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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滨游女

    汉水两岸几株柳绿色尤新,清风抚平两岸,一阵西风吹波纹。

    游女走在岸边,忽正行间,止步不前。俯身看水,见几条游鱼抵在岸边。不由得莞尔一笑,眼睛一转又看水面上冒着泡泡,一条小鱼从中探出了头。游女与游鱼相互观望,直看到小鱼溺入水底才算结束。

    江面清风徐徐,溶溶漾漾。游女望着水面,从远处见到一叶扁舟飘来;待船行近,从船中看出两道人影,待离近些才认得出,原来是一个和尚和一个道士。

    老和尚垂坐在船头,手提一串念珠却没有拨弄,只是呆然的凝视水面,似已忘我。道人站在船中,眼睛在山和水之间徘徊,他似乎没有可留恋的东西,直到眼睛望到江边,神情呆然至此便只留意一处。

    髣髴兮若轻云之闭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

    仿佛有一瞬之间,天地寂寥无声,万物止而不动,眼前所见尽化一池春水,然此世间仅我她于此。

    日光荏苒,时间在不知不觉之间流走。风水送行舟,逝而不返。

    道人还在回望,回望着身后早已看不到的人影,“她还没有走远,现在掉头或许还来得及。”船头发出声响,老和尚回头看着道人。道人似有思量,把呆滞的神情收敛些许。他只看了一眼身子上下,便带有一股苦涩的意味向老和尚道:“你知道是不可能的。”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你做都没做,怎么知道结果呢!”和尚起身拂去衣上尘土,恰巧这时船头也抵在岸上,“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哈哈……”老和尚笑出声音,他摇了摇头一步从船上迈上了岸,“小居士,后会有期。”老和尚向明云施礼告别之后,便手捻念珠一路唱道:“美人不是母胎生,应是桃花树长成,已恨桃花容易落,落花比汝尚多情。静时修止动修观,历历情人挂目前,若将此心以学道,即生成佛有何难?”诗歌还有很长,但无奈老和尚已经走远,余下的就听不得清。

    船头离开了岸,又乘着风水东流。明云独坐船中,衣单也不觉寒。到傍晚,船漂流在晚风轻拂的霞光之中,忧伤在江面泛起粼粼的光。

    天边升起新月,太阳便落下了。星汉灿烂,群星闪耀其中,“叹匏瓜之无匹兮,咏牵牛之独处。”明云看着星河,不久便渐感睡意,不久便睡下了。

    天明,日出东方,霞光绚丽,江水与云彩染成一片幻成十色,宛如天景。

    小船还在江水中晃悠悠的流浪,明云也还没有睡醒。但快就有一片黑云铺盖下来,把明云连带着小船都给遮住。一声号角的声音突然响起,嘹亮的声音刺破云霞,明云也就睡不着了。

    明云在船中坐起,以手揉开朦胧的睡眼,入眼的却是一个无比庞大的巨物。那是一艘大船,一个无比巨大的船舰。小船和大船相向行驶,已经到了一个岌岌可危的距离,明云来不及想,顺手从船中抄起一根竹竿。一杆没入水中,又再挑起,明云以螳臂挡车的姿态抵住了大船船底。

    这显然是无用之功,可却见江河涟漪四起,惊涛拍岸,巨大的船舰竟然微微倾翻。而明云的小船从中借力,紧挨着船底滑过。

    “呼”明云吐一口气,回望向身后的大船;大船已经渐归于稳定,但船上的混乱与吵闹却还远没有停息的意思,“抱歉,这实属无奈之举。”明云暗自念到,却忽听一声怒喝,“大胆,来者何人,竟敢惊扰福王船舰。”明云回头去看,却是又见三五艘大船相继驶来。

    为首的船舰船头,站着一个黑袍男子。男人相貌平常,腰间却挂有一把极为漂亮的雁翎宝刀。他趾高气扬的下指着明云道:“此人惊扰王驾,罪不容恕,众将听令,射杀此人。”他做出一个解决的手势,各舰甲板上就开始源源不断的涌出弓手。

    众弓手一齐拉弓搭箭,待黑袍男人一声令下,“放。”无数羽箭激天而起,化为一阵黑雨而落。

    只听水声无比激烈,箭雨落了一阵接着一阵。莫约有一盏茶的功夫,船上管事才摆手止住道:“停……这简直不可思议。”

    小船上的各处都落有羽箭,却唯有明云的前后左右依然如初,明云手拿一杆竹竿鞠躬道:“小民无意惊扰王上,还望大人海涵,放我离去。”

    “哼……痴人说梦”管事气愤一声,随即朗声道:“此人冥顽不灵,罪加一等,众将士听我号令,备齐钩手围杀此人。”

    船上明云只看大船两侧又袭掠出两艘船舰,甲板上众人严阵以待,齐甩铁钩铁索,待三面合围听一声令下,“扔。”无数铁钩铁索一齐飞扑下来,宛如一张罗天大网,便是一只苍蝇都飞不得出。

    铁爪勾抓住小船各处,又听管事一声令道:“拉。”众人一齐使力,只听一声破碎,小船四分五裂,只剩无数木板在水面游散。

    “哈哈!”黑袍管事志在必得,不由得破口大笑起来。

    “闭嘴,难听死了。”一道冷漠的声息传来,这声音不大却让人记的无比深刻。管事自然是认得的,当即就僵住了面孔,“卑职拜见福王殿下。”

    在最前面的船舰的船尾,摆开仪仗,侍人如林,在两张巨大的金扇下站着一个锦衣玉带的俏面公子,想来不是旁人正是福王殿下。福王身后是两名秀外慧中的玉颜女侍,右首则静候着一名颔首老叟,听福王声音道:“此人武功如何?”

    白头发的老叟颔首道:“当世罕有。”

    “不知可否能为我所用?”福王又问。

    “只怕很难。”老叟坦然答到。

    福王心中思量些许,没再说话,只是望着天空,看天空上一道人影乘风而立。

    明云身在半空,手中握有一根竹竿。他眼睛向下瞧去与福王对上一眼,没有多看。随即将手中竹竿投入水中,身影顺势飘下,在竹竿上一踩而过,安然的回到岸上。

    “道人身手不凡,不知可有意入我门下?”福王向岸边的明云问到。

    明云心思些许坦然道:“谢王上好意,在下一介散修散漫惯了,只恐受不了王府规矩。”

    “嗯……”福王自知不能强人所难,“即是如此,我也就不强求了。”与明云简单做过答话,便又冷眼看了管事一眼,“吩咐下去,若有人再节外生枝,无需过问,斩立决。”在福王的严令下,五艘船舰排成一列,很快的就从水面消失了去。

    见船队远去,明云也就不回头看了。不过又看了一眼江面飘零的小船残躯,紧了紧负在背上生锈了的铁剑。心里没说什么,吐出一口长气,便继续向前行进。但还没走几步,迎面的岸上却是激起尘土,一众人骑着高头大马,浩浩荡荡而来。

    “似乎就是这里传出的声响。”众人中有人交头接耳道,“你看水面上破碎的小船,似乎有很激烈的战斗。”

    明云看着停在眼前的众人,迎面的高头大马上下来一人,那人走到跟前抱拳道:“在下郑成敢问道人这里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明云打量了眼前这人一眼,男人莫约四十多岁,身材虽不算高挑却很精壮,他头发简短,满面都是大黑胡子。

    “喂,我大哥问你话呢!”一匹骏马上的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冲明云喊到。

    明云没有理会,郑成却是有些难堪的样子,“我十二弟性情急躁,还望真人勿怪。况且这里的事与我等也没什么关系,真人尽可不言。只是还有一事要向真人请教。”

    “不知何事?”明云道。

    “敢问真人可是从汉中而来?”

    “是。”

    “那不知真人一路上,可有见到一辆镖车?”

    明云看着郑成,心中却是已有了结果,“你们是龙门镖局的人?”

    郑成眉目紧皱,似乎是没想到被人看穿了身份,“不瞒真人在下正是龙门镖局的总镖头,这些是我的一些结拜弟兄。”

    “我的确有见到一辆镖车,只可惜他们却对我不怀好意的出手了。”

    “啊!”郑成显然大吃一惊,眼前道人还好端端的站着,不由得想到不好的事情,“这么说,我兄弟他……”郑成的话还没有说话,就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喊叫阻断,“什么?”在一匹白色的骏马上,一个红衣女人翻身下来。她衣裙摇曳,身影瞬动,宛如一道光影袭身到明云面前,“你说什么?你杀了我兄弟。”明云与红衣女人面面相觑,只看她圆睁一双怒目,明云正要解释,却只是咳嗽一声,脖颈已被突如其来的一手抓住,“既然如此你就给他们赔命吧!”

    红衣女人高举着手,尖红的指甲没入了皮rou,只见到几条小红蛇灌满了袖。明云面露苦色,艰难的喘息着,“我……没有杀他……”

    “那你如何解释,我们接不到他们的回信?如果不是你杀了他们,又会是谁?况且是你刚刚说过和他们交手的。”女人咬牙切齿的说。

    明云手握住女人的手腕,“他们是和我交手了,但交手不代表死斗。他们也的确死了,但也的确不是出自我手。”女人眉眼拧成一团,手臂微微的颤抖着,咬着牙没有吭声。

    “四妹。”郑成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端倪,立即把红衣女人从明云身旁拉开对其呵斥道:“你总是这么心急。”转头向明云问候道:“我四妹也是关心兄弟心切,还请真人多多包涵。”随即从怀中取出几枚玉片带着一瓶伤药给到明云,“还请真人收下我等歉意。”

    明云在地面仓促的后退两步,用袖子沾染着脖颈上的鲜血。他眼睛看到郑成身后的众人身上,他们皆是满面愤怒,“伤药我就收下了,至于这些宝物还请总镖头收回。”

    郑成无奈的再把玉片握住继而向明云问到:“不知真人可否能与我等说说这其中原由?”明云便将自己所见说与他们,“那天我走在山林之中,应是被他们错认为劫镖的贼人才大打出手。但好在说清楚了后握手言和,再之后我与他们告别。但等第二天与他们再见的时候,就已经天人永隔了。”郑成听了明云的话与一众人等都多显悲伤,“还请真人带路,让我等能够祭拜弟兄。”

    明云只看到了他们悲伤的表象,殊不知其中又掩饰着心思。如果你欺骗了我们,到时候找不到人,那时就没有明云的好果子吃了。他们让出一匹马给明云,更像是胁迫的带他同行。等再回到汉中城外的黄叶林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但却没有阳光。天色朦胧,黑云压的很低,不久将雨的样子。

    “就是这了。”明云在前带路,走到一处空旷的地方,满地黄叶堆积,四下无人。

    “就是这里?”十七八岁的少年田奉探头道:“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嘛!”他眼睛在四处张望,所见一片萧索,无边落木萧萧下。黄叶铺盖着大地,所见的一切,仿佛都是一样。望眼处唯有几个凸起了的黄叶堆,有一些不太明显的起伏。

    明云眼睛看到那几个有着弧线的黄叶堆上,不言而喻。有些人明白过来,潸然泪下。抽噎声起伏不断,各有几滴眼泪落下。当然也有些用情深的,快步扑到坟头,痛哭流涕。明云背过身走至远处,不知是见不得这番情景,还是不忍打扰,在树下默默的等待着。

    “他们那样对你,你竟然还能既往不咎的带他们来这。”一个声音从树梢响起,明云望眼过去是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小姑娘,“你真是个好人。”

    “你是?”明云发问到。

    “难道你一路上都没有察觉?”小姑娘疑问到。

    “有所感应,但不知目的是什么,又是谁。”

    “我叫秦莹,你呢?”

    “明云。”

    “这不是你的名字吧!”秦莹疑问到。

    “以前的过往都已归于尘土,名字自然也不值一提。”

    秦莹笑了笑,“那像你这样活着岂不是无忧无虑?”明云还没有答话,郑成却是从旁边走了出来,“小居士,是在跟谁讲话?”秦莹似乎有所察觉,立即闪身退走,“下次见面再聊。如果还有机会的话。”郑成走至明云跟前看了一眼树梢,没说什么,“小居士,我等已祭拜过几位弟兄。不知小居士,可有意随我等去喝上一壶?”

    “不必了,这件事既然已经结束,我也就不多留了。”明云转身欲走,却又被郑成叫住给上一块令牌道:“以后凡是有用得上兄弟的地方尽管开口。”郑成声音落下,其后的一众人等也牵马告别,“后会有期。”一众人翻身上马,策马扬鞭,来得快去的也快,只留下一阵落叶纷飞。

    “大哥你说会是他拿走了镖物吗?”蓝白衣裳的沈玉在奔腾的马上问到。

    “我看此人正气凛然绝不会是鸡鸣狗盗之徒,况且他一个道士要这些作甚?”

    “对了,大哥我看了六哥七哥的遇害之地。杀死他们的应是一个用剑高手。”沈玉继续说到。

    “这个我看出来了。”郑成到。

    “那个道士虽没有直接显露功夫,但很显也是一个高手。”红衣女人揉着手腕插嘴到。

    “四妹你还嫌不够丢人的吗?人家若不是修行中人,恐怕不等你出手,就先把你给抓了。”一个秃头的独眼男人向女人冷眼到。

    “四姐我常年修习剑法,看得出杀死六哥七哥的绝不会是一把锈剑。倒是……倒是很像这两年声名鹊起的霜雪剑。人言霜雪剑,凛若冰霜,剑法果决,不近人情,与六哥七哥遇害之地所留下的快剑痕迹颇为吻合。”

    西风吹起落叶,在秋蝶的舞中,落寞的身影又再上路。

    “滴答!”一滴雨打在明云脸上,起初还是零星的几点,但不多时大点雨便开始落下。噼里啪啦打的树叶乱响。明云张望了几眼昏暗的天空,看来一时半会是没有消停的意思。明云在树林深处摸索,他急需一个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在雨中走了有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是在深林深处的山脚下遥遥看到了一处道观。

    道观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一扇木门掉在地上,还有一扇摇摇欲坠的斜挂在门框上;它被风轻轻的摆动着,不知何时就会掉落下来,可能今天或者明天,也可能就是现在。

    明云走过庭院,进入内殿。大殿里损旧不堪,摆着几个残缺的泥像。供奉用的桌子一边两腿折断斜倒在地上。明云望眼一圈就有六七处漏雨的地方,好在一个屋角还是干的,那里也没有漏雨的迹象。明云将屋里的破稻草烂木头都拾过来,生一把火又支起一个烘烤衣服的架子。将一切准备妥当,正要将道袍褪下,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大叫“啊!”明云先后听到一声喊叫和咣当一声,便急匆匆的出门查看。

    只见一个彩色罗衣的少女坐倒在屋檐下。少女一身湿漉,满头的黑发披盖着身子,她抬眼望到大殿屋檐处的明云,微微湿润的双眼,露出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明云顾不得什么,急奔出去,帮少女抬起压在腿上的木板。

    “啊!”少女眼角挂着泪珠,露出苦楚;她一双美目盯看着被门板砸伤的脚踝,那里自然是红肿一片,“痛……”

    我见犹怜,便是明云也心生怜爱,知她行动不便,将抱住放在篝火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