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交易
西郊仓库，当然位于R市的西郊，按理来说，仓库都是白天热闹，晚上冷清，而这里恰恰相反，白天没什么人，等到了晚上，人头涌涌，在仓库内外穿梭个不停。 周玉廷在这里安排了数十名工人，两辆大货车之外，中型和小型货车各一辆。 负责监工的是名三十出头的青年，小眼睛，单眼皮，颧骨突出，塌鼻梁，大嘴巴，身材不高，却挺敦实。 这人名叫李卫东，即做监工，同时又兼任翻译，看到王立民带人来了，他大致数了数，一共八个人，他嘴角扬了扬，说道：“来的人还不少啊！”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暗笑，只是做个木材易货，至于来这么多人嘛。 不等王立民和林洛等人说话，他不耐烦地挥挥手，说道：“都上车吧，早点干完，早点回家。” 易货的地点不在这里，而是在距离这里不远的边境线附近。 林洛没有多说什么，率先跟着李卫东，登上那辆中型货车。 王立民刚要跟上来，林洛向他摆摆手，说道：“王叔，你在仓库这等着吧，不用跟我们去了。” 虽说木材易货很少有出事的时候，但万一出了事，多一个人也多一份麻烦。 “这……”林洛他们可是第一次做易货生意，王立民担心他们会做不好。 不等他说话，李卫东已大声嚷嚷道：“别这个那个的了，磨叽什么？车就这么大，装不了那么多人。”说话之间，他已把王立民推到一旁，动作娴熟地爬上货车驾驶座。 他打量两眼林洛，问道：“你多大？” 林洛挑起眼帘，对上李卫东审视的目光，问道：“我的年龄和我们做的事，有关系吗？” 李卫东嗤笑一声，说道：“年纪不大，说话倒挺冲！你不用和我威风，等见了缅甸军，别被吓尿裤子就行！” 林洛乐了，笑得双眼弯弯。 我和缅甸人打交道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撒尿和泥玩呢！ 李卫东还要继续说话，赵凯和柳川已一前一后爬上了车，前者打开驾驶座车门，一抬胳膊，很自来熟地搂住李卫东肩膀，皮笑rou不笑地说道：“哥们，和我们老大说话客气点。” 柳川则和林洛挤了挤，一同坐在副驾驶座。 剩下的兄弟，都去了后面的货箱。 在李卫东的眼里，林洛属于其貌不扬、再平凡不过的那种人，而这个赵凯却是满身的痞气和戾气，脸上还有两处横疤，一看就不是好招惹的角色。 他本以为赵凯是他们的老大，没想到，林洛才是。 他愣了愣神，对林洛干笑一声，问道：“不知道小兄弟怎么称呼？” “林洛。” “我叫李卫东，你叫我老李就行。”说着话，他把外衣的扣子解开，里面是个鼓鼓囊囊的腰包，他把腰包解下来，递给林洛，说道：“这是八万块的货款，小兄弟点一点。” 林洛接过腰包，打开拉链，里面是八打整整齐齐的百元钞票。 看到这么多钱，柳川、赵凯等人都有些目光发直，林洛却是满脸从容，从中随意地抽出一打，手指撵动，十张一数，很快，这打钞票便数完。他把钱放回到腰包里，向李卫东点点头，说道：“没错。” 李卫东有些好奇地看着他，问道：“就数一打，其它的不数了？” 林洛笑道：“周老板的生意做得不小，还不至于占我这几百块的小便宜吧。” 李卫东闻言，眼睛一亮，这个林洛，年纪不大，心胸倒是宽广，也很明白事理。 他点点头，说道：“等交易完了，我再把佣金给你。” 货车驶离仓库，直奔目的地而去。 等快到时，对面的黑暗里传来亮光，两短一长，反复三遍。 李卫东拿起手电，以同样的信号回复对面。 时间不长，随着突突突的引擎声，前方的夜幕中行驶出来一辆小型的军车，车上站立的，都是身穿缅甸军装、荷枪实弹的士兵。 李卫东放下手电，不留痕迹地转头向后看了看。 见到缅甸军的车子，无论是柳川、赵凯，还是另外那几名小青年，都有些身子僵硬，表情呆滞，目光发直。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以前他们在道上混，遇到的都是小混混小地痞，而现在，他们对上的可是神秘的缅甸军人。 而且缅甸军人在易货的时候，杀人越货的事也不是没干过。第一次和缅甸军易货，要说心里不紧张，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让李卫东深感意外的是林洛，他由始至终都是一派从容，在仓库什么样，他现在还是什么样，好像这些荷枪实弹的缅甸军在他眼中如透明一般。 难怪他能是这些人的老大，单凭这份定力，就很不简单。 时间不长，两车相近，紧接着，两名背着AK47的缅甸军人从车上下来，向林洛这边走来。 其中一人是名下等兵，另一人是一杠一星的少尉。 这两人和大多数的缅甸人不太一样，虽说个子不高，但都不瘦，脸颊也很丰满。 看得出来，驻扎在中缅边境的这些缅甸兵，生活得都不错。 靠近后，那名缅甸少尉打量众人一圈，扬头说道：“出来个管事的！（缅甸语）” 李卫东刚想将对方的话翻译成中文，林洛冲他摆摆手，自顾自向前走去，走到缅甸少尉近前，站定，说道：“我管事。（缅甸语，下同）” 这一次，李卫东是真惊讶了，他听得出来，林洛的缅甸语非常正宗，如果没有常年居住在缅甸，受周边环境影响，单靠想象中的学，不可能这样。 但看林洛的年纪，他不应该这样才对。 真是古怪！ 李卫东心里想着，但不用自己翻译，他到也乐得轻松。 缅甸少尉到没多想，微微皱眉，上下打量林洛一番，从鼻子孔里发出哼的一声。 林洛也不与他多言，把腰包拿出来，打开拉链，让缅甸少尉看清楚里面的人民币。 在缅甸，美元和人民币都属于不公开的通用货币，比缅元要保值得多。 一元人民币如果拿到缅甸银行，按照缅甸的官方汇率来兑换的话，能换到两百八十多缅元，但拿到黑市上，一人民币能换到一千缅元。 看清楚他腰包里的那些钱，缅甸少尉眼眸闪了闪，向林洛伸出手来。 林洛从腰包里拿出一打钞票，放到缅甸少尉手中。 后者看了看手中的一万人民币，再瞧瞧林洛腰包里剩下的那些钱，他挑了挑眉毛，质问道：“什么意思？不是谈好价了吗？八万人民币！” 李卫东上前两步，小声对林洛说道：“你怎么只给一万，把钱都给他！” 林洛不以为然地说道：“中国有句俗话，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收到了货，我自然会把钱如数给你，如果货量不足，这货款，我自然也要扣下一部分。” 李卫东满脸难色，急声道：“以前我们可不是这么和缅甸人做生意的。” “以前的规矩，我不管，现在由我做，我的规矩，就是这样。”说着话，他转头看向李卫东，说道：“在这里，你是我的向导，只需要带我来到地方，其它的事，不归你管。” 言下之意，我怎么做，你看着就好，无需那些废话。 林洛的话仿佛有种魔力，李卫东心里明明觉得不妥，但还是按照他的意思做了。 他们的对话当然是中文，缅甸少尉听不懂，但林洛用缅甸语说的内容，他可是一字不落地听在耳朵里，少尉眉头都快拧成了个疙瘩，他抬起手来，手掌自然而然地握住AK47，手指扣在扳机上。 见状，无论是李卫东，还是柳川、赵凯等人，都吓了一跳。 人们目不转睛的看着缅甸少尉，生怕他会突然开枪。 林洛老神在在地说道：“别拿枪吓唬人，真动起手来，谁先倒下还不一定呢。” 李卫东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用难以置信地目光看向林洛，满脸的一副‘你疯了吧’的表情。 缅甸少尉听后，他的表情几乎和李卫东一样，同是用难以置信地目光看着林洛。 后者眯眼一笑，坦然地对上他的目光，还以很笃定的态度向他点点头，表示对方听得没错，自己就是这个意思。 缅甸少尉与他对视了好一会，不知道是林洛的坚持使他让了步，还是林洛的从容不迫让他有所顾虑。 他把抚在步枪上的手慢慢放了下来，伸进裤兜里，掏出一只手机，眼睛盯着林洛，拨打出一串电话号码。 中缅边境这里，包括缅甸境内的城市，都被中国的信号所覆盖，所以边境的缅甸军民大多都有偷偷办理中国的手机卡。 很快，电话接通，缅甸少尉凝视着林洛，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放货，全部。（缅甸语）”说完话，他把手机挂断。 听他说出放货二字，李卫东不由得长松口气，搓了搓掌心，已然全是手汗。 他把手掌在裤子上蹭了蹭，快速掏出手机，给西郊仓库的工人打去电话，通知他们准备接货。 中缅边境的木材易货很有意思，当然不可能缅方货车到西郊仓库卸货，虽然易货没人会管，但这样做了，随意越过边境线，可得捅了大篓子。 就算是现在的林洛和缅甸少尉，双方虽然距离很近，但也很默契地没有再接近。 R市多山，交易时，缅方在山顶，将木材往山下一滚，山脚的中方负责收集。 整个过程，差不多要持续两三个小时或者更久。 等待的时候，缅甸少尉的目光还是时不时地落在林洛身上，似乎他也没想明白，这个中国人明明只是个半大孩子，缅甸语说得流利就算了，胆子还这么大，不怕自己军人的身份，也不怕自己手里的枪，敢和自己讲条件。 周围的气氛有些凝重，缅甸人不说话，中国人也不说话，大眼瞪小眼，互相干瞪眼。 林洛率先打破沉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缅甸少尉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不方便透漏姓名。” “你是哪里人？” “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想，我们以后可能会经常合作，交个朋友。” “呵！”缅甸少尉笑出声来，轻蔑的笑。 “以后你退伍了，有机会可以到中国来玩。” 缅甸少尉晃了下神，若有所思地慢慢摇头，说道：“我想，我不会有那样的机会。” 缅甸ZF对缅甸人的出国控管很严，尤其是对军人。 “世事难料，不是吗？”林洛向他笑了笑。 缅甸少尉眨眨眼睛，憋了半晌，他说道：“我的家乡在内比都。” 林洛说道：“首府，很不错。” “看和哪里比。” “也是。” 简单的闲聊几句，双方间的陌生感减少了许多。 缅甸少尉问道：“你是哪里人？” “K市，你听过那里吗？” 缅甸少尉摇摇头，说道：“没听过，我只知道中国的B市，S市，还有R市。” 稍顿，他好奇地问道：“K市离R市远吗？” “不算远，都在同一个省，四个小时的车程。” “没有R市繁荣吧？” “那是省会，当然繁华得多。” “是吗？真奇怪，我竟然没有听说过那里！” 在缅甸少尉的眼中，R市已经是他所见过的最繁荣的城市了，他没进过R市市内，只能望到R市的外围轮廓，一栋栋的高楼大厦，和自己国家这边形成鲜明的对比。 其实，R市在中国算不上繁华大都市，别说排不进顶级，连一线、二线都挤不进去，只是很普通的一座地级市。 林洛到了R市之后也觉得挺好笑的。 R市的高楼大厦并不算特别多，但都集中在外围，好像是故意给对面的缅甸看的。 “如果有机会，我也想到中国的各处走一走……”说话之间，他的手机振动起来，他接听电话，隔了片刻，把手机挂断，面色一正，对林洛说道：“我们这边的木材已经全部卸完，你们那边尽快接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