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破烟月迷魂寨（二）
此时她倒是庆幸洞口并未多宽，只容得四五人上前进攻，倒教她不至腹背受敌。 最后一次扬起衣摆，晏诗卷起蛊蚊堆，往来人头脸处扔去。 这欢姨的白衣，早被宽刀划成碎布条，不扔也没法再用了。 她已算好，来人一退，她便趁着蛊蚊腾出的空当，率先斩落另一人的宽刀，如有机会，再废一人。 这样一来，即便龙有望重新集结人手，也需要时间，蛊蚊就能再次消失一部分！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来人竟然没有退。 对眼前危险作出下意识的反应，是人体本能，可是他没有！ 甚至面对这密密麻麻的蛊蚊，他直挺挺地扑了上来，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宽刀照着上一秒既定的路线劈下，经过白袍边缘，割下一条布，继续砍向晏诗的肩膀。 她心中微震，不免有些意外，正要举剑格挡，手臂却蓦的一痛！差点连剑也举不起来。只得紧急侧身，任由宽刀划过臂膀，留下一道血口。 她此时方觉，不仅右臂，小腿、胸口、脖颈、皆出现了一跳一跳的刺痛，正越来越明显，弥散的范围也越来越宽。 只身抵挡，蛊蚊难免有漏网之鱼，两害相权取其轻，这在她的意料之中。 可疼痛如此剧烈，连她一个时常受伤的人都冷汗迭出，却又在她的意料之外。 “你没事吧？” 欢姨看出她不对劲。 “是不是被中了蛊毒？” 晏诗害怕她们慌乱，摇头否认，掏出临行前穆王军医给的辟毒丹，灌了一把下肚。 “快！她受伤了！杀了他，重重有赏！”龙有望兴奋道。 蛊蚊已残存不多，可见了血口，好似饿狼见了rou，纷纷悍不畏死地往那处冲。 宽刀果然如龙似虎，蛊蚊也见血逞凶，一时间攀上身来，毒针三五刺入，连同着原先的毒素，果真越发刺痛难当。 随着她不断动弹，毒素经由经脉流遍全身，这下浑身上下，无一处舒服好受，稍稍用力便如针扎一般。 万针蛊，不愧名副其实。 既然你们好吸血，晏诗狞笑一瞬，辟水再也不管蛊蚊飞舞，径自出剑追迫一位离得近些的守卫，辟水绕过宽刀，格向对方手臂。 整条血线，远比女子衣袍好用得多。 然而招式未尽，晏诗笑意便凝固唇边。 血线没有出现。 只削下了一道长长的衣缝，辟水便滑开，并未深入。 对方未有受惊，反而怒意暴涨，再度扑了上来。 手臂抬举的瞬间，晏诗看到了内里一道微光反射，好似着有一层甲胄。 “原来如此……” 晏诗心道。 或许在疼痛之下，她对出剑的轻重已经感知迟钝，她以为同样的力道，此时却比以往要轻上许多。 肌rou里好似埋藏着细针，一使劲，细针便争先恐后穿插而过，教人下意识就要松落下来。对于一步也不能失败的她而言，不啻于酷刑折磨。 索性将怀里的辟毒丹尽数吞了，果然压制了些。 浑身肌骨一清，她顺势抹开汗湿的鬓发，辟水剑不再犹豫，尽数往对方关节处招呼。 果然“噗噗”几声响过，血线飞舞，蛊蚊掉头扑去，宽刀瞬间倒下了数人。 场中顿时一宽。关键是，蛊蚊再也没有再上来。 “跟紧我！” 晏诗气势陡振，大叫道！ 举步冲杀出去，正对的就是龙有望。然刚在交缠，楼梯道上却又冲下来一群！ 时机恰好，正正对上将刚出来的圣女们。 龙霜和欢姨急忙自卫，举刀相抗，可男女体力悬殊，就连晏诗也感慨对方力气强横，她们又怎会是对手。 一个照面便短刃落地，眼看宽刀无情落下。 晏诗惊骇大呼，“历代圣女在此！谁敢动手！” “你们谁是神子，这是你们的姆妈！” “你们要杀母不成！” 守卫们果然闻言怔愣了片刻，龙有望却尖叫，“杀！杀了她们！骗子，这些不是圣母！他骗你们的……” 话未说完，他就被晏诗当胸划了一剑！ 此时用力稍重，龙有望身前衣襟破开，甲胄亦裂开，却仍旧连了一点，没碰到他皮rou。 龙有望脸色煞白，低头望去，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捂着胸口嗫嚅只出气不出声。 晏诗终于看清，原是藤编的轻甲，上头不知涂了什么，亮闪闪的，能将刀剑滑开。 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她将龙有望钳制在手，辟水横在他脖子前头，“叫他们放人！” 龙有望摸着胸口，发现没伤着，脸色刚要好转，再次转白，慌得连喉头都不敢动，哪里还能说话。 而这边随着晏诗动作，守卫们短暂的怔愣瞬间消失，面容再次警惕，宽刀也逼近了圣女们的脖颈，更多的圣女则被人从地道里拉了出来。 晏诗暗骂一声，“废物！” 厉声冲守卫们道：“你们是疯了还是傻了，这些人是真是假，你们不认得吗？” “每年的新圣女，不是你们护送的吗？” 这些人再次疑惑了神色，不由仔细打量面前这些弱女子。 熟悉面孔做不得假，只是她们不是羽化飞升了么？怎会在这地底出现？ 无论如何，自己身为碧月宫守卫，生死忠于月神，怎可对圣女挥刀？ 但族长的命令却是要一个不留…… 还是第一次，守卫们遇到了矛盾难解的情况。 犹豫间，一柄宽刀垂了下来，接着就是第二柄，第三柄……所有守卫都松开了圣女，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时楼上再次有人下来，“族长发话，谁能取了这小儿的人头，谁就是侍卫长！”来人沉声开口。 龙有望见有救兵，不知哪来的勇气，猛然叫道，“对，杀了他，快救我！” 两箱严令下，宽刀似有蠢蠢欲动，再次扬起之势。 “可是……”有守卫刚想开口。 “没有可是，执行命令！”来人断喝。 这下宽刀再没了丝毫迟疑，果断举起，晏诗辟水一抖，“敢动手我就杀了他！” 龙有望颈项上血线陡然出现，残存的几只蛊蚊闻风而至。 “啊啊啊……不要啊，不要过来啊啊啊……” “让他们放人！”晏诗再次重复，往门边上退去。 来人终于迟疑了片刻，终于一如先前平静道，“神子只听从族长命令。” “动手！” 晏诗没想到此人竟如此疯狂！要知道，龙有望可是龙天齐的独子！ 他前头四个jiejie，龙天齐年过半百才得了他一个宝贝儿子，要不了几年，族长位置铁定就是他的，这些神子竟敢罔顾他的性命？ 这是龙天齐的意思，还是他的愚蠢？ 可现下却无暇追究这些，宽刀无知无识的就要落下，晏诗忍痛，回身一剑劈开大门，火把灯笼的光亮扑面涌来，照亮了里头的一切，也照亮了外面所有巫耶族人的视线。 所有人都怔住了。 不管是外头的人，还是里头的人。 骤然而至的光亮，耀得里面人睁不开眼睛。 “历代圣女在此，她们根本没有羽化飞升，而是被人囚禁至今！” 晏诗此言，如一道惊雷，收束了所有声音，所有动作。 “荒谬。” 最后从楼道上下来的侍卫头领喃喃道，眉头皱紧，就要出声反驳，以免众人被此人妖言蛊惑。 却见龙霜狂也似的“啊……”起来，猛地挣脱钳制就往外跑去。 头领正要去追，忽闻耳边一声试探： “恒儿？是你么？” 欢姨不管宽刀近身，伸手拉住想要离去的侍卫头领。 “恒儿，你是恒儿。我不会认错。” “我是你姆妈？你记得吗？” 欢姨急急道，“你出生的时候我抱过你，喂了你两个月的奶，你是我的孩子，恒儿，你好好看看我，我是你的姆妈呀……” 她泪水盈眶，却犹不让掉落，努力微笑着，颤抖地拖住这个比她高上一头的男子。 他即便被人拉住，站姿依旧沉稳，因着面对外间，光线将他全身皆照得明亮。 下颌处有一颗痣，和欢姨的长在同一位置。 “你现在也许不叫恒儿了，可是你难道就一点感觉也没有？这是你的生身母亲！你看看你们的痣。” 晏诗亦忍不住出声。 那被叫恒儿的神子目光挣扎，变幻不定，虽然依旧毫无动作，可从他表情就能知道，下颌处的痣他本不必摸，自然是心如明镜。 “他骗你的！别信他！” 趁乱逃开的龙有望叫道，这里这么多人，事情败露他绝不能活！ 晏诗正要将他擒住，却见他一个踉跄，自己绊倒了自己，倒地后杀猪般的叫了起来，好似滚钉板一般。 万针蛊，毒发了。 外头守卫见龙有望如此作态，赶忙上来扶，却被晏诗冲出，长剑劈削两下，重新将龙有望挟持在手。 “什么人？！” 守卫呼喝，一众人全围了过来！ 那边龙霜已冲入人群，她看见了自己的亲人！ “霜儿？” “真的是你，霜儿！”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个打扮考究的妇人抱着破衣烂衫的龙霜嚎啕大哭，“是谁，是谁害了我的霜儿！我要他偿命，偿命……” “是她得罪了月……” “啪！” 晏诗狠狠一巴掌抽歪了龙有望的脸，“事到如今，你还想蒙骗他们！这么多圣女，你有谁没有欺负过，你说啊！” “你和你爹的罪行，怪道月神头上，你们才是渎神！” 又一个惊雷砸下，众人似乎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震惊的情绪尚未回转，便见龙霜发了疯似的朝众人指了指自己空洞的嘴，又指了指侍月楼顶和龙有望，涕泪交流。 众人不敢置信地看着被人挟持的龙有望，又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侍月楼露台。 龙天齐的身影缓缓显现。 “二表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龙霜母亲厉声质问。 晏诗闻言，这才终于明白龙霜待遇如此特殊的原因。 因着一点可能极为遥远的亲情，龙天齐留了她一条命；也因着这点淡漠的亲情，拔了她的舌头。 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他是骗子！是邪魔！是月神派来考验你们的，这些都是他找来的替身，你们不要相信！” “杀了他，杀了她们，你们将得到月神丰厚的回报！” 龙天齐语气如唱诵般堂皇。 “底下的神子们，还愣着干什么，动手，杀了这个外人！杀了这些鬼魅！” 巫耶族人游移不定。 除了火把的噼啪声，唯有龙有望疼痛的惨叫，和面目全非的前圣女现身人间引起的哀哭。 晏诗正要说什么，却陡然看见： 前排距离欢姨最近的一柄宽刀扬了起来。 “欢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