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夜救援
“什么!我丈夫被人抓住了?”傅磊的妻子吃惊地说。 我们几个回到飞机后,我把发生在小卖部的事说了出来。人们听完后都震惊不已,我们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我要爸爸,我要爸爸。”悦悦哭着说,“他答应我一定会回来的,爸爸说话不算话。” 那个中学女老师担心地问:“他不会把我们的位置告诉那老头儿吧?” “不会的,”我说,“他的老婆孩子都还在这里呢,他绝对不会说的。” 女老师听了微微点头,似乎放心了些。 “你们救救我丈夫吧,”傅磊妻子焦急地说,“求求你们了。” 悦悦继续哭闹:“我要爸爸!我要爸爸回来!” 她们母女哭泣的声音让人心碎,客舱里的人一时没人说话,所有人都眉头紧蹙,表情凝重,站在过道上的几个人不安的磨着双脚。 傅磊妻子神情痛苦地看过一张脸又一张脸。“求你救救我丈夫。”她对刘大晖说。刘大晖摇摇头。“求求你了。”她又对张鹏说。张鹏伸手扶着座椅靠背,没有吭声。“我求你了。”她接着对顾大叔说。顾大叔用他沙哑的嗓音说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她开始无助地哭泣,看起来很惨。 悦悦哭着走到我身边,她小手拉着我的衣服说:“叔叔,救救我爸爸吧,求求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起来似乎更小了,看得我十分的心疼。 “我们得去救傅磊。”我开口说。 “就凭我们这群小不点儿?”刘大晖说,“别开玩笑了,根本没法儿救的。” “要救傅磊恐怕没那么容易啊。”张鹏也皱眉说。 这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毕竟我们现在实在是太弱小了。我沉思了一会儿。 几分钟后我想到了一个主意。“我们可以晚上去救傅磊。”我说,“那老头儿醒着的时候没法儿救,可他总要睡觉的吧,我们可以趁他睡着了之后行动。” 人们听了一时没说话,似乎在思考这个主意。 我继续说:“那老头儿在睡觉前肯定会把傅磊关在一处地方,我们只要先找到傅磊,然后再想办法把他救出来。” “这倒是个办法。”顾大叔摸着下巴说,“要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有机会把傅磊救回来。” “哪有那么好的运气啊,要去你们去,我可不去。”刘大晖说,“那老头儿长得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去了万一被他抓住了,那就算完蛋了。” 我听完有些生气。“刘大晖!当时要不是傅磊及时转移老头儿的注意力,你也要被抓住了,”我愤愤地说,“你要是被抓住了,你会希望我们都不去救你吗?” 刘大晖茫然地垂下眼睛,“可是这······太危险了,我······我不要去。”他支支吾吾地说。 我的怒气顿时又冒了上来,我不认为自己是个脾气暴躁的人,不过眼前的情况终究不比寻常。“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我走上前揪住刘大晖的衣领,想要给他脸上来一拳,结果被顾大叔拦下了。 “算了,吴默,凶也没用。”顾大叔把我拉开,“他不去救,我们去。” 刘大晖站在一旁没吭声,他忙着整理他的花衬衫,梳理头发。他的眼睛不安地在顾大叔和我身上来回扫射。 顾大叔看着大伙儿,拉高嗓门说:“我看就按吴默说的办吧,我们夜里去救傅磊,除了我和吴默,你们还有谁愿意去的?” “我去。”张鹏说。 “也算上我一个。”说话的是程飞。他虽然是个刚大学毕业的毛头小伙子,但看得出他正血气方刚。 “还有吗?”顾大叔问。 一阵长长的沉默。 人们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看,仿佛一群犯了错误的学童,害怕被老师批评。一个胖男人坐在座位上犹豫地举起一只手,但坐在他旁边的妻子立刻把他举起的手拉了回去,一只手如手铐般紧紧扣住他的手腕。 “好吧,不想去也不会强求。”顾大叔声音低沉地说。之后他看着张鹏和程飞,最后把目光转向我,“那我们就天黑后行动吧。” 我点点头。 “谢谢,”傅磊妻子抹着眼泪说,“谢谢你们。” 客舱的过道上有不少面露惊惶的人,在失魂落魄地晃来晃去。他们也许有点发疯了。 “发疯”不是最贴切的词汇,只是我也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形容词。这些人没有借任何酒精或者迷幻药的帮助,便进入一种完全恍惚的状态。他们以茫然且空洞的眼神瞪着你看,他们原本牢固的世界在这次难以置信的航班失联事件中分崩离析,也许再过段时间,他们就会恢复知觉,如果我们还有时间的话。 其余的人则各自设法调适。客舱前排起先还有几个人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什么,最后他们终于无话可谈,都沉默了下来。 我和梁敏坐在座位上,等待着夜色降临。我讨厌这样的等待。我的肚子又饿了,我们下午没能带回食物,拜那老汉所赐。我脑海中奇怪地浮现了一幕往事。当时我大概只有八岁,和爷爷奶奶住在乡下。一个夏日午后,爷爷带我去离家不远处的一条河边钓鱼,我把竹子做的鱼竿架在河边的一块大岩石上之后,就坐在小板凳上等鱼咬钩。爷爷坐在我旁边,他头戴一顶宽檐草帽,抽着烟,静静看着水面上的浮漂。河面在阳光的照耀下莹莹发光,犹如童话故事中的宝藏。我看到离河岸边不远处有一只甲鱼浮出水面呼吸空气,我有些兴奋地站起来看。但片刻之后,那只甲鱼便又潜入水中,消失不见。河边树林里传来几声潜鸟的鸣叫声,天空无比的清朗,飘着一大朵一大朵白云。 这幕回忆消退了,很慢很慢。 悦悦后来又哭闹了几次,她mama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摇着她,对她说话。她mama对她说尽了为人父母的在恶劣情况下所能说的一切善意的谎言,那些小孩子会听信的话,而且极力用最镇定的语气说出来。 到了晚上六点四十分,天色终于暗了下来。我在座位上坐得腿麻屁股疼,我便起身活动一下腿脚。我向客舱前部走去,走到飞机的驾驶舱旁,乘务长和其他几位空姐正坐在乘务员休息区。乘务长看着我,眼神中透露着疲惫。我朝她点点头。 驾驶舱的门没锁,我推开门,里面的光线有些昏暗,舱内上顶板有几个小灯亮着,我看到张鹏在副驾驶位上坐着。 张鹏转头看向我。“进来坐会儿吧。”他邀请道。 我本想说我已经坐着够久了,想站着促进一下血液循环,但我没对他说出口。我走了进去,在他左侧的主驾驶位上坐了下来。 飞机头的风挡玻璃有好几道大的裂痕,透过玻璃可以看到机头前部被撞得大变形。我以前就很想进到客机的驾驶舱来看看,因为我觉得里面非常的酷炫,现在终于有机会了,我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抱歉没什么可以招待你的。”张鹏说。 “招待就免了,”我双手握着飞机的cao纵杆说,“你不如教教我怎么开飞机吧。” “还是别学了吧,学了也没用。”他没精打采地说,“我以后也开不了飞机了,我本来还想有一天可以升为机长呢,没想到连副驾都干不成了。”他说完叹了一口气。 我半响没开口。我想对他说也许我们还可以再变回正常的大小,这样我们就能恢复正常的生活,他可以继续驾驶飞机,我也能继续拍摄动画。但是我发现这个想法连我自己都安慰不了,更别说去安慰别人了。 张鹏又说:“你看到了吗?在这架飞机上的人,正在经历一种精神错乱。”他指指已经碎裂的风挡玻璃,“他们的脑袋可能就像这玻璃一样,我的就是,就在你进来之前,我觉得自己八成是疯了,我肯定是在某家疯人院里,幻想着自己变小了,只要护士过来帮我打一针镇定剂,那些幻象就会消逝无踪。” “遭受这样离奇的事后,没人能一下子缓过来,谁的脑子都不轻松。” 他点点头,背靠着座椅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扭头望着我说:“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当然要尽快离开这里,”我说,“我们现在没有食物,也没有足够的饮用水。” “不止如此,今天是八月二十九号了。”他口齿清晰地说。 我愣了片刻,没明白他的意思。“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九月一号学校就要开学了,后天,也就是八月三十一号,那些学生们就会来学校报名。” 我恍然大悟,拍了一下额头,想着我怎么笨的把这事儿都忘了。 张鹏继续说:“我们得赶在学生们来学校报名前离开这里,现在外面的人我都信不过,我可不想到时候被某个调皮捣蛋的学生抓住,那比被那老头儿抓住还要糟糕。” “你真这么想吗?” “毫无疑问。” 一股寒流蹿过我的脊背。他说的没错,学校里总有一些品德底下的不良少年,那些坏学生。我也曾是学生,所以我知道他们会做些什么,我们要是真落到他们手里,那就别指望有好日子过。 可是后天学生们就要来学校报名了,我们还得外出寻找下一个可能有电话的地方,这必定会花费不少时间。而且还得寻找食物和饮用水,这也需要时间。想要在后天到来之前离开这里似乎是件不可能的事。 张鹏注视着这一切思绪在我脸上流过。他说:“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点点头:“时间很紧迫。” “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没有,走一步算一步,”我说,“先把傅磊救回来再说。” 张鹏点点头,然后他又沉默了一会儿,眼睛呆望着窗外。“今天是机长的生日,”他喃喃地说,“昨天飞机起飞前,我就订好了生日蛋糕,本来我和几个同事说好今晚要去机长家烫火锅的,给机长庆生。”他有些哽咽,眼眶在微弱的灯光下泛着泪光。 我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在安慰别人这方面,我一直都很不擅长。“看得出你和机长的感情很深。”我最后只憋出这么一句话。 他用手抹去眼角的泪滴:“自从我进入航空公司以来,他一直都很照顾我,他是个很好的人,不该死的这么惨。” 我没有心思再打量驾驶舱了,空气似乎变得很沉闷。“你别想这么多了,好好休息吧,今晚可不轻松。”我说。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我起身离开座位,走出驾驶舱,顺便把门关上。 我刚出驾驶舱,正好碰到胡向喜要往飞机外面跳,我及时伸手拉住了他。“你要干嘛去?”我问他。 胡向喜回头看着我:“我要出去撒尿。” “飞机上不是有厕所吗?” “可我想出去撒尿,我在飞机上坐得太久了。” “那快去快回,”我松开拉住他的手,“别走的离飞机太远了,天黑了外面不安全。” “我知道的。”他说完就跳下了飞机。 我向自己的座位走去,路过陈怡的身边时,我和她对视了几秒钟。她脸上写满了憔悴,那双摄人心魄的大眼睛也似乎没有之前明亮了,她那头淡粉色的长发胡乱地披在前胸和肩膀上。我又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她让我想到了渐渐枯萎的花朵。她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等待我对她说话,但我停留了片刻后就走开了,我也不知道要和她说些什么。 那个像教授的老者依然在低头看着书,仿佛不受外界的影响。我怀疑在这段时间里,他已经把手里的那本平装书反复看了好几遍了。 客舱尾部的那位老太太又在叽里咕噜的说话。“——华严经中说,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她的声音降低一个音阶,“我问你们,怎么样才能得到救赎?我们现在最应该怎么做?” “忏悔!”那个原本坐在我旁边的老大爷说。 “忏悔,对了!”老太太入神地说道,她的脖颈上青筋突起,声音沙哑却依然有力,“只有忏悔才能洗刷自身的罪孽,忏悔才能得到天神的宽恕!忏悔才能免除佛祖的责罚!你们要诚心诚意地忏悔,忏悔时,心中要生起大惭愧心,观想自己三业之恶;忏悔时,心中要生起大怖畏心,观想地狱刑罚之惨痛;忏悔时,心中要生起大慈悲心,观想众生受业报之苦偿······” 她作为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却表现出了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旺盛精力,对于这点,我实在是无比的佩服。这回她的听众不再只是老年人了,那位剪着平刘海的大妈也加入其中,他们的眼神空洞无神。人们一旦担惊受怕太久,自然会转向任何一个会提供解答的人,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更是如此,他们需要任何的慰藉。 我走到自己的座位旁,梁敏正把头靠在座椅上,眼睛看着窗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外面已经黑了,舷窗玻璃外面有一只被灯光吸引的飞虫慢慢爬过。她见我回来后立刻把身体转向我:“我有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我边坐下边说。 “今天晚上我要和你一起去。” “什么!”我惊讶极了,我没想到她会说这个。 “今天晚上我要和你一起去。”她又重复一遍,说得很慢。 “你别胡闹了。” “我没在胡闹,我是认真的,我都已经想好了,我要和你一起去救傅磊。”她一脸严肃地说。 “不行,”我语气坚决地说,“绝对不行,太危险了。” “就是因为太危险了,我才要和你一起去。”她同样语气坚决地说,“之前你每次外出我都提心吊胆的,在这里等你回来的那段时间实在是太煎熬了,我不想再这样了。” “外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尤其是在晚上外出,指不定会碰到什么会要了我们命的动物。” “那我也不怕!” “还有那个抓住傅磊的老头儿,他看上去可不像是什么好人,去了很有可能会被他抓住的!” “就算被他抓住,我也要和你在一块儿。”她有些激动地说,“不要让我待在这里等你了,我怕你这次去了就回不来了。” “我向你保证我会回来的。” “傅磊外出前也向他女儿保证过会回来的,可结果呢?”她看着我的眼睛,眼神无比的镇定,“别把我当做小孩子。” 我一时语塞。梁敏沉着地望着我,眼里并没有闪烁的光芒,我看出她已下定决心,心中不存一丝怀疑。 “求你了,”她恳求地说,“不要再把我留在这里,我不会拖后腿的。” “我不想你出事。”我说。 “我知道,我也不想你出事。”她握住我的手,身体靠向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一起去面对。” “敏儿,”我叫她一声,却没法往下说。我觉得喉咙咸咸的,声音也忍不住颤抖。我抱住了她。 我最后答应了她和我一起去。 我们一直等到晚上八点才动身,一行五人:顾大叔、张鹏、我、程飞,还有梁敏。当他们得知梁敏也要跟去时,都觉得很诧异。 “你是认真的吗?”顾大叔问梁敏,“要知道可能会有去无回。” 梁敏给了他肯定的答复。我向他们简单说明了梁敏要跟去的原因,希望他们可以理解。 “你小子找了一个好女人。”顾大叔边说边捶了一下我的胸口。 “真羡慕你有这样的女朋友。”程飞也咧嘴笑着说。 他们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我感觉我的脸有些微微发热。 考虑到在夜晚行动需要照明,我们都带上了自己的手机,手机在这时候倒是派上用场了。张鹏还带了飞机上的应急手电筒。 傅磊的妻子和女儿跟着我们走到机舱门边。“你们千万要小心。”傅磊妻子说,她的眼睛已经浮肿了起来。悦悦牵着她mama的手,仰头端详着我们。 “我们去把你爸爸救回来。”我摸着悦悦的小脑袋说。 悦悦朝我点点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他的动作,但我想象得出她小脑袋里的澎湃起伏。我这时注意到客舱里的人都注视着我们,他们的眼神充满了哀伤,就像是目送一群即将赴死的人。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我们出发吧。”顾大叔不动声色地说。 我们打开舱门,相继跳下充气滑梯。 夜空中悬挂着半个惨白如牛奶的月亮,尽管只有半个,它散发出来的月光也足以让我们看清道路。空气有些微凉,周围可以听到蟋蟀和癞蛤蟆此起彼伏的叫声。 我们穿过篮球场,在快要走到球场尽头的那条路上的时候,我们听到身后传来了叫喊声:“喂······等等我······” 我们停下脚步,转身往后看。只见远处有一个黑色的人影在向我们跑来,我们五人站着面面相觑。等那人影跑进了之后,才认出那人是刘大晖。 刘大晖跑到我们跟前,弯着腰不住地喘气。“跑累死我了。”他费力地说。 “你跑来干嘛?你不是说不去吗?”顾大叔问道。 “我改主意了。”刘大晖说,“老子不想欠别人的人情,我和你们一起去救人。” 顾大叔和我对视了一眼,然后又对他说:“算你还有点人情味。” 就这样,我们救援小队又多了一个人。 夜晚出来,我们比白天行动更加谨慎小心。我们六人行走的时候彼此挨得很近,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掉队。一路上遇到不少夜里出来活动的小虫,它们有些长着七八条腿,在地上无声地爬行;有些在低空飞行,扇动翅膀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幸好都对我们构不成什么威胁,但走在学校外的柏油路上的时候,对面树林里传来了似乎是猫头鹰的咕咕叫声,这让我们的神经绷得很紧。那树林里黑黢黢的,着实阴森可怖,我总感觉那里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们,那也许是我神经过敏,我握着梁敏的手,深怕出什么意外,有那么一会儿,我真后悔让梁敏跟来。 路上只要一听到什么异常的响动,我们就会停下来观察,因此这次到小卖部的这段路走得格外久。我们走到小卖部外面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九点五十了。小卖部的窗户里灯还亮着。 “看样子那老头儿还没睡呢。”我说。 “等一等吧。”顾大叔说道。 我们就在外面等,一直等到十点半,窗户里的灯光才熄灭,那老汉终于睡觉了。之后我们又等了半小时,希望老汉可以在这段时间里睡熟。 “差不多可以进去了。”顾大叔说。 在夜空中,大朵大朵的云在月亮周围快速飘着,我的心也跟着紧张地跳动。我们依次从卷闸门旁的缝隙中钻进小卖部。 老天保佑我们吧,我们进去了。 顾大叔领头,张鹏紧跟着,我和梁敏走在最后面,程飞和刘大晖走在我前面。小卖部里面很安静,白色的月光从柜台后面的玻璃窗照射进来,让店面里不至于漆黑一片。 我们走到第一排货架下时,张鹏问道:“傅磊会被关在哪里呢?” “十有八九在卧室里,”我说,“那老头儿肯定不会让傅磊离他很远。” “那我们就去卧室。”顾大叔说。 我们穿过店面,走到里面的门旁边,门是掩着的,之前看到的牙签筒还倒在门框边的墙壁下。进入门里面后,眼下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前方的地面上倒是有一小片月光,应该是从右边厨房的小窗户里照射进来的,只是那月光离我们有好一段距离。右边是置货间,我记得置货间里也有一扇小窗户,可惜那扇窗户此时背对着月亮,所以没有月光照射进来。 我们拿出手机来照明,张鹏也打开手电筒。缩小之后的手机和手电筒照明范围很小,但总比摸黑强一点。 我紧张极了,握着梁敏的手汗淋淋的。我想其他人也都很紧张,我们轻手轻脚地往里走,尽可能不发出声音。 一束束灯光不安地前后照射,照过地面和左侧的墙壁,这使我联想到冒险故事里的某些场景,比如探险队进入了一个神秘的洞xue,或是一伙儿盗墓贼正在盗墓。在光束下扭曲的影子,层层叠叠投射在地上。 “啊——”刘大晖在前面大叫了一声,这突如其来的叫声把本来就很紧张的我们都吓了一大跳。“地上有东西!”刘大晖声音急促地说道,他手机的灯光开始四下胡乱地照射,我的心也顿时跳到了喉咙口。 “别大声说话,”顾大叔压低声音说,“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老天爷!刚刚有个会动的东西碰到我的腿了!”刘大晖声音颤抖地说。 “我说了别大声说话!”顾大叔再次提醒他,“小声点儿。” 安静下来后,我听到周围的地面上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我们把灯光都照射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地上快速爬行,那东西有很多条腿,头部还长有两根细长的触须,我想应该就是那触须刚刚碰到了刘大晖的腿。几秒钟后,那东西就爬出了灯光照射的范围,消失在黑暗中。 “是只蟑螂。”张鹏说。 “妈的,吓老子一跳。”刘大晖咒骂了一句。他额头和笔尖上的汗珠在灯光照射下泛着点点亮光,脸上有种惊魂未定的表情,那正是冒险故事里人物遇险之后的表情。我又想到他昨晚碰到老鼠后的样子,心里在紧张之余又觉得有些好笑。 “是只蟑螂而已,大家小心一点。”顾大叔轻声说。 我扭头看了一眼梁敏,她的眼睛映着手机的灯光闪动。她自从出来了之后,看上去一直都很镇定,我想她可能是不想拖我们的后腿,所以表现的比平常更加的勇敢。 我们继续往里走,前面地面上的月光离我们越来越近。走了一会儿后,我就闻到了一股脚臭味,这说明我们已经走到卫生间门口的鞋架处了。左侧厨房的门是开着的,月光正是从厨房里的小窗户照射进来。这时前方隐隐约约传来一些声响,我仔细听后,确信那是老汉睡觉的呼噜声。卧室就在前方,我们就像是要偷偷进入一头沉睡的巨兽的老巢,去拿回一件不属于它的东西。 月光照亮了里面一小片地面,我们向卧室走去。卧室的门是关着的,张鹏和顾大叔用力推门,门没动。我们一开始以为门被锁上了,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之后我们六人齐上阵,合力推门,门这才动了一点,但是门轴发出一点吱吱的声响,我们立马停止推门,生怕惊醒了老汉。 我们等了片刻,那呼噜声没有中断,于是我们继续推门,门被缓缓的推开,伴随着门轴的吱吱作响声。我们只把门推开了几厘米,那已足够让我们走进去了。 卧室里玻璃窗的窗帘没有拉上,月光照射进来,让卧室里有淡淡的亮光。那老汉仰面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他依旧穿着背心和裤衩,一只手里握着一把蒲扇,腹部盖着一层薄薄的毛毯。他的呼噜声像是闷雷一般。房间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体味。 我们蹑手蹑脚地走到电视柜旁。 “傅磊会在哪儿呢?”刘大晖低声问。 “分头找吧。”我说。 我们六人分成两组。程飞、梁敏和我一组往桌子一侧寻找,其他人沿着电视柜找去。 桌子太高了,根本爬不上去,我们只好往后退到足够的距离,才能大概看到桌上摆放的一些杂物。桌子下面月光照射不到,黑魆魆的,借助手机的灯光,我看到下面放置了很多空酒瓶和纸质包装盒,不像是会关藏傅磊的地方,但我还是仔细地找寻过去。 接着我们走到墙角边,这里有一个三层的木质收纳架,上面两层零零散散地摆放着扳手、老虎钳、剪刀、开瓶器之类的工具,最下面一层放着几块破棉布和一盒蚊香。 后来我们三个往衣柜的方向搜寻。衣柜门是关着的,我和程飞试着拉开衣柜门,但没有成功。我们只好贴着衣柜往前走,程飞走在最前面,梁敏跟在我身后。我回头看了梁敏一眼,却注意到她身后的衣柜上有一只大蜘蛛正慢慢爬下来,停在了她肩膀边。那蜘蛛通体毛茸茸的,比梁敏的脑袋要大得多,看着非常瘆人。我惊得瞪大了眼睛,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梁敏觉察到我眼神的异样,她顺着我的视线向后看,当她看到那只蜘蛛后吓得浑身一颤,一阵呻吟爬上她的喉头,逐渐升高如警笛。我及时用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肘。“别叫。”我凑近她的耳边说。 梁敏的呼吸变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