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2 申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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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浅胜人是就职于涉谷区一家株式会社的普通职员。 普通的学历,普通的职业,普通的家庭。 他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日常的生活就是两点一线,上班,下班,回家和妻子由实一起吃晚饭,看看无聊的电视节目,陪刚刚三岁的儿子玩闹,然后结束一天。 汤浅胜人原本以为,自己的生活会一直像这样平淡而安稳。一直到几天之前—— 一切都乱了套。 他完全不能理解,完全不能理解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由实,不要这样子,我做错什么了吗?你看看我啊,我就站在这里……你看看我啊!” 汤浅胜人梗咽着哀求坐在沙发上的妻子。 他完全崩溃了,从原本的哽咽变成歇斯底里。 崩溃的起因或许是因为,今天回到家里餐桌上又只有已经吃完的晚餐,冷掉的剩菜旁也只有妻儿的碗筷,没有他的那一份,就好像他在这个家中并不存在一般。 由实原本是个很贤惠的妻子,每次下班回到家,都可以吃上她精心准备好的热腾腾的饭菜,都可以得到她温柔的慰问。 当然,晚餐不过只是个导火索。 是一个小火苗,火苗引燃了汤浅胜人这些天郁积在心头的炸弹,那些情绪炸开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汤浅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就好像一夜之间,他便被整个世界所抛弃了。 公司的同事全都将他视作空气,置若罔闻,原本看好他的课长对他冷眼相待。 家里也是一样的,由实,还有他那只有三岁的儿子,也是一样的。 汤浅胜人知道,他们并不是真的看不到自己,而是在刻意地忽视自己。 他的儿子原本很亲近他的,总是奶声奶气缠着他。可最近这些天,只要一见到汤浅胜人,儿子便会惶恐的跑开。 那种惊惧的眼神,根本就不是孩子面对自己父亲时候该有的,反而像是看到了一个突然出现在家里的陌生人。 “告诉我啊!是我做了什么吗?” 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坐在沙发上的由实没有给予丈夫任何回应,只是抱紧了正在哇哇哭泣的儿子。 良久之后,她似乎是终于做出了决定,走进卧室收拾好行李,而后带着儿子离开。 一句话都没有说,就那么离开了。 汤浅胜人没有去阻止妻子,他只是颓然坐在地上发呆。 …… 汤浅家的家门猛地打开。 浅汤家的若妻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拉着小男孩走出来。 走出家里,她似乎感觉畅快不少,表情也稍稍生动了一些。 她与街道上站着的一个挺拔青年擦身而过,但也没有过多在意,只是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或者说是逃离。 “……怎么样,能感觉到吗?” 看着汤浅由实走远,神谷将头侧向身旁。 从普通人的视角来看,他的身边并无他人。 但是感知敏锐的除灵师,或许可以感受到那处空地有非同一般的东西存在着。 此刻待在神谷川的身边是香月熏,三途川的阎魔少女。 “没有。”香月用折扇轻轻叩击手掌,摇了摇头。 “难办啊……” 汤浅胜人是对策室所发现的,受了“八分诅咒”的两个受害者之一。 从结成真剑佑那边得到消息以后,神谷就追踪到他的身边来了。 从汤浅胜人的身上,确实可以感受到,奇特的不祥诅咒力量。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有高天原位格加持的缘故,神谷本人并没有怎么受到八分诅咒的影响。 他在靠近汤浅胜人后,那种诅咒到来的恐慌和厌恶感,还不足以对他产生什么实质的思维干扰。 鬼神共主不受影响! 可这是无用的。 起码对于汤浅胜人来说是无用的,连他最亲近的妻儿都抛弃了他,就算神谷川这样一个陌生人能够对他友善一点又能怎么样呢? 能改变他现在支离破碎的生活状态吗? 显然不能。 除非消除八分诅咒,不然汤浅胜人的生活永远不能回到正轨。 另外,神谷这次作业唤出了香月熏。 这位现任冥河主宰,在还活着的时候是小彬泽诅咒的直接受害者。现在又有了阎魔的力量,有了超凡的感知,所以她对曾经的那份诅咒感知特别敏感。 通过香月熏刚才的观察,已经可以确认现在出现的八分诅咒和小彬泽诅咒之间确实存在关联。 虽然二者之间表现形式完全不同,但没准施咒的材料相同。 这样看来,没准神谷之前的担忧是正确的,这次的八分诅咒背后,说不定真的牵扯着暗淤加美神。 唯一可惜的是,香月熏虽然判断出了诅咒的性质,但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诅咒的源头在哪,更无法判定施咒者的位置。 “这样一来,我们还是很被动啊……结成大叔那边,好像已经在调集专精诅咒方面专精的除灵师了,希望他们能比我们获取到更多的线索。” …… 《名古屋17岁男高中生坠楼事件:触目惊心的霸凌与孤立》 “……可怜的少年用生命控诉这病态扭曲的社会。只是像这样的霸凌与孤立,此时此刻,在全国各地,看的到的,看不到的,又还有多少正在发生呢?” 就在神谷开始追踪八分诅咒的第二天。 这样一条引人注目的消息新闻在网络上出现,很快便获得了很高的关注量。 事件的起因是名古屋一名男高中生跳楼自尽,网络上的消息则是详尽说明了死者在生前遭受的霸凌和不公待遇。 根据报道的引导,网络上群情激奋。 东京的对策室大楼。 长友正男拿着一份刚从名古屋传递过来的档案,敲响了结成真剑佑的办公室房门。 “结成先生,名古屋那边的报告传过来了。自杀者……被证实是八分诅咒的受害者没错,但发现的太晚了。” “我知道了。” 结成真剑佑挠了挠凌乱的头发。 这次八分诅咒的事件糟糕发展远超预期,现在已经出现了因为诅咒而死亡的受害者,尚且不知道全国各地还有多少未被发现的受诅咒者。 “网上那些消息呢?” 关于这次的事件,还有一点很不对劲。 就是网上的那些消息。 它们太过于全面和具体,就好像是被人提前准备好的一样。 “上面已经查过了。”长友又拿出一份资料来,“报道这次事件的,大多都是自媒体。最初传播的几个人也已经找到,据他们所说,这次事件的资料是今天上午在他们居所的信箱里找到的,并非邮寄,而是有人直接投入。投递的资料里甚至还包括坠楼者的坠楼者坠楼的邮箱光碟,暂时还找不到投递者。结成先生这些消息会不会是……” “嗯,很有可能是背后施展诅咒的始作俑者有意传播的。” “可那人为什么这么做?” “不知道,或许想看见混乱,或许舆论传播的不安能给那人带去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那我们要阻止消息传播吗?” “这种事情,留给上面那些人去烦恼,他们也该做点实事了。对策室的人手本来就不够,现在我们要做的是调动手头的力量,在全国范围内找寻被诅咒的受害者,阻止自杀事件继续的发生……还有,揪出传播诅咒,制造混乱的那个混蛋。” “阻止自杀。结成先生,我们……能阻止吗?” 长友正男的脸色不太好看。 阻止被诅咒的受害者崩溃自杀,除灵师们能做到吗? 不知道。 毕竟感知敏感的除灵师们自身都会受到八分诅咒的影响,只能远远观察受诅咒者。要是进一步靠近,他们的行为与想法也会被扭曲。 ……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逢魔之时的申时,同时也是八分诅咒的缔造者。 他现在真是愉悦到不行。 散播八分诅咒,对于他而言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 那些只是稍微推一把,就如山崩海啸般席卷出来,势不可挡的舆论。 看看吧,不单单是名古屋那边的事情。 那些混乱,不安,愤怒,冷漠…… 看看网上那些形形色色的议论,它们太有趣,太有趣了。 人们就只会为此吵吵闹闹,但他们阻止不了八分诅咒。 甚至就连与诅咒无关的那些霸凌与孤立,人们都无法阻止。
申时知道,旁观者就只是旁观者而已,就算他们叫的再凶再响,可当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们还是会选择沉默。因为事情与自己无关,沉默才能最大程度保护自己。 当孤立行径变成群体的默认行为时,根本不会有人站出来替被孤立者发声。 服从群体,压抑个性,乌合之众,这就是人啊。 所以,吵得再凶点吧。 所有的所有,都会化作给养。 舆论,本身就是孕育怪谈的一种力量。 噗嗤,噗嗤。 申时面前的电脑屏幕泛着冷光,照映着他癫狂的脸。一条肥大、暗红色的舌头,从屏幕后方的黑暗处蠕动出来,缠绕、舔舐屏幕。 而在这条长舌的根部,已经隐约可以窥见一张除去嘴巴以外,没有其他五官的惨白大脸轮廓。 “还不够。” 那舌头贪婪地蠕动,流淌下涎水。 “是啊,还不够,还不够。”申时附和着。 距离育成这个无与伦比的诅咒怪物,现在的这些养分还不够多。 可是,没关系的。 有了第一个因为八分诅咒而死的人,很快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人都是这样脆弱的。 很快就会有更大,更加美味的混乱。 正这样想着,申时忽然有所感觉:“啊,又一个要来了。” …… 东京都,大手町地下站台。 坪田晴美披散着头发,顺着阶梯走下。 “看看我,看看我啊。” 坪田的眼神空洞,失魂落魄。一个星期之前,她还是一个没有多少忧虑的女大学生,可短时间内便被八分诅咒折磨到如同一具行尸走rou。 学校里,外面,乃至家里都是一样的。 不管同学也好,朋友也好,甚至是家人,所有人都在刻意忽视她的存在。 “为什么不能,看看我?到底要怎样,要怎样才能让大家……” 站台的远处有列车驶来。 坪田持续朝着站台边缘靠近,很快就越过了地下的黄线。 只要再朝前踏一步,她就会掉落进电车的轨道里去。 站台边的工作人员当然注意到了她,但又漠然地别过了脸。 周围的人也只是从坪田的身边纷纷散开,只有几道冷漠的目光投射到女孩的身上。 “是吧?这样,这样就能看了我了,只有这样才会看到我,对吧?” 坪田在站台的边缘摇摇晃晃。 她能感受到身后微微躁动的风压带动自己的衣裳。 除非大火焚烧,除非掩埋自己的尸体…… 散开的人群之中,有人举起手机,对准了坪田。 那些晃动的镜头,似乎是想平静记录下这个女孩存活的最后痕迹。 或许第二天,坪田的死讯就会代替先前名古屋的少年,成为新的议论焦点。 哐锵—— 钢铁铸造的巨物即将进站,站台上的广播开始播报,提示等候的乘客不要越过黄线范围。 “再多看看我……看看我。” 坪田向后仰倒。 而在这一瞬间,围观的人群之中,有一道人影冲了出来。 那人一把拉住坪田的衣领,用力将她扯倒在地上。 “你在做什么!?” 坪田摔在地上,冰冷的地板撞得她生疼。 这份疼痛有切实的实感,让她从麻木之中清醒过来几分。 坪田仰起头,面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少女。 那女孩表情阴沉,穿着冬季的日常服饰,高高扎着马尾。她单肩背着鼓鼓囊囊的剑袋,里面似乎是装着剑道练习过的竹剑,剑袋上绣有“黑宫剑道场”的字样。 “我……” 坪田张了张嘴。 她看到围观的人群,靠近又远离,看到手机的摄像头漠然在眼前摇晃。 而那阴沉的马尾少女似乎恼怒无比,抬手从剑袋里抽出一把竹剑,啪得一声将距离她们最近的一部手机抽飞了出去。 “你……!” 手机的主人愕然又恼怒。 “我会赔给你。现在,让开!” 阴沉的少女抬起竹剑驱散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