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奇女子
说来凑巧,没几日在朝堂,费提刑竟与黎洪知府偶遇。俱报了家门,竟是同个太师府下的门生。因此愈加亲近,相谈甚是投机。 因有同名旧案,言谈中提刑颇多留意。聊及二人籍贯出身时,黎洪提到他曾于青州一带任职,一年前才升迁。提刑心下嘀咕,莫非是他的官符遭窃,才有这一场事?于是好意将此间相告。 知府闻言一惊,竟有人在外冒用他的名讳行事。心下先猜了几人,又听提刑形容相貌身形,就料到了是孔苒。因他官符未失,往来间千户更迭,只有孔苒蹊跷。再回想一遍,那时参与搜查孔苒尸首一案的狱守和都尉俱是死因离奇,只是彼时朝廷间有了旨意,未敢妄言。 于是向费提刑称谢,急急回家细想其中利害。几天之后,于朝中参了一本奏折,细述陈情,请将隔年两案并查。圣上批复,发于都察院审理。 消息传到青州,当地的知府与孔荏有些交情,暗告于他。言辞间点明发案在即,按压不下。孔荏惊恐,想到昔日间做的手段,倘要细察,绝无侥幸之理。虽主事者二人已除,然诸多下人眼线、私朋狗党,并不能尽知悉数。他当权时毋论,自然无人检举;如今立案纠察,势必要叫人揭发。 此是欺君之罪,并无生机,还要连累家小。于是先告老母知晓,意欲脱身潜逃。孔母不愿,一则老迈,不愿奔劳,二是举家迁移,他日孔苒难寻。孔荏无法,含泪辞了老母。朝廷没有拿到孔荏案犯,此案又复搁置。 那日孔苒离开之后,照着仙师此前的指示,作了先生职业。替人算命相面、问卦求签,又兼习得阴阳五行、风水命理,常在烟火和山川间走动。只是自那日起再不能感受真气半分,仿佛从其根上便断了一般。连那灵物,也不曾得见了。久之便有些积郁,于是闲来又学些外家功夫傍身。 孔苒一心要等昔日高人降临,求其解救。因此广寻仙缘不尽,如此过了许多岁月。忽有一日,心头泛起些熟悉的感觉,揣摩了半日,才忆起和早年间从灵物上散发出的气息相似,却又并不相同。冥冥中便循着这股气机一路追了下去,直到在一处市集外的垃圾堆旁找到一名满身脏臭的女子,正恶狠狠的与几个乞丐抢东西吃食。孔苒上前搭话,发觉女子有些疯傻,并不与他理会。 孔苒观察了几日,并不见有人来看顾女子,也没有寻贴告示。料想是个弃女,只不知是先天如此还是后天染病,或受了陷害刺激。还没想好如何取这女子身上的宝贝,女子却渐渐对孔苒依赖了起来。 原来这几日,有了孔苒在旁,女子少了许多欺侮;又与她同吃同睡,女子对他渐渐熟悉。因她心智简单,初时还有戒备,后来视他便如亲人一般,信任非常。 孔苒平日间还有营生,无法与她寸步不离。但女子却似孩童一般黏上了他,平增诸多不便。孔苒无奈,便给女子割发洗面,又带去浴堂沐浴,换上一身新衣,带在身边同行。换下衣物时,却未找到那股气息的源头。 孔苒心下称异,暗想道,莫非是自己的判断有误,还是此女子另有什么别的秘密。长远计较,不如把她交给妥帖的人照顾,再慢慢理会不迟。 其实孔苒这头,抛开灵物不说,另有一番道理。常人到了他这般年纪,莫不是夫妻恩爱、儿孙绕膝;如今为了修仙一途,将这些统统错过了。然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又兼婚配繁衍,自然之道。孔苒思想里不欲理会,本能上却不能免俗。女子对他的信任依赖,让他生出一种难以描述的异样感觉。仿佛心底也有了些牵挂想念,且并不愿与人共享。 正思索间,一位体态端庄、容貌秀丽的妙龄女子由堂内mama领出,笑盈盈的走向孔苒。孔苒心头一震,老脸红了半边,待近了细看才发觉就是方才送进去的疯傻女子。忙掩过尴尬之色,赏了花头与mama。
思来想去,自己虽在外多年,皆是漂泊不定,但有些朋友,也并未知根知底。眼下须将她安置在自家,才可放心。想到这个决定,心下又忐忑,多年未归,却不知家中如何了。 自女子洗净修饰一番之后,孔苒心境又不一样。若说此前只是怜悯回馈之意,如今却多了一份儿女间的情愫在内。每日相处间颇多肌肤暧昧,却只孔苒一人觉察罢了,女子全无顾忌。归途中,孔苒细心教他穿衣吃饭,梳头如厕,又告她种种利害避讳,无奈收效甚微。给她取名“灵儿”,又教他磕头说话。 待得到家,却见府邸早已更名,也不见从前那帮家人。心下有感,即悄悄的向人打听此间经过。才知是多年前孔家惹了大祸,举家迁徙,独留下一个老太太在一处旧居养老。孔苒便于晚间偷偷潜入其中,与老母得见。 孔母初时还不认得孔苒,慌乱间惊动了老家奴前来察看。老家奴倒认得孔苒,又听他一番陈述,更加无疑。于是点了油灯,搀了孔母到近前观看。可怜老妇人颤巍间作声不得,只是张着口蠕动,眼中早扑簌着掉下泪来。 本来孔苒在外二十余年,相貌固有变化,不过是皮相装扮有异,根骨未变,孔母断不会不识。概因老太太年事已高,老眼昏花,耳根子也有些聋态;几年前又发了中风,人虽救下,却落下个口歪眼斜的病征。 孔苒见状,心里只不是个滋味,又听老家奴细述此中情形,更加不忍。忙推了身边女子过来行礼,掩盖心中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