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金鳞出池
一个脑袋钻出来，四下里瞧了瞧，确认没有人后，方才放心的钻了出来。 不多时，江夜背着少女也钻了出来。空气里还依然带着些许夏末的味道，兴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阵雨也是来的疾去的急。 此时外面天光已经大亮，正是午间，懒洋洋的阳光洒下来，稍稍驱散了三人身上的寒意。 江夜将少女轻轻放下，谨慎地瞟了眼唐濡，意味不言而喻。唐濡也干脆，将匕首收回刀鞘，连同鞘一同丢在了地上。一同走完了这段路，三人的关系似乎发生了些奇妙的转变。 江夜环视四周，一时感慨万千，心心念念了多年的自由近在眼前，自己却反而失了一些喜悦感，多了点怅然。 唐绮的脸色要比初见时苍白的多，简直已经失去了血色，江夜刚才把她放下时不经意触到她的指尖，冰凉凉的几乎没有温度。就已经知道不妙。本来就虚弱得很，被雨水泡了小半天，不及时驱散寒意，哪怕她口中的“东西”不要她的命，纯粹的寒意也会要了少女的命。 唐濡表现得更为直接：“这附近，你熟。没去处的话，我们就先一起走，来人追我们的话，你可以自己跑。” 江夜没有多说，只是点了点头。想了想：“最近的联邦医院，在北边。” “不能去医院，只能找小诊所，中医堂之类的。”唐濡言简意赅。 江夜又点点头，表示理解。 重新指了个方向：“这。” 才出孽城，又需疾行。 ………… 密林间，依旧是江夜背着唐绮，唐濡在前面疾走。这回倒不是因为不信任，而是唐绮在一路颠簸后，已经完全陷入昏迷，势必需要一个人背着，而这个人也就自然失去了作战能力。唐濡自己背着meimei，指望江夜作战，还是不甚放心。所以依旧维持原状。 新世纪后，伴随灵力道路的发展，科技附着上了修行属性，不再执意于城市化的繁华道路，反倒像这种带着原始生态的自然风貌更为常见。相比之下，城与城之间，人类干涉下的公路、轨道，反而更为罕见。 没有交流，两人一前一后，缄默地疾驰，虽然状态都不算好，但终归都锤炼过体魄。眼下尚还能快速奔行。 行进间，在后的江夜，身形却慢慢停了下来。 唐濡察觉到后方动静，皱了皱眉头：“怎么？” 江夜眯了眯眼，屏息环视了几眼四周。旋即掏掏口袋，朝唐濡丢出一小袋膏状物事：“涂在刀上，有人来了。” 唐濡不明所以，但好歹听懂了一句“有人来了。”眼中凶光一闪，依言在刀上涂好，静静蹲伏下来，瘦削的身形就此隐没在林间，像只伺机而动的猎豹。 密林的地势给了二人天然的保护，少女本来就没什么动静，眼下陷入昏迷，更加没有声息，三人得以完美隐藏。 “咔” 枯枝的断裂声传来，来人去势不减，显然是一路追来。 风中的气氛有些凝重，来人是个高大的壮汉，瞧见他的脸，伏身树丛的江夜脸色有些晦暗不明起来。 壮汉身形很大，但却并不莽撞。行进到附近，显然觉察到些许不对，矮下了身子。放慢速度向深林中迈步。 可惜终究晚了稍许。 再看去时，唐濡的身形早已暴起，凌空间，手上匕首寒光绽放，干脆利落地抹向来人脖子。 来人并不是好相与的角色，唐濡的身形刚出现一瞬，壮汉就已经做出了相应的反应。匆忙后退间，下意识伸手尝试架住唐濡的杀招，另一只手却动作不慢，就要掏出武器。 “噗，嗤。” 这是利刃入rou的声音。壮汉的动作却戛然而止。再也没有机会拔出腰间的小刀。 仅仅是刺入了来人手臂，来人的一条臂膀就已rou眼可见的速度消融，脸色也极快地由黄转青变紫…… 不过数息，壮汉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唐濡瞳孔微微放大，自己的一划本意只是想废去对方一条手臂的战斗力，却不想江夜先前竟然直接让他在刀身上藏了奇毒！ 震惊间，江夜已经走上前，用脚拨了拨尸体。 看清来人死不瞑目的面容，像是确认了什么。 叹了口气：“这次让你出手，怕是错了，这人不是冲着你的，是冲着我的。” 唐濡把匕首小心的插回腰间，生怕伤及自己：“为什么？” “这人我见过，我家老头子城里的耳目之一。估计碰巧发现我，想抓我回去。” 唐濡半天没作声，终于还是开口：“那你就这样让我杀了。” “杀了就杀了，你meimei时间不多，搞快。”江夜语气没什么波动。背着唐绮就继续赶路。 “说实话，他刚来的时候，你瞧见他的脸没。”唐濡想了想，还是追上去问了一句。 “差不多吧。”江夜含糊其辞。他明白唐濡的意思，至少在看清来人的脸的一瞬间，江夜是有机会开口阻止的。 他是清楚来人最多抓他回去，一定是没有杀意的。也是最清楚唐濡的刀只要刺到对方，对方是断然没有活路的。 唐濡久久无语。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少年，说他行事缜密吧，一声不吭地就敢顺势装作被自己控制，跑了出来。说他胆大愚鲁吧，这种时候却又杀伐果断，狠辣无情的一面。哪里有半点少年心性！ 江夜指的方向，并不是什么大城市，甚至都算不上一座城，但实在是个交易的好地方。 二人的脚力不算慢，黄昏之前就到达了目的地。 昏黄的日光均匀地洒下，不偏不倚地对待每一寸土地。 眼前是绵延数里的村落，一眼过去，却几乎望不到头。不是因为村落太大，而是……村中的建筑造的实在过于不工整，木屋砖房，甚至于仅仅是简单的搭了个营帐。 密密麻麻的居所，遮蔽了两人望过去的视线。 唐濡眉头皱了皱：“这里能治病？” “跟我走。”江夜并未多废话，只是背着少女直向里走去。已经到了这一步，再后悔已没机会。唐濡一念至此，只好快步跟上。 ………… 孽城内。 感受到猛然一闪，从房间里骤然消失的气机，江老头面色大变。风一样地窜进江夜的房间。 空空荡荡。 江老头的脸色呈现从未有过的难看。 人在眼皮子底下跑了！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他深知气机锁定的厉害，除非达成被锁定者的修为对锁定者的完全碾压，几乎是不可被破的。 不加掩饰的气息从老人身上蔓延出来，向触手一样逐渐辐射向全城。 良久，老人收回感应，低声自语：“不在城里。” 肆无忌惮的气息显然惊动了城中不少人。 老人短暂思索间，便有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哎呀，看的那么紧，都给他跑了？” 江老头冷哼一声，脸色依然难看：“你管得着？” “要我说你培养的也差不多了，也到了该放出去的时候了，你还真准备关他一辈子啊。”声音丝毫不怵他，调笑般继续道。 江老头也不生气，只是摇摇头：“不，你不懂。” 那声音的主人好像不甚服气：“你给他遍寻名师，要我看已经无懈可击，我问你，他体魄可有问题？” 江老头摇摇头：“董烈亲自为他打熬身体，血气雄壮，同龄再难找的出第二个。” “他心性如何？” “心坚如铁石，杀人见血，不在话下。” “脑子怎么样，聪明吗？” “很机灵，很是有些小聪明，连我一个不慎，也要上他的当。”老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流露出些许淡笑。 “会说话吗？” 老人长叹：“实在是太会了，他的口舌之利，已经到了会让人头疼的程度。” 那声音奇道：“既然都这样无懈可击，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只因他还有一样东西没有学会。” “什么？” “女人。” “这也要学？” 老人没来由却突然暴躁起来：“我本来已经给他找到了一个极好的老师，近期便要赶到，他却在这个节骨眼跑掉了。” 许久，没人接话，老人忽地又自顾自地叹道：“女人天生就能了解男人的，但男人却永远不会了解女人。” 那声音却还没走：“那岂不是学了也没用。” 老人不再接话，只是又静静看了看房间，每一处都似有江夜的身影，细看却又惊觉那少年早已逃出。他回身将门反锁上，长叹一声。 那声音也似是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