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答应
这一夜，林洛睡得并不踏实。 他从来不是一个睡得深的人，重生以来，在家里好不容易稍微养起来的睡眠质量，也随着来到R市这个陌生的环境而烟消云散。 加上客厅没有床，林洛只得坐在椅子上，严不时发出的呻吟声也总能将他惊醒。 严几乎整整高烧了一个晚上，林洛明白，这是人体遭受重创后正常的生理反应，有些人能扛得住，便活了下来，有些人扛不住，最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他不知道严能不能扛得住，不过在他看来，严的意志力比常人坚强得多，同时严的身体素质也远非常人能比。 等到翌日破晓，天边泛起鱼肚白，林洛撩起眼帘，看向仍在昏迷中的严。 现在，他的脸色比昨晚好了很多。 昨晚他的脸颊带着不自然的红晕，那是被高烧烧的，而现在，他的脸颊已没有红晕之色，取而代之的是如纸般的惨白。 流了那么多的血，这样的脸色才属正常。 林洛向前探了探身子，用手背触碰严的脑门。 他的脑门上布满细细的汗珠，但摸起来已没有昨晚那么烫手，林洛暗暗松口气，他总算是挺过来了，也不枉自己照顾他一宿。 正在他准备把手收回来的时候，原本双眼紧闭的严猛然睁开眼睛，一把将林洛的手掌抓住，眼中射出的光芒，定定地落在他的脸上。 “醒了？”林洛没有丝毫的慌张，好像早就知道他已经醒了似的。 “你……救了我？”隔了好一会，严沙哑的嗓子才缓缓吐出一句，不过牢牢抓住林洛的手并没有松开。 “晚上的一通高烧，不会让你把昨天的事都忘了吧？”林洛笑问道，紧接着，他耸耸肩，又道，“忘了也没关系，我可以提醒你，昨晚你说过，只要我救你，你的命，以后就是我的。” 严的脸上露出片刻的晃神，过了片刻，他涣散的目光越来越清明，目不转睛地看着林洛，一声不吭。 他不说话，林洛也不说话，两人无声无息的默默对视。 如果有第三个人在场，定会被眼前的情景吓一跳，两个大男人，却在‘含情脉脉’的对视。 不过林洛和严都明白，他俩的对视，没有含情脉脉，只有刀光剑影，两人都在施放自己的气势，想要压倒对方。 最后，还是严身体不支，败下阵来。他主动垂下目光，深吸口气，而后抬头对林洛正色道：“昨晚的事，我都记得，昨晚我说过的话，我也没忘。” 林洛嘴角勾起，说道：“我就知道，你会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你是缅甸人，而且，十有八九出自于缅甸军方。” 听闻这话，严眼眸一闪，注视着林洛，久久无语。 林洛笑问道：“我说对了吗？” “对了一半。” “哦？”林洛扬起眉毛，不解地看着他。 严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他重新躺回到桌子上，慢慢闭上眼睛。 “别忘了，你的命，是我的。”林洛含笑提醒道。 言下之意，在他这里，严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也不需要有任何的秘密。 严的身子明显震颤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睛，凝视林洛许久，说道：“我的父母，是ZZ罪犯，我八岁时被征召集训，从小到大，一直都接受正统的特工训练。” 原来如此！难怪严的身手这么厉害，也难怪他的中国话说得这么地道，说白了，他就是缅甸培养出来的间谍。 林洛好奇地问道：“为什么要逃到中国来？” “你认为我是逃过来，而不是潜伏过来的？” 林洛笑了，说道：“虽说是有用苦rou计做潜伏先例，但你这苦rou计未免也太逼真了，逼真到连自己的命都差点没保住。” 严也笑了，苦笑，他沉默半晌，幽幽说道：“我来中国，是为了找我的meimei。” “哦？” “我的父母，都被关在ZZ罪犯改造营里，直到现在，也不知他们是死是活，而我自小又接受封闭的训练，meimei一直都是一个人，当我好不容易等到机会，被允许回家探亲时，才知道，meimei早已经去了中国，她是一名偷渡者……现在，连我也是。”说到这里，严脸上的笑容更苦了。 父母的问题，他没有太多讨论的立场，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国家并没有放弃自己，虽然他和常人的经历截然不同，但至少，国家还是养育了他。 严自小就接受封闭又严苛的特训，练出一身杀人的本事，他也想报效自己的国家，可是，meimei现在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不能把meimei扔在中国不管，他必须得找到她。 “你能帮我找到她吗？” 林洛陷入沉思。缅甸每年偷渡到中国的偷渡者数量都不少，有些人改名换姓，留在中国，有些人则去了美国、韩国，或者越南、泰国、缅甸等等的国家，根本无从查询。 严恍然想起什么，将丢在一旁的破烂衣服捡起，从里面的夹层里掏出一只防水的塑料袋，打开，抽出照片，递给林洛，说道：“这是我保留的唯一一张meimei的照片。” 林洛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眉头微皱。 这张照片是一家的合影，当时的严，看起来也就五、六岁，至于全家福中的小姑娘，也就四岁左右，只通过这么一张娃娃照，又哪里能找得到人？ 见林洛久久没有说话，严的神情落寞下来，说道：“很难困是吧？” 林洛说道：“中国有十四亿人，想从中找出一人，如同大海捞针，而你的meimei，有可能根本不在中国，而是在其他的国家，或者，她不在任何的国家，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他的话很残忍，比较隐晦的提醒严，他的meimei现在是不是还活在人间都两说。 偷渡者在中国没有身份，哪怕是死了，也只是被草草的火化，连个记录都没有。 严沉默了。 许久，他看向林洛，目光坚定，语气更加坚定，说道：“我相信，meimei没有死，她就在中国，就生活在这里，我一定能找得到他。” 林洛点点头，他已经把最坏的情况挑明了，很不错，严并没有放弃，他喜欢也欣赏他的这份执着。 “我会帮你。” “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林洛。” “林洛……” “你可以叫我林先生，叫我阿洛，也可以像我的兄弟一样，叫我洛哥。” 严有些迷茫的眨眨眼睛，说道：“你看上去似乎没有我年纪大。” 林洛笑道：“看起来，你这个特工所受的训练也不太合格，还不了解中国的风土人情，在中国，并不是只比自己年纪大的人叫哥。” 严尴尬地清了清喉咙，说道：“我将来要去潜伏的目的地不是中国，而是北缅甸，学会中国话，只是为了让自己多一项特长，便于日后在北缅甸潜伏下来。” 林洛笑问道：“现在，你还想为你的国家效力吗？” 严沉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林洛接道：“即便你想，也没有机会了，因为，你的命，是我的。” “我叫严宇。”严突然开口说道。 “从今以后，你的名字不再叫严宇，就叫严。” “我在中国没有身份！” “这个，我想办法帮你解决。” 严有些吃惊地看着他，问道：“洛哥在中国是做什么的？” “易货。” “商人？” “帮人易货。” “中间人？” “差不多，中间人算是个好听的称呼，说直白点，就是打工者，提着脑袋给人卖命的打工者。” 严笑了，他对中缅边境也不是毫不了解，知道这里有很多的易货生意，也有些胆子大的中国人专门代胆小的商人做边境易货。 “原来，洛哥是做这个的。” “很失望？”没等严回答，林洛耸肩道：“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不会永远都做这一行，以后的路，还有很长。” 说着话，他走到严的近前，直视他的眼睛，问道：“想陪着我，一同走下去吗？” 严眨眨眼睛，笑问道：“我有得选吗？” “当然没有。”说完话，林洛仰面而笑。 严也笑了，林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暂时还看不出来，不过，他倒是很喜欢对方的直截了当。 他二人的笑声把屋子里正在睡觉的众人吵醒。 人们纷纷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面带笑容的林洛以及满脸病态的严，众人纷纷惊呼道：“你醒了？” 这些人，严绝大多数都记得。 他从桌子上下来，向众人躬身施了一礼，说道：“昨晚的事，我很抱歉。” 刘智敬自来熟地凑了过来，拍拍严的胳膊，笑道：“以后都是自家兄弟了，不用这么客气。” 谁都没有想到，昨晚奄奄一息，好像随时可能咽气的严，才仅仅过了一个晚上，就变得生龙活虎一般。 刘智敬的巴掌力气不小，震得严肩头的伤口阵阵灼痛，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但还是冲着刘智敬点点头，说道：“大家以后就叫我严吧！” “严，你的中国话怎么说得这么好？你是有中国血统吧？” “你在缅甸是做什么的？上学吗？” 柳川、赵凯、刘智敬等人的年纪都不大，与严相仿，虽说彼此之间还有些陌生，但很快便打成一片，人们如连珠炮似的发问，对他的身世都充满了好奇。 “严的伤势还没有痊愈，你们都悠着点。”林洛云淡风轻地提醒一句，而后起身去了厨房。 自从合住在一起，众人的饮食几乎都是林洛在负责。 令人们深感意外的是，洛哥竟然还有一身深藏不露的高超厨艺。 吃过他做的饭菜，一般的小饭店他们都不爱进了，即便用上好的食材做的菜肴，都和林洛做的家常菜没法比。 众人在客厅里聊天，林洛在厨房里做饭做菜，柳川过来给他打下手。 边忙活着，柳川边小声说道：“洛哥，我看这个严兄弟还不错，是个挺……挺实在的人吧？！” 他这话说的，似问非问。 林洛笑道：“你看他实在？” “……”柳川没有回答，毕竟是洛哥看中的人，他实在不好多说什么。 “特工出身，练得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能实在才怪了。”林洛白了柳川一眼，知道他已看出严不简单，只是不好当着自己的面挑明。 柳川惊讶道：“洛哥，你……你说他是特工？缅甸特工？” 特工这个词，柳川只在书中看过，在电视中看过，在现实里，似乎离他很遥远，没想到，竟然能碰到货真价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