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后院
此时的明间。 白面青年身侧的清秀少年初时还好,待幡子走了一时便觉有些无趣。看向另一头却颇热闹,原是孔放已见过了高员外等人,正聚在一处谈笑。 “小白条,”少年道,“为何我们不去喜鹊家登门,却来这里凑什么热闹?乱乱哄哄的,让人脑瓜子不清净。” “公子有所不知,”青年恭敬道,“城里这些姐儿们的院里,都是不接待生人的。另…” “那也不用将客们都拢在一处吧?”不待青年把话说完,少年便皱眉道,“要不说这主事的是个孩子呢!怪的是还有这些捧场在此!” “公子教训的是。”白面男子张了张嘴,本待要解释什么,却又作罢道。 后院里。 “做到半拉子竟短了柴火。”只见从一处的灶间走出一个系着围裙,脖颈和腰身有些粗壮的鲁莽汉子,说话间将裙套甩到一边,走到另一头抱了些木料到院中的墩子处。 “嘿!嘿哟!~~”随着斧头的挥劈,汉子喉间发出一道道黏重的浊气声。 “等我空手了与二爷劈些,如今随意些吧。”一道声音从马厩中传来,却是一名脚力打扮的少年正在与马儿们喂草,见状笑道。 “要说还是苇哥儿懂事,别个都难比。”汉子歇下道,“你手上真活儿也不少,倒不好每次都劳烦你。” “二爷说哪里话!”少年道。 “得!这是拐着弯儿说谁呢?”另一道声音响起道,“敢情这院里就你俩勤快人了!我们都是白养活的。” “前几日公子见我忙乱,要与我添人手。”汉子却自顾说道,“我和公子说,活已做的顺手了。来人倒要不便,还要调教。忒麻烦!” 说话声渐将院落间有动静的耳目都吸引了过来,看此处热闹。 “要说我手里的活儿,嘿~”汉子哼了声粗气道,“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担水、劈柴、洗切、配料、生火、掌勺,件件都有讲究!先说这水上——备水时,怎么取水,去何处取水,取回了如何储水,此是一样;到用时,哪样用生水,哪样用熟水,哪样用午时上的水,哪样用五更天上的水,又是一样。再说烟火上——取柴时,便要计算每日的用度用途,是煲汤是熬药,是爆火还是温吞;劈柴时,又须有手里的气力与灶里头考虑,长短粗细都有文章。这些准备零杂都先不说,到掌勺时,又有刀工、辅料这些案板上的活计与菜式、火候这些烹饪上的窍门,都要多年的功夫!” 此话听得众人一阵咂摸,似有些收获。却听前头那个声儿竟笑起来。 “扁担儿笑些什么?”有声儿愣愣的问道。 “二爷说的倒好,心里喝了声彩。” “好却笑什么?”那声音不饶道。 “道理都不错。我笑的不在这里,”扁担儿道,“笑的是另两样。” “一样是我们尽没有口福,一样是二爷会拆活儿。” 听了扁担儿的话,那声音止了一会,又换了个方向起来道:“二爷说的我都不明白,我只知每日到肚里的就是些面条窝巴,酸汤菜叶儿,最好的要数过节时带rou馅的水饺了。扁担儿说的口福莫不是这里?那还是吃了些的。”憨笑一声又说道:“会拆活儿却是指的什么?莫不是说二爷的活儿全丢给我们做了?这个也不实!我们但做些力气上的,锅灶上的细活二爷是一例不让我们碰的。” 说这话的名叫金斗儿,是院里的一个苦工。系本地人氏,因幼年发了一场急烧坏了头脑,后来便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性子莫测难定。长大了凭些力气,又得邻里帮扶,也有一口饭吃。素知他病情,纵说错些言语,也大多不与他计较。 “呆子!”扁担儿接口道,“你那些叫什么口福!哪家的院里吃的与房里吃的一样?我道的便是屋里头桌上的,也没什么精致花样。公子应酬内外,常贴身赏与些饭食,我等岂是没见识的?再道拆活儿,斗儿说的虽不是我本意,却补充的齐整。二爷不要人手,无非是怕分了他的工钱。本来与我们无干,但让我们帮活儿,偶有为之,并没人计较;若要长此以往,却不是个道理。今日既说到这里,我就将话说在明处,往后都别支使我的去处,我也不要他人帮忙。” “再者说了,谁手里的活儿便宜?”扁担儿急要将话说尽,并不顾及二爷脸色,“要往细里计较,都有自家门道!你既是长辈,平日大家都客气,面上过得去,哪个与你当真!前日我脚没沾地儿,稍怠慢了你的吩咐,近来就说话夹枪带棒,道什么真活儿假活儿,莫不是你的事比公子的事还要更大些!听的人好不快活!”
“要只是虚活儿便罢了,”二爷早停了手里的动作,在那头冷脸待着,待扁担儿言毕说道,“只怕还做了些混账事儿!我却不好说得!” 原来这二爷是从老爷府上调来,仗着资历年纪,惯会端着架儿。自称“二爷”,真名倒没人知道,平日里拿腔作势,常常指教人道理,又叫帮他做活。因好喝酒说些胡话浑话,又没什么威严。故此院里人人恼他,今见扁担儿拂他面子,也无一人帮腔。二爷面上挂不住,却因其说的都有来由,难以狡辩,忽想起心头记恨的一件要紧事来。 “钱多钱少,我都得个干净。”二爷往下道,“不似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纵使再多赏银,也不能伸手的。” “你可莫要胡说!”扁担儿听言果真涨了脸道,“我一贯都是与主子办事,何曾作过什么勾当!” “还不承认!”二爷厉色道:“再敢放言,一件件给你抖落出来!老主子那里,看你去发狠逞凶!” 此话一出,扁担儿神色一窒,嘴唇翕动间,不知又要说出什么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