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爸爸沉默了，他在忏悔：“我对不起你们，是我这个做家长的不称职，我不配当你的爸爸。听到你mama的…死讯，我想来看看，对不起，让你们过了这么久苦日子。”

    我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在道歉？道歉有用吗？有用吗！mama她已经死了！你才来殡仪馆道歉，你让她安心地走吧！你放了她吧！”

    我又一次泪流满面，太阳xue突突地疼，我又一次哭了，白湘手忙脚乱地安慰我，爸爸不知什么时候离开，而我因为几天没休息，一直在哭，晕了过去，进了医院。

    等我醒来，已经是第三天了，白湘顶着通红的眼眶扑了上来，委屈巴巴：“你都把我吓哭了，我以为你要嘎了呢呜呜呜！你可不能再出事啊！”

    她的男友过来拍拍她的后背，顺便叮嘱我：“你有些低血糖，要注意休息。”

    我点了点头，收拾好情绪，问：“林峰呢？走了？”

    白湘小心翼翼看了看我的脸色，怕我又一次情绪激动而晕了过去。

    “走了，这几天也来看了看你，没说啥，他…也哭了一阵子，一直嘟囔着对不起你，但怕打扰到你就哭的很小声。”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白湘吓得赶紧凑了过来：“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你说话！”

    我有些疲惫：“不用那么敏感，我想再休息一会儿，你也休息一会儿吧。”

    白湘饿到不行，但她还是不放心，看着我睡下才离开。

    我其实睡不着，晕了几天，再累也应该缓过来了，而且心如乱麻，我能睡着算是挑战极限了。

    我叹了一口气，突然听到门口传来林峰的声音，他刻意地把声音压到很低。

    “月月她晕倒几天了，现在还没醒吗？医生你别吓我，有什么病我交医药费，她千万不能出事啊！”

    应该是一个护士开了口，她无奈道：“先生，病人醒了一次，现在还在休息，要不您改天再来？”

    林峰语气很决绝：“不行，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跟她讲，不能再拖了。”

    我嗓子干得发疼，我皱了皱眉头，几天没喝水，用小学生作文来说都是干到冒烟了。

    我沙哑地说：“进来吧。”

    其实我想出院后再约他出来，跟他划清界限，但他已经来了，就地解决吧。

    外面安静了一瞬，紧接着门就被推开了，林峰还是上次的西装，但皱皱的，看上去好久没换了。

    他一看见我，原本还算镇定的脸上眼眶慢慢红了。他忍住泪水，下意识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

    我的喉咙哽了一下，我扭过头，不看他：“你不用跟我道歉，你有什么事就说吧，以后，我们就没关系了。”

    林峰又静了一瞬，随后，他说：“我…我被查出脑癌了，已经是晚期了…我死后，遗产都是你的。”

    我震惊地抬头：“你说什么！脑癌晚期！？你别骗我！”

    林峰眼底平静地从口袋里拿出诊断书，递给我：“原本…想跟你mama说的，让她别因为我的错而那么辛苦，可是…我终究还是来晚了…”

    我盯着诊断书，眼泪夺眶而出，我痛哭起来。林峰想过来抱抱我，但手抬起来又顿住了，只好缓缓放下。

    白湘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忙跑过来安慰我。我干呕起来，但几天没喝水导致什么也吐出来。胃里一片翻江倒海，我难受地险些又晕过去。

    一片混乱中，林峰又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我在医院里多待了几天，白湘每天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跟在我身边，粥都要先吹吹再小心翼翼地送到我嘴边。

    好不容易出院，我恢复的差不多了，却接到了一通电话。电话那头是温柔的女声：

    “您好，请问您是林峰先生的女儿吗？”

    我原本想要纠正一下，但还是没说出口，只是应了一声。

    “林峰先生现在在****医院，他说想最后再见您一面。”

    我挂了电话，走到车站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去了那家医院。

    我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在见到林峰虚弱的躺在病床上输着液时，我差一点破防了。

    林峰看见我，抬了抬手，但因为太虚弱了，只能轻轻动一下。

    这和几天前还能来找我谈话的样子截然不同，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他的头发全剃光了，前几日竟然是真的活不长了才来找我。

    我走到他身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半响，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的钱，我不会要，但我会捐给社会，也当是做了一件善事，你…也快死了，我最后喊你一声，就当…接受你的道歉了。”

    我抿了抿嘴，最后终于说出了这声十几年没喊出口的称呼：“爸。”

    林峰的眼角滑下了泪水，他想说什么，但氧气罩盖着他半张脸，他抬手都费劲，更别说发音了，只能茫然张着嘴。

    “别说了，我都懂。”我知道他又要道歉了，但我没给他这个机会，“其实，mama从没恨过你。她跟我说过，把我留在她身边，第一是不舍得我，第二，是让你少一些负担。”

    “尽管她被伤了心，但她不恨你，只是没在你面前表现出来罢了。”

    林峰眼泪止不住了，他有很多话想说，但都说不出口。我深吸一口气，走出了病房。

    我不知道自己说那些话有什么意义。第二天收到他离世的消息，我不太意外，看着转到自己名下的巨额资产，眼都不眨一下，全捐了出去。

    他的葬礼上，来的人挺多的，大多都是他公司里的员工，但没几个人哭，只有一阵阵的叹息。

    我面无表情地站在殡仪馆外，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外面下着毛毛雨，我嫌麻烦而没有带伞。

    等人差不多都走光时，我才出来，看着他的灰白遗照。还是那张熟悉的脸，没有了虚弱，但也没有了色彩。他的表情十分严肃，在我的印象里，他永远都是温柔的，从不会凶我。

    我静静地站着，也不知站了多久，轻轻说了一句话：

    “愿你，下辈子能过上好的日子吧，别再犯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