国的人脉给他们撑腰!反正他们家一辈子都踩在我头上!我没有乔薇尼知书达礼脾气好,鸣泽没有他们儿子那么有派头有场面,我们农村的就该被他们欺负!” “你给我闭嘴!”叔叔勐踩刹车,把还在手机上跟学妹短信你农我农的路鸣泽吓了一跳。 婶婶的嘴实在太贱,平时叔叔可以忍让,但今天这个情况下真的没法忍了。这件事他们家本来就做得不厚道,现在婶婶还骂得这么难听,叔叔觉得丢不起这个人——他毕竟还是要脸的。 如果路麟城夫妇没有跟他们撕破脸皮,婶婶说这些他还可以忍。现在路明非不辞而别,他哥哥也再也没有任何电话和书信往来,这已经说明了他们家的态度——显然是对这件事非常不满意。 “哥哥把孩子寄养在我们家,一个月差不多4万块钱的抚养费,我们家一个月收入才多少?我在国企上班,一个月就3000块钱的固定工资。4万块钱难道还少吗?这笔钱不说全部花在明非身上,至少待遇得跟我们儿子一样吧?我们儿子穿名牌衣服,也得给明非买一件吧?我们儿子上补习班,也得问问路明非要不要也报一个吧?我们儿子花钱大手大脚,也得给路明非同样数目的零花钱吧?”
“你是怎么做的?给路明非一分钱都觉得心疼!你哪来的钱在麻将桌上输,哪来的钱买名牌衣服包包,你自己心里面不清楚吗?你用的是人家的钱!美国私立大学的学费一年四十万,我们这种家庭出得起吗?我们儿子去美国上大学,用的也是人家的钱!” “哥哥看我是亲戚,信任我,才把儿子托付给我。可你呢?你把这一切都当成理所当然,连个好脸色都不愿意给他的儿子!以我哥哥的人脉,随便在美国找个寄宿家庭不比在我们家条件要好?他是想帮我们家,才借此机会送我们钱!你才是真正的忘恩负义!” “你觉得我们老路家偏爱嫂子多一点,你心里有怨气。可你想过没有,为什么家里的长辈都喜欢嫂子不喜欢你?” “你用着我哥哥的钱,给我哥哥的儿子甩脸色,还这样骂我嫂子,你眼里还有我们老路家吗?你这么嫌弃这个家不想在这个家里待了,就给我滚!” “你是运气好,嫁到江南这边,南方没有打女人的风俗。要是在你们老家,你这种女人要是不被家暴我不姓路!你还有什么好委屈的?” “目中无人,口不择言,不修德行,你的命贱,都是你自己作的!” 叔叔平日里从来不会发火,对婶婶都是言听计从,今天却突然爆发,这令婶婶不知所措,泪水已经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再让我听到你说一句哥哥嫂子的坏话,就离婚!” 叔叔重新启动发动机,回去的路上,婶婶都没有再说话。 “明天继续去投简历。美国的学校那么多,总有一所学校能上。”叔叔对路鸣泽吩咐道。 路鸣泽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们学校的楚子航回来了,他今天晚上有一场宴会,我朋友收到了请柬,邀请我一起去。”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huanyuanapp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楚子航给学校里每一个社团都发了请柬,跟路鸣泽聊天的学妹正好是仕兰中学的网球社社长,拿着请柬可以再带一个人,于是学妹就叫上了路鸣泽。 当然,那个学妹并不是真的与路鸣泽关系有多好,她只是看上了路鸣泽家里的财产,想要从路鸣泽身上忽悠点零花钱。 毕竟路鸣泽身高160体重160,难不成还能看上他的外表? “楚子航?我记得他好像也是在卡塞尔学院读书来着?”楚子航在仕兰中学的名气太大,几乎每一个学生和家长都有所耳闻。 楚子航是仕兰中学“此獠当诛榜”上的隐藏第一。 楚子航还在学校的时候,几乎每一个女生都对他一见倾心。对柳淼淼和很多仕兰中学的女生来说,楚子航教会了她们一件事,就是“暗恋”。 此外,楚子航品学兼优,拿到过市级三好学生,常年成绩第一,家里还相当有钱,是货真价实的高富帅。 就是这样一个标准的“人生赢家”,却在高三那年选择了名不见经传的卡塞尔学院,于是卡塞尔学院进入了大家的视线,成了仕兰中学众多学子心目中的名校。 “没错,他好像提前毕业了,所以办庆功宴,请我们吃饭。” “那正好,在哪个餐馆?我送你过去。” “在aspasia餐馆。” “等会儿去了记得打听一下你哥的消息,最好能要到你哥的联系电话。” 如果能联系上路明非,说不定就能联系上路麟城。 路明非的爷爷很早就死了,叔叔从小和路明非的爸爸相依为命。路麟城作为叔叔的大哥,一直很照顾他这个弟弟。如今却因为婶婶的缘故,两家关系走向决裂,这让他心里很难受。他想等路麟城回来了约他喝个酒,道个歉,修补两家的关系。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路麟城早已死在了北极的尼伯龙根,他永远没有道歉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