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雪上加霜
这一晚，张健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实。 他上一次能这样安然入梦，大概已经是八年前了。 他打心底里就根本不相信会有什么事物能让他像第一接触者那样走上自杀这条道路。 如果换作从前，他也不是没动过自我了结的念头。面对亲人的指责，枯燥无味的生活，毫无希望可言的未来，他不知道自己活着为了什么，活着难道就是为了让自己继续呼吸而已吗？活着就是为了活着？那么这样的人实质上早就死了，活着的只是一具行尸走rou。 比一无所有更加可怕的是背负着痛苦活着，而现在，他失去的不仅是原本的一切，同时原来的一切痛苦、绝望与烦恼也全都一扫而空。 现在，他感觉自己重生了，来到一个属于自己的时代。 ...... 但张健没想到的是，他这个下午所做的一切，令浮龙市整个防线的气氛又再次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他原本以为，自己带回一个高级敌人的头颅，或多或少会使这个城市中的守军提振士气。 然而事实却与他预想完全背道而驰。 一个街垒后方，两个拿着警用枪械的战士小声窃窃私语。 “我们还要继续守在这里吗？敌人很可能已经穿插到这个城市后方，我们守在这里到底有什么实际意义？我们这些预备役军人，手中连正规的军用武器都没分配到，敌人攻过来我们可能连一只类甲都杀不死，何况湮灭者？”说话人气馁地晃了晃手上的警用冲锋枪。 这把是最新型的警用冲锋枪，枪身上的皮卡汀尼导轨乌黑铮亮，散发着军事工业的严苛品质。 但这个年代的警用枪械与军用枪械已经有了明确的区分，功能与目的的不同，造成了两者间的威力有巨大差异。警用枪械是以对人体造成停止作用为主要目的，设计上还故意降低侵彻能力，避免对无辜群众造成误伤。 用警用枪械在战场上对付轻装甲敌人，可能跟用空包弹开火没多大区别。 “难道你要做逃兵吗？我死也要死在战场上！选择当军人就料到有这么一天，没什么好怕的！”另一个士兵从身上摸出一根皱巴巴的香烟，可是因为夹香烟的手抖得厉害，点了几次才成功点着。 “但这样白送死就有意义吗？这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 在地铁临时指挥中心的一个角落，两个文职人员故意压低声音交谈着。 “你有没有什么打算？我们留在这里也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我的服役期已过，我有权选着离开前线，这是我的合法权利。我想与我的家人一起，我想再看见他们，如果这真是末日，我希望在生命最后一刻能呆在家人身边。” 对方用羡慕同时又满是沮丧的眼神看向说话人，“那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这里我认识十几个同期的朋友也已经满服役期，我们准备明天提出申请，我们要与我们的家人度过最后的时光。” “......” 在临时饭堂的一张饭桌，四个平民装扮的后勤人员边吃饭边小声议论着。 “你们还准备呆在这个城市吗？这里出现湮灭者，证明这个城市随时都会被围攻，到时候没人会保护我们。” “对...我就是从沦陷的城市里逃出来的，我看见那些怪物像潮水一样涌向人群，所有人全都在逃命，跑得慢的人全部都被撕成碎片...我的家人，我的朋友...”说话的年轻人用双手捂住眼睛不住地摇头，似乎过去挥之不去的噩梦随时都会重现。 “就是，一旦那些东西攻过来，拿枪的人可能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更不会管我们的死活，我们不能呆在这里等死，找机会逃吧，我们本来就不属于联合军。” “......” 类似的对话在防线的各个角落中出现着，重复着。 雪上加霜的是，一则消息如同炸开的毒气弹，在防线内部快速蔓延传播，蚕食着每个人的心理防线。 后勤部的军官吴赫，在事发后的当晚，就从医疗营中偷偷接走实际上并没有怎么受伤的王天成。 两人坐上一辆早已隐藏在某个地下停车场中的小货车，借着夜色与身份的掩护，一路冲过几个防线关卡，连夜逃离出浮龙市。 货车的货箱中，载满一整箱的物资，食物，药物，衣物，饮用水，炊具，军用野营用品。 他们带走的不单单是物资，还有所有人心中的希望与信念。 但事情还不止如此，更雪上加霜的事还在接踵而来。 这天早上，还在睡梦中的张健被一阵吵杂的广播声吵醒。 离开公寓中那张还算舒服的床，张健跑到阳台，其他几人也几乎同时跑到阳台，所有人倚在阳台的栏杆上，迫切想要探寻发生什么突发状况。 这所公寓的视野十分良好，能看到这个街区乃至相当一部分防线，这也是这里被作为临时宿舍的原因。一旦有什么突发状况，正在休息的战士能直接就能从住所观察到，并且能够用极短的时间达到作战岗位。 失去电子通讯手段后，要快速了解情况，大多数时候也只能靠人力与双眼。 一辆小货车正在防线内到处游走，速度时快时慢，并且有意识地躲避开有人员把守的哨点。 货车在行驶的同时，还持续用安装在车顶上的扩音器进行广播。那声音如同校园里的旧式广播，大声而又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地重复着一段相同的内容。 在仔细倾听几次后，张健才大概确定广播的具体内容。 “地狱的恶魔已经降临这个城市，你们留在这里只会迎来无谓的死亡，你们的反抗毫无意义，你们不能阻止它们半步，它们会撕碎一切，吞噬一切，只有逃离，远离恶魔，只有活下去，等待终极真神的降临，才是你们的救赎之路。你们要活下去，死亡毫无意义！ 终极真神的使者已经现身在这个城市，他会带领我们走向救赎之路！请神使到我们这边来，与我们一起投入终极真神的怀抱！你们无需害怕，无需恐惧，我们会与神使一起带领全人类走向光明永恒的终极！” “这就是终极派会？果然够疯的。但是...”听到这种神神叨叨的广播，张健已经知道对方的来头。广播的前半段与他听到的描述没什么出入，但是后半段就令他十分不解了。 “但是什么神的使者指的是什么？耶稣吗？基督再临？”他向身边的同伴问道。 一时间没人回答张健。 看着带扩音器的小货车弯弯绕绕地向公寓楼的方向驶来，刘启锐这才开口回答道：“我想他们可能指的是你。” “我？神经病吧，我啥教都不信，怎么就成了什么狗屁神使了？你别开玩笑了。”张健觉得一直不苟言笑的刘启锐是在破天荒地卖弄幽默感。 “你现在拥有的能力，你觉得像不像某些宗教里面描述的神力？”然而刘启锐并不像是在说笑。 上帝见到地上充满败坏、强暴和不法的邪恶行为，于是用洪水消灭恶人清洗世界，并让诺亚制造方舟。——假如洪水不过是海上核爆引起的海啸呢？ 摩西分开红海，令海中间出现一条通道，让以色列人能够逃离埃及人的追杀。——假如摩西能使用某种类似的力场科技呢？ 宙斯的武器雷霆能发出威力强大的闪电。——假如宙斯手上的是一种等离子武器呢？ 耶稣被刺死时，鲜血溅到行刑的百夫长朗基努斯的眼中，令其失明的眼睛得到治愈，而耶稣在死亡的第三天复活。——假如耶稣的血液中存在某种纳米医疗机器呢？ 假如一切传说中的神迹，都可以用科技来实现，那么过于先进的科技是不是会倒过来被认为是神迹？ “任何足够先进的技术，都与魔法无异。与历史上所有宗教一样，那些人会把一切可以利用的事物拉往他们目的所在的方向。”似乎是明白张健在想什么，刘启锐又说道。 “踏马的这些死疯子，我现在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魔法远程攻击！”李羽辰这时愤怒地大吼一声，跑回屋内。 几秒后，他又回到阳台，手里多了一把军用步枪。 他朝着越来越近的小货车就是一轮点射。 因为距离有三四百米，而且有不少城市建筑阻挡，子弹只打在货车四周的路面与墙壁上，掀起几朵不起眼的尘土。 而小货车却完全无视这些子弹的威慑，继续保持原来的速度与路线在各栋建筑中穿行。 “别浪费子弹，你约急躁，他们就越是能达到目的。”刘启锐把大拇指塞到步枪的扳机后方，阻止住李羽辰继续开枪。 联合四团的反应也非常迅速，一辆步战开足马力冲到小货车前头，并且横在路中央，步战车车顶的多管电磁加特林炮台此时也对准着货车车头，小货车这才不得不被迫停下来。 “全都举手给我下车，敢有任何动作马上开枪。”数个全服武装的战士端着步枪把小货车围拢起来。 小货车的车门和货箱门悠悠然地打开，几个平民装扮的人从里面慢条斯理地里面钻出来，他们脸上全都带着渗人的微笑。 “你们笑什么？”几个战士骂了几句粗口，上前就粗暴地反扣住他们的双手。 看到这些终极会教徒被控制住，张健说道：“我昨天就想找他们问个问题，刚好今天送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