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闻祁是在一片杂草间醒过来的。 他呆愣愣地看着自己。他想了很多。最终都定格在秦奋的最后的那一个微笑上。 他为什么要推开我？ 他体力不支，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活着，那一定是被保护的闻祁。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闻祁又看了看天，此时已是白天。但还是感觉很冷，冷的像那天晚上一样。 他还记得秦奋的最后一句话。 “我好想见沈阁主。” 沈阁主，混元派。 这是秦奋临死前都在心心念念的事。 闻祁看了看远方，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沿着河一直走，走了好久好久，饿了就抓鱼，渴了就喝河水。好像是个没有尽头的大山，平常人早就放弃了，但是闻祁却像没有知觉似的，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走到脚血rou模糊，无法下地行走，走到用膝盖蹭着地走。 直到有一日。 闻祁面前出现了一个洞xue。他只能穿过洞xue才能继续沿河走下去。他毫不犹豫地进去。 他趴下身子，一步一步爬着，向着前方亮光的地方，一步，又一步。 终于，他快要爬出这个狭窄的洞xue。光亮仅离他一步之遥的时候，身后传来阵阵鸟鸣。 他似乎知道身后的是什么，也不挣扎，也不去看，就这样静静等着属于他的命运降临。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反而有一阵巨大的吸力在一瞬间将他从洞xue中吸了出来。 身后的妖兽扑了个空，很快又向洞外扑来。 闻祁被完好无损地放在了一旁，刚刚救他的人转身对上了怒吼着飞出来的妖兽。 那人抬剑，下一刻在手中挽出剑花，剑尖一指，妖兽宛如纸片一样被切开，连惨叫都没有一声。 刚刚还尖声怒叫的妖兽下一刻变成了被劈成两半的死鸟。 闻祁呆愣。在他的认知中，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人。 “何人擅闯地魔渊”那人收剑而立，冷声问道。 “我要往混元求道。”闻祁道。 “前往混元走三千大山外围便是，何故进到了中心境内？”她皱眉。 “我们一行六十人在外围遇到了血妖狼。我与众人走散，误入此地。” “外围竟也出现了血妖狼此言当真？”那女子诧异道。 “当真。” “那你们如何脱险的？” “有人，有人救了我。其他人我不知道。”闻祁低声回答。 女子点点头，以为是其他看守地魔渊的同僚相救，便不再追问。她再看看面前的小孩双脚磨的红肿溃烂，双膝也不忍直视，蓬头垢面的样子也将他的话信了大半。 她蹲下身，单手一翻，一个小瓶子出现在她手中。她递给闻祁说“先给脚上上药吧。你便在此先歇着，等你伤好的差不多了再送你出去。” “你是看守那条裂缝的仙长吗？”闻祁突然问道。 女子答：“对，所以你放心在这歇着，我还有事。” 说着，她便转身离开。 闻祁坐在地上看着她的背影，她自由到在这凶险万分的三千大山中来去自如。真是让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实力。 沈修陵可不知道自己例行的巡山救下的一个人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在她的心里，只有看守地魔渊，守护三千大山。 只是这孩子带来的消息让她察觉到一丝危险。 千百年来，地魔渊溢出的魔气都被很好的控制在一定范围以内，如今竟然有魔气突破限制，扩散到那么远的地方。看来要快点将消息传回混元。 她这样想着，打开了自己传讯玉佩。 面前缓缓出现一面水镜，镜中人探过来一颗脑袋仔细瞅了瞅，然后一惊，对着身后喊：“嘿，是修陵！她传回来消息了，大家快来看！” “……”沈修陵。 “呀，修陵今天巡山结束的好早啊，怎么想起来给宗门传消息了？” 镜那边有人阴阳怪气道。 “嗨呀，不语。怎么说你师妹呢！好好说话。”一个年纪略大的男人训斥道。 “修陵我好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呀？门里马上要开宗门大典开山收徒了，你今年赶的回来吗？”还有一个女声问道。 沈修陵看着镜那边三个圆溜溜的脑袋凑着听她讲话，她轻轻一咳说：“能不能回去还不能确定，等我去请示督山大人。此次传信是有重要的事情告诉师兄妹。” 众人脸色顿时一肃，能让沈修陵都严阵以待的消息那可能还真是个大事。 “三千大山外围出现了很多魔气侵蚀的妖兽，已经开始攻击进山的人，我怕用不了多久就要……” “怎会这样？地魔渊周围可是有魔气禁制的，难道是哪里出了漏洞”年长男声开口说道。 “师兄，我刚刚检查过禁制，完好无损。”沈修陵沉声说。 “可有禀报督山？” “已经说了，督山大人说让我们加强戒备。” “督山能有什么好办法？他实力还不如修陵呢。”女声说道。 “楚朝，不得无礼。”年长训斥道。“修陵，此事非同小可，你还是速速回宗，等我召集众掌门仙长，我们在混元再议此事。” “是。”沈修陵躬身行礼。 师兄，也就是楠落秋，扶着胡须甚是满意地微笑。这混元上下，也只有沈修陵一个是他最满意的师妹。 “太好了，修陵要回来喽！谢谢师兄！”楚朝开心地围着楠落秋转“修陵在那三千大山一呆就是几十年，今年终于可以团聚一次了！” “阿朝，你如果再把师兄他老人家转晕的话你的修陵师姐可就回不来了。”林不语坏笑。显然对师妹能够回山也十分开心。 “走开走开林不语”楚朝嫌弃道。 两人又开始了打打闹闹。 站在一旁的楠落秋痛苦地扶额，这两个家伙什么时候才能像修陵一样稳重啊，唉！ 此时在三千大山的闻祁正绞尽脑汁地回忆着那女子的容貌，明明救他的时候如同天人下凡，他牢记于心，怎么没过几天就彻底想不起来了呢？ 怎么回事？ 而下一刻，他绞尽脑汁回忆的人便从林中走出来。 “休息的可好”她问。 闻祁这回死死盯着她的脸，记在了心里。他回答“我休息好了，谢谢。” “那我便送你离开三千大山，出了这山，你便可以去想要去的地方。”说着，她长臂一辉，一柄黑剑出现在两人脚下。“抓着我。”她踏了上去。 闻祁问：“这是你的剑？” “对，怎么了？”她问。 “我也想要一把剑。”闻祁说，然后也踏上了剑身上。 他伸手轻轻拉住她的衣裙，不再有多的动作。 下一刻，闻祁感到脚下有一阵腾空感伴随而来的还有强烈的眩晕感，他下意识环住眼前人的腰。 好细。 这是闻祁的第一感受，无关欲望，只有单纯的惊叹。 沈修陵更是不觉得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能有什么歪念头，一脸正气盎然。 闻祁适应了高空的飞行后，低头看向下方。他第一次发现，这入目皆是树林的大山竟是如此之大。 遥远处隐约看见有一方黄土，闻祁问：“那是哪里？” “地魔渊。”沈修陵淡淡开口。 那条裂缝已然消失在视线内，但那遍野百里的黄土地还是让闻祁体会到地魔渊的威力。 “魔尊这么厉害，如果他出来了，现在有人能打败他吗？”闻祁问。 沈修陵一时也被他的问题问住，想到修仙界如今的现状，她只能说：“不知道。” 闻祁又问：“沈修陵能打败他吗？” 沈修陵本人：并不能，你别问了…… “为什么这么问，她又不是当今世间第一人。” “因为我有个朋友，他视沈修陵为榜样和目标，他临死前还在念叨她的名字。我只是想知道，这个沈修陵如何能让他心心念念如此之久。”闻祁看向远方，他不知道秦奋到底殒身在哪里，但他一直记得，一个叫秦奋的人，为了让他活命，自己永远长眠在了三千大山中。 沈修陵闻言没有立即说话，她沉默。 很久后，当闻祁以为她不会再回答了，才听她说道：“她不值得，她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那些虚名也不过是外人加给她的，她只是她，她不是救世主。” 不是救世主。 那时被众人寄予厚望的秦奋当时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 他不知道。 三千大山大的超乎闻祁的想象。他们行了两个时辰，才在大山边缘处落地。 临走前，沈修陵给了他一些钱，说道：“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如果你有想要保护的人，就去求道吧！” “求道？” 以往人们说的通常是求仙，可这求道又是什么？ “与求仙也差不多意思。但是一为单纯提升自己的灵力与境界，一为但求自己心中大道，此是心境的历练。”沈修陵解释道。 “谢谢。”闻祁郑重地向她道谢。 沈修陵点头，转身上了剑身，将要走时，她听见身后的小孩喊道：“你叫什么名字？” 沈修陵一顿，却没转身看向他，背对着他说：“无名无姓，一介守山人罢了。” 闻祁没再追问，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他以为他只要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就好，这样也总能找到她。但是随着那道背影的消失，闻祁脑海中那位守山人的容貌也越来越模糊，直到消失。 闻祁手中的钱袋无意识地掉落。仿佛是随着那钱袋落地的一刹那，他与那守山人的联系也一并断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