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

    柏莱看了眼窗户那边，转头回里间换下西装。

    整点一到，钟表幌哒幌哒发出报时。

    柏莱带了杯牛奶放在客人面前，然后落座对面。

    “早上好，柏老板。”客人率先打招呼，语气尽量显得平静。

    “早上好，额，先生。”

    出于隐私考虑，客人并不会说出自己的身份信息。

    哪怕眼前这位客人看起来像个未成年的孩子。

    客人白衣黑裤，正襟危坐，等待的时候也没有拿出手机打发时间。柏莱看见他微微颤抖的手指，猜测，年轻的客人似乎在掩饰自己的紧张。

    客人问，“我现在就开始说了吗？”

    柏莱：“您请。”

    客人咽下口水，飞快地扫了柏莱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嗯，我最近总是感到迷茫，哦，不，是对未来感到害怕。”

    柏莱：“未来？”

    柏莱一边想着他的年龄，一边想，青春期的迷茫，谁都会有的。

    客人眨眨眼睛，仿佛想到了什么事，脸色瞬间变白，“是的，与其说是未来，倒不如说是未知的事物。”

    柏莱笑笑，“未知嘛，谁都会怕的。”然后顺势说出那句名言，“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会来。”

    说完观察客人脸色，客人已经收拾好情绪，低垂着眼睛，但柏莱就是感到一瞬间的，怜悯。自然而不做作，像是一个学识渊博的学者在看一个不学无术的无知者大肆宣扬“地球是方的”一样。

    但怎么可能呢？柏莱归结为自己判断错误的错觉。好吧，这位客人看起来并不想聊珍惜当下。

    柏莱：“抱歉，您请继续。”

    客人：“我畏惧改变，但又渴望改变。前一个指的是周围环境的改变，后一个指的是自己的改变。我......”

    客人咬牙，“我对新鲜事物失去了兴趣，不，是一切事物。新奇的，陌生让我感到害怕，尤其是人类，不管是什么我都只想远离。以前改变的时候，我的身体和心理会自己调节着改变，所以那时候我不怎么关注自己的改变。但最近几个月，我发现自己在原地踏步，我走不出那一方天地。我被困住了”

    柏莱皱眉，客人现在看起来很痛苦地样子，忍不住说，“先生，您说自己想远离一切，但现在来到这里，显得很......”他找了个措辞，“矛盾。”

    客人脸色几经变换，柏莱趁热打铁，“您已经在改变了，并且是发自内心的，这很好。”

    客人恢复镇定，他抬头，双手搭在椅子上，眼底隐含失望，他小声说，“不是的。因为我想有人救我，所以我出来了。但我的潜意识知道没人能救我，于是我来到了这里。”

    浓郁的颓废马上挤满靠窗的角落，混杂着淡淡的绮丽。

    柏莱听见了，这话说的很沉重，跨度也很大。柏莱想不出该怎么接话。

    客人：“每当涉足新鲜，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死亡。”他开始自言自语，“我觉得太麻烦了，我一向讨厌麻烦，甚至是厌恶。你可以理解那种感受吗？像是对狗做扔骨头训练，驯服，生活在驯服我！我真是受够了，但又不得不做，每当我想消极对待的时候，总有那么几个声音说，‘嘿，你知道不做会有什么下场的，劝你别挣扎。’关键是我他妈知道个锤子，我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他像是在问自己，“那么，我为什么还要做呢？”

    沉默一阵，柏莱斟酌着说，“先生，您是个有故事的人。”

    他对一个看起来小了他十几岁的人说出这句话。

    有点荒谬。客人听到后，奇异地沉默下来，他动手拿起那杯牛奶，小口抿了抿，礼貌地向柏莱道歉，“抱歉，我太激动了。”

    柏莱：“您不必道歉，这正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客人长长呼出一口气，侧过脸看窗外，“那你愿意听吗？”

    柏莱跟着看了眼，外面除了树还是树。

    “当然。乐意之至。您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