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意
清晨天色朦胧，一个穿着黑色衣裳的小姑娘，走在城外的小路上。他提着几包草药，急促的走着，一路上穿过了竹林，来到小院前。 女孩并未敲门，就直接走了进去。她在灶房烧起一锅厚粥，又把草药架在火炉上熬煮。等做完了这些，她才放松的打一个哈切。她似乎有些累了，神情中透出疲惫，在灶台前一闭眼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她睡了多久，直到风吹一片树叶落进她的衣服里把他瘙醒。她醒了过来，但见到已经熄灭了的灶火而变得慌张，她急忙掀起锅盖去搅锅底。她的运气似乎不错，火候刚刚好。见到粥并没有什么大碍，便松一口气，可又想到炉火上还架着汤药，便又急忙去看。好在还剩有一碗的量，也是刚刚好。 女孩看看天色，阳光明媚，是个好天。她又倒了热水，端进屋里。在屋里的床上躺着一人，那人面如黄土，形如枯槁，一幅命不久矣的样子。女孩拿湿毛巾给他擦手擦脸，他在熟睡，但在睡梦中却喊着话。忽然他一手抓住了要走的女孩道：“别离开我。” 盛水的脸盆摔在地上，水洒了一地。女孩湿了鞋子，却没打算换。她任由那人拉扯着她，对他轻声道：“放心我不会走的，就在这陪着你。”女孩坐在床头，用手去抚摸他憔悴的面孔，怎么会弄成这样。 阳光逐渐照到床上，也不知是何时辰，床上的人却慢慢有了动静。昏迷已久的他发出声音，“等我……”他突然醒了过来，眼睛在四处打转，“这是那？”他虚弱的说着，却认出了眼前的姑娘，“秦莹……” “你醒了？”女孩高兴的扑到他的身上，“明云哥哥你终于醒了。” “我这是在那？阿莹？你怎么会在这？”明云犯迷糊到。 “明云哥哥。”秦莹趴在明云身上伤心难过的说，“你怎么会伤成这样？是因为那天晚上五哥的那一拳吗？” “咳！”明云忍住痛说，“没事的，那早就好了。” “你骗人。”秦莹趴在明云身上泪水盈眶的说，“你骗不了我，这就是七伤拳留下的伤。可你是又怎么中毒的？你知不知道，你逼毒的手法太过粗暴，已经伤及了经脉。” “没事的……没事的……”明云一味地说着没事，“又不是好不了。” “什么没事的，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垮掉的。”秦莹瞪眼看着明云，却是又忽然一笑道：“不过我给你买了伤药，等你吃完了就好了。” “嗯！”明云点下头。 秦莹兴奋的说，“我这就去给你端饭。” 明云在床上看着跑走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不明白自己是如何值得她对他这么好的。回想起来从认识到现在，自己都从未做过对她有益的事，反倒是她三番两次的帮助自己。当初救李霜雪的时候，是她求情让自己带走了她。如今身负重伤，又是她救了自己。 很快秦莹就捧着一碗热粥回到屋里，她坐在床头拿白瓷勺喂给明云，“啊！”她大张着嘴，像是要哄明云学她一样。 明云看着送到嘴边的食物，愣了愣，“还是让我自己来吧！”秦莹却不乐意了，撅着小嘴撇看着他，“你不喜欢？” “我……”明云看着她那泫然欲泣的小脸，既不能摇头也不能点头只能道：“喜欢……” “啊！”秦莹似乎很乐意把勺子送进明云嘴里，一口气给他喂了两大碗饭，才心满意足的收了碗筷。 这一顿饭把明云吃的为之动容，让他又想起了那年雪中在梅园，母亲喂他吃粥。时隔多年，竟会还有这样的一幕。 秦莹喂明云吃过了粥，但没过多久就又端了一碗药来。明云苦笑一声，“我可吃不下了。” “那可不行，饭都让你少吃了那么多了，怎么能再不吃药。”秦莹嘟嘴的说，一如既往的把汤药送到明云嘴前，“这个一口一口的吃会不会太苦了？” “不，很甜。” 秦莹也高兴了，“那就快吃，快吃，全都吃了。” “咳咳！”明云这一口喝的急了，被汤药呛到。秦莹见状笑出声音，“你也别吃那么快啊！” 在两人的欢愉声中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到了傍晚，秦莹想起还要做饭，刚走到屋门处，却是迎面撞上一人，“你是？” “李霜雪？”秦莹认出了面前这人。 “你怎么会在这？”回来的李霜雪也认出了她。 “明云哥哥受伤了，我在这照顾他。”秦莹坦白到。 “明云？”李霜雪向里屋望去，果真见到一人躺在床上。李霜雪走到床头，看着虚弱的明云道：“怎么弄成这样？” 明云并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发问道：“我记得你被人带走了，他没有为难你吧！” “你知道昨天夜里的事？”李霜雪不可思议的问。 “我见到了，只可惜我伤的太重，没帮上忙。对了，你有孙梦丹的消息吗？” “自己都成这样了，还关心别人。”李霜雪说了句风凉话，“放心吧！龙少生不会伤害她的。” “这就好！那你有救她的办法吗？”明云问。 “怎么了？”李霜雪眯着眼睛看他，“我知道你也是好心，但帮助别人的前提是不能危害到自己。况且这事本就跟你没多大关系，又何必要问。”李霜雪心中是内疚的，她猜的出来，明云的这一身伤多半就是因为他们。她不能再让明云去冒险了。 “不……这跟我有关系。”明云虚弱且急促的解释道：“梦丹她把我看做是他的朋友，如今她有了危难，我又怎么能袖中旁观呢！如果你哪天要去救她，希望能叫上我。” “这……”李霜雪有些为难，他看得出明云现在的状态已经十分糟糕，绝不能再因为她们的事再陷入危险。可就在李霜雪想的时候，秦莹发声道：“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她气势汹汹的挡到李霜雪和明云中间，“我绝是不会让他再陷入危险的。” “阿莹……”明云看着秦莹。 秦莹的脸色很差，却神情坚定的说：“明云哥哥你要明白，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什么都不能做，我也不会让你做。为此即使得罪你，我也愿意。”明云听的垭口无言。秦莹则调转目光朝李霜雪看去，“为了让他死心，现在请你离开这里。” 李霜雪看着秦莹不可动摇的目光，转过身正要走，却又回头道：“这里好像是我家吧！” 这一句话有些始料未及，秦莹紧皱眉头看着李霜雪又看明云，“好，我现在就带他离开。”说罢就要托起明云。这时李霜雪却又发话了：“算了，算了，还是待在这吧！我走。” 在李霜雪走后，秦莹和明云之间则进入到一段冰封的沉寂之中。两个人好长时间都没一句话说。直到屋外炉火上的药罐咕嘟咕嘟的响了起来。秦莹起身道：“我去看看。”她出去了好长时间，再进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碗热粥了。 “啊！”秦莹如早上那样，把粥送到他嘴前。沉默已久的明云却是开口说了，“阿莹，我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让如此待我。”秦莹听了明云的话也呆住了，她松手让勺子沉入碗底，想了好长一会才说，“明云哥哥你知道吗？每个人都有他所向往的，而我向往的就是你，我想让你做我的哥哥。”秦莹呆住了，“或许你仍不明白我的意思，但我会给你一个理由的。我曾有一个哥哥，但他却死在了我九岁的那年。” 那是在辕广伐秦的时候，哥哥和我为了活命，他带着我逃向西域。但在路上我们却遇到了吃人的魔鬼。其实说是鬼，倒不如还说是人。因为他们也只不过是一群饥不择食，连石头都能嚼碎了咽进肚子里的可怜难民。 那一天哥哥带我途径那里，见到他们在烧火煮东西吃。哥哥便带我过去，想着好赖蹭点锅底，哪怕只有碗水呢！ 很多的灾民都围着一口热锅取暖，他们的形体枯瘦，没力气的瘫在地上，而身上唯一能动的就只有眼睛。他们看人的眼睛，渗出贪婪的光。 那是个吃人的年代，在战火中却只苦了平凡的人。 灾民看着哥哥和我，我被他们的目光刺痛而不敢从哥哥的身后露出头来。当哥哥意识到他们看人的眼神不对，想带我逃走的时候却已经晚了。他们抓住了我，要扔在那飘满草根的热锅里面。哥哥奋起反抗，打倒了抓住我的人。 灾民很虚弱但却有很多，他们艰难的在地面上爬动，抓住哥哥的脚踝，把他扑倒在地上。 时至今日，我也无法忘记我听到的那一句话，“不要反抗了，等煮熟之后也可以分你一碗。” 哥哥拖住了灾民，他让我跑，快跑。我没有回头的狂奔出去，也不知道有跑多久，有跑多远。直到筋疲力尽的倒在地上。当我再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商队里。是一个西域的富商救下了我，他给我水和rou吃，但在到了西域后就转手把我卖了。 或许是因为我生就一副好皮囊，在被人卖后也并没有遭受到太过残酷的虐待。他们只是拿鞭子教我跳舞，在学不会后不给我饭吃。其实这都已经算是好的了，比起那些既要受鞭子还要搬货的奴隶，已不敢奢望太多。 我因学习跳舞的缘故，被人卖过很多次，很多很多次，但最后一个买下我的人，却不是因为跳舞。 他总是很神秘，披着斗篷让我看不清脸。他应该算是我的师傅，教会了我很多东西。但他也是一个恶人，终日把我关在不见天日的洞xue里。那里面阴冷且潮湿，有着无数他所圈养的蛊虫。 每每想到这里都会让我毛骨悚然。因为谁也无法想象，一个女孩子终日面对着蜈蚣蝎子，会是一种什么感觉。我至今尤记得缠在腿上的花蛇，在头发里窜动的蜈蚣；蝎子会爬到你的脸上，把毒针挂在眼前跃跃欲试。 “明云哥哥，你知道当一个女孩面对着没有止境的黑暗的时候，她心里会想什么？反正我想的是我的哥哥。你还记得救李霜雪jiejie的那个晚上吗？你可以为了一个并不熟咯的人奋不顾身，那时我就想如果可以做你的meimei，一定会是最好的吧！我喜欢那样的你，你是一个好人，这就是我的理由。” 明云听出了秦莹的意思，可明云却知道，自己并不是她的哥哥，这一切都是秦莹所遐想出的。但明云却接受了她，因为他没有半个理由去刺痛她的心。 但这件事却错了，从根上就错了。无论是秦莹还是明云，他们都错了。当一个人把另一个人时常的挂在心上，等日子多了，他所想的那人的味道就变了。会把不是喜欢的喜欢变成喜欢，会把不是爱的爱变成爱。 翌日天明的时候，秦莹一如既往的给明云煮粥熬药。这一天都过的很平静，直到临近黄昏的时候，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这人也不是别人，正是龙门镖局的三太保李踏鹰。他是来找秦莹回去的，他告诉秦莹因为龙少生的突然袭击，罗永仪已经死了。秦莹听到这个噩耗，露出悲痛难忍的神情。 在龙门镖局的几个哥哥里面，就属罗永仪最幽默风趣会讨秦莹开心。如今只是一日未见，就突然听到了天人永隔的消息，这怎能让人不悲伤呢！ 李踏鹰又说：“阿莹跟我回去吧！大哥已经说了要给老八报仇。” 秦莹却有些不情愿，因为他不想离开明云，这是一个取舍的问题。 可李踏鹰也不愿意了，不是觉得不该照顾明云，而是觉得不值。他们才认识多久啊！李踏鹰先说情谊，后说恩惠，但见这样绑不住她，便想使出武力。 在屋里的明云，听到了屋外的纷争。他拖着身子下了床去到院外，正好撞到李踏鹰去拉秦莹，便开口道：“他既不情愿跟你回去，你又何必强求呢！” 李踏鹰可不觉得他有说这话的权利，冷声道：“明云居士还请你不要插手我们的家事。” “这与是不是家事没有关系，而是你不应该强迫他人去做他不情愿的事。”明云走到秦莹李踏鹰跟前，把秦莹挡在身后。 “你总是那么爱管闲事，李霜雪如此，她也如此。要知道哪有什么情愿不情愿的，人生本就有太多太多不情愿的事要做。”李踏鹰情绪激昂的说，忽然伸手去推挡在面前的明云，“身为龙门镖局的一份子，这本就是她分内的事，你不该阻拦，更没有理由阻拦。”李踏鹰的手推到明云身上，却并没有让明云退步分毫。 “或许你说的是对，但她叫我一声哥哥，就因为这声哥哥，我也没有半分理由让步。”明云两眼坚定的看着李踏鹰，身如洪钟不动如山。 “明云哥哥……你的身体……”秦莹拉住明云的手臂。 “阿莹你放心，没有人可以强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明云拍着秦莹的手以示安慰。 “既然如此，也怪不得我不讲情谊了。”李踏鹰后撤一步。他在明云眼前留下一道残影，瞬息间身影就已遍布周围，“以你现在的身体，还能跟得上我的速度吗？”李踏鹰的声音忽而从左发出，忽而又从右来，飘忽不定。 “明云哥哥，要不还是算了。”秦莹有些丧气的说，“三哥的轻功独步天下，我还是跟他回去看看情况再说吧！” “咳咳！”明云低咳两声道：“不行。”他神情专注，眼睛上下打转，似乎要从李踏鹰所留下的残影中找出他的真身。忽然明云一手探出，抓向一道残影，而这恰好就是他的本体。 “很敏捷的直觉，可若只是这样，又能做什么呢？”李踏鹰身影向后飘动，但转瞬间又没了影子。他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明云背后，“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说着便一脚踢到明云背上，把他给踹飞了。 “明云哥哥……”秦莹见状连忙去查看明云的状况，此刻他正趴在地上闷咳。 “阿莹，跟我走吧！”李踏鹰又走到秦莹背后到。 “啪！”秦莹忽然打开了李踏鹰的手，“谁要跟你走，明云哥哥要是有半点好歹，我都饶不了你。” 李踏鹰则质问道：“阿莹，为了一个外人值得吗？”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自己心里想的才值得。”说着秦莹两手间拉开几根丝线严肃道：“三哥你若再进一步，便真的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 “你在威胁我吗？”李踏鹰言辞冷厉，显然他也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看来不教训你一下，是不知道该如何敬重兄长了。” 李踏鹰所修功法名为神行万里，是一种在速度上达到极致的腿法。他若全力施展，可在瞬息间留下十多道身法残影，此刻他忽然动手，身影快如鬼魅直朝秦莹抓去。 秦莹则是将手中丝线拉扯，李踏鹰的身影便在眼前烟消云散。并不是李踏鹰被秦莹打跑了，而是李踏鹰自己退走了。因为秦莹所使的这门功法名为金蚕丝阵，是能在空气中布下无数rou眼所看不见的细线的功夫。换句话说，如果李踏鹰没有退走而是迎上细线，那么他的下次就只有切成rou块。 秦莹脚在地上一点，身影飘忽到半空之中。李踏鹰身影重重，从四面八方朝着秦莹俯冲。而秦莹则站在空中曼妙轻舞，她的身法是舞与武的完美的结合，纵使李踏鹰身手如何迅速，却是怎么也抓不住秦莹的半边衣角。 秦莹所施展的功夫有两种，一种名叫踏云是一种别样的轻功，一种名为金蚕丝阵，则是杀人于无形的无上利器。 而在他们的交锋时，随着时间的递增，留给李踏鹰的空隙会越来越小。因为秦莹无时无刻不在布下蚕丝，换句话说其实在秦莹周围早已遍布杀机，如果有一个不知情的人从这走过，下场可想而知。 忽然天上滴下一滴血水，再有就是半边衣袖在空中飘落，但却在还没落到地上就已碎成飞屑。 李踏鹰受了伤，身影出现在远处。他的衣服上不知何时多了几处漏洞，脸上则有看不出的细缝渗出血液，“阿莹你不要逼我。”李踏鹰眼中流露出杀意。 秦莹身在半空，而不落下。并不是她会飞，而是脚下踩着rou眼所看不见的细线，这正是轻功踏云的绝妙之处，轻如鸿毛。而此轻功搭配上金蚕丝阵，则可立于不败之地。 “三哥你回去吧！我是绝不会跟你走的。”秦莹道。 “这可不一定。”李踏鹰的身影出现到明云身后，他的手法极快，迅猛的抓住了明云后颈，“现在我再问你一次，跟不跟我走。” “你……卑鄙。”秦莹死盯着李踏鹰。 “要在你的金蚕丝阵中打败你的确是要费些功夫，可这正巧有不费力的办法。别怪我不讲武德，这叫兵不厌诈。”李踏鹰手上发力，“最后我再问一次，走还是不走。” 秦莹看着被制住的明云，顿时就xiele气，周身无数细线像是蹦断了随风飘扬，“你放了他，我跟你走。”她声音落下，秦莹的身子如一片鸿毛缓慢的飘落在地。 李踏鹰见她如此，也言而守信的放开了明云，“很好。”说罢身影闪动，已站在秦莹身边。 “明云哥哥，等我一会。”两人的身影就已不再此处。 “秦莹……”明云回缓过来，可当他去寻找她的身影，却是已没了踪迹。他只得瘫坐在地上喘息，直到太阳的余晖照耀着他，他从竹中窥探落日，伤心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