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夫子（贰）
老者没有下半身，一个头也只露出半个，仅有一个飘在空气中悬浮的人头。人头看了他几秒，最后消失，有声音传来：“为了不世大业，老夫也舍得丢了性命，怎么这些学生就不舍？莫非，你是怕了？还是，不忍心？佛家的慈悲掩盖了读书的本质，为天下谋。” “怎么？这就等不及了吗？要急着拉拢孙家，急着开战，急着实现你的野心……。” 小琵琶表现乃是晋级夫子的前兆，大乾为这次交流做了很久准备，尤其其中的赵河栋等人，数年前便能晋级大夫，却被用各种手段压制住，徘徊夫子。外人道他们潜力已尽，又怎知大乾谋划久远，不过故意压制罢了。 在一片歌舞升平中，在风流才子和眼儿魅的青楼故事里，一些感觉敏锐的人倒是察觉到南都有人即将晋级夫子，还不止一个，一二三四五……哦！原谅我不是数科出身，居然有十多人，难道天地要大变了吗？还是我脑袋被门挤了？咦！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没说下去，转身向门口走。 便是此次出行的秀才，也是精挑细选，停留秀才数年。小琵琶和夏弦一场恶战，几乎身死，将养之中，终于压制不住，即将晋级夫子。 在惊叹中，那些人隐隐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他们没了饮酒作乐的心思，匆匆赶回家中，或者学堂，要去和同伴或者老师商议一番，也好打听清楚发生了什么，怎地我心脏跳的凭快。 周韩庚“哼”的一声：“你高高在上，何曾将下面人性命放在心上，这些学生不过是你的弃子而已，就是不知道，一局棋，又有多少棋子可以丢弃？如今你告诉我，你心软了，大发慈悲，让这些学生死前感受感受夫子文位，算是补偿，不觉得好笑么？不觉得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么？不觉得，你亏欠了，他们？”。 夏弦张嘴就是千古以来人们总结的精华，期间还夹有几句名言警句，连一群圣人亚圣也被他说的一愣一愣。 引用的是论语的句子，由此引出教导为人的下文。 “你读的佛家典籍太多，已然将知识混淆，随缘这话，不该从你口中说出来。以后少读一些吧！毕竟，佛家道家，消失千年，那些上古传说，不过故事而已。对那白日飞升，成仙作佛不要报太多幻想。” 而在孙家，刘家，无论谁都同样得出一个结论，自家孩子要晋级夫子了。乐的孙刘两家家主合不拢嘴，孙剑不必说，孙家长子，将来是要继承家主之位的，文位越高，自然越好。还有刘家，刘向北虽然是次子，但不得不说，谁道是次子就不能继承家业了？嫡长子之权，若是保不住，被夺了也是活该。万千说道，终归是文位为尊……。 长叹一声，周韩庚默默无语。空荡荡的屋子内，有未知来源的声音传来：“便是晋级了也好，不如大家都是夫子，共战天下。秀才间的比试，终归层次低了些。” 此却是何人所书？ 路过官苑的时候还要啐一口，骂一句：“该死的乾人，活该你们被夏文绝收拾一顿……”云云。再走一段距离，看到皇城又不免羡慕，尤其那夏问之，年纪轻轻，小小秀才，怎生就做了官呢？还吏部直属，司封主事。虽然司封司而今风光不再，谁知道某一天天子会不会想起这个部门，好好整顿整顿，彼时，司封司未必不能翻身……。 与此同时，南都孙家，刘家，以及大乾来的秀才小琵琶，忽然紧闭双目，仿若陷入昏迷。 然后陷入安静，只有小琵琶一个女孩昏迷般躺着，冲击夫子文位。 周韩庚脚步一顿，嘲讽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为何就知道，南都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中，要将他们解救出来。为天下谋，大约只是你借口而已。你去那大街上走一遭，百姓乐业，安居而笑，哪曾苦瘦？依我看，那不过是你的野心而已。” 那声音说了一番话，随后叹道：“可惜了，纵然成为夫子，也是一时之快，能在死前感受感受夫子文位，也算是我等对他们的少许补偿……。” 一声闷哼，周韩庚嘴角挂血，冷冷看着空气。眼中之倔强，之嘲讽，之鄙夷，任何人都能看出来，如此一段时间后，空气中的声音弱了下来。 同一时刻将会出现那么多夫子，着实是史上头一遭，一个城市一个月也未必能有一人晋级呢！ “你且去，记得让学生和孙家那孩子多走动走动。” 寂静无声，空气中光线波动，昏红的阳光下，窗口打开，橘红色射了进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若是周韩庚知晓这句话，必然会将作者视为知己。此时此刻，这美好的夕阳，岂不是学生最后的绽放，最后的美好，一如周韩庚现在心理变化。 大段的嘲讽之后，那老人也许是倦了，也许是不愿意再争吵，只是叹道：“当年你的父亲……。” 天下读书人千千万，每一日都有人晋级夫子，同一天晋级的夫子，自然有高下之分。若是圣人亲点夫子，会获得极大的好处，甚至有少许几率可以凝结出，风骨。 夏弦静下心，野心也大了数倍，他要试探的就是那个千年少有的圣人亲点。据闻圣人亲点，那便是被圣人收入门下，可自称圣人门徒，此门徒并非彼门徒，读书人多称自己圣人门下，不过往自己脸上贴金，他们哪有资格被圣人收为门徒。而若得了亲点，那便是真的圣人门徒，将来在晋级大夫的道路上，比常人会轻松数倍。 随即他挥开长裳，面色肃穆，张嘴道：“夫言，恭、宽、信、敏、惠。恭则不侮，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惠则足以使人。” “人格”一词此时没有，他用的贴切，引来众圣睁眼。格物则知，格人知德，这个“格”字太重要，若是将人这个字弄清楚了，为圣亦非不可能。 在他们乐呵中，周家周束素，周文同样双双圣前讲道，冲击夫子文位。仿若在这一天，整个南都有文曲降临，夫子齐刷刷的冒出来。 周韩庚得了报告，急切前往，数分钟检查后，他皱眉道：“压制不住了吗？”。 周韩庚身子震动，走到门口的脚步停顿，他不去接过话头，随后退出屋子，将门紧紧闭上。屋子里声音喃呢一阵，最后一句：“此恨，可曾大过国家？……”。 说到晋级大夫，大夫之后就是大学士，夏弦在乾龙还留有天降始碑，在冲击大学士之位的时候，可以一飞冲天。至于是怎么个一飞冲天法，他倒是不知晓。 周韩庚咬咬牙道：“若是我一条性命，何曾不舍？反正我也活了几百年。但他们，还是孩子。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他们……。” 周韩庚仿佛早已知道有人躲在暗处，那人说话并不奇怪，他捏捏拳头道：“那便随缘吧！” “做事先做人，这是处事原则；立业先立德，这是做人原则。做事不做人，永远做不成事……人好刚，我以柔胜之；人用术，我以诚感之；人使气，我以理屈之。此谓人之技……。谨慎不惟，善而不懦，练达不草，稳重不寡断，诚不虚伪，忠厚不愚，自谦不卑，自信不负，刚毅不执……谓之人之性……” 在橘红色阳光下，无人的屋子忽然露出半张老脸，他形消骨瘦，两个眼窝深深陷进去，如风中摇摆的烛火，或许现在，或许下一刻，就会熄灭。那老脸太渗人，周韩庚却不畏惧，盯着对方看，互瞪眼睛。 “所谓者，人也。有将人格，其立身所。” “放肆！” 他们的羡慕嫉妒恨夏弦不知晓，就算知道了，大约也就是淡然笑笑，随便应付一句而已。他在那片讲道的幻境中，并不知晓那么多人居然同一时间晋级，只是满头冒汗，几次张口也说不出话，圣人给的压力太大，不得不惶恐。 他暗暗想“杀人我都敢，和整个南都作对我也敢，还怕你一个万载之前的老游魂吗？再说咱不是本世界土著，咱来头好大，论见识，就算圣人也未必比得过，你知道我去年买了表吗？知道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吗？你认识隔壁老王吗？你知道我上辈子就是个**丝是啥意思吗？”。他心一横，自己把自己逗乐了，压力随着自己一笑，减轻数倍。 屋子里老者的声音传来：“既然是计议已定的东西，改无可改，发动起来就是狂风暴雨，一方能活。此时做那假学道士，恶面慈悲，却是无用。你既然深读佛家经典，那应该知道，十八层地狱已经打开，那条路上，终归有人会去走。” 那些东西太繁杂，夏弦此时脑袋里也没有考虑，他一心想要让此地圣人惊叹，说不好，自己便是南国数千载第一个圣人门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