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达者为先
“士孙公要见我?” 贾成翻来覆去好奇的看着手上名刺,这是一块一尺见方,樟木制成的木板,上面用悉如墨写着尚书仆射士孙端的名号、籍贯等信息,散发着樟木独有的清香。 送古代版名片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面容雅致,神态从容。 “不知足下尊姓?”贾成问道。 “在下广平沮俊,字公美,乃君策公门下弟子,奉老师之命请贾功曹前往长安一晤。” “广平沮公美?不知足下可与冀州别驾沮授沮公与先生有故?” “沮公与乃在下同族兄长。” 贾成前世不了解士孙端,沮授的名字倒是非常熟悉,袁绍手下与田丰齐名的顶级谋士。 不过这世他才知道,要论名气,沮授只不过是一地名士,士孙端才是站在金字塔顶的国士。 叔叔贾诩曾经跟自己说过,当初密谋反董,并且制定详细计划的除了王允、吕布,最核心人物其实就是这个时任执金吾的士孙端。 只不过老爷子江湖越老行事越谨慎,看看事情做的差不多,便及时抽身隐于幕后。到了董卓被杀,王允便日益高调起来,独揽大功,朝廷也成了他一言堂。 士孙老爷子却看出其中隐忧,坚决不揽功,连执金吾的职位都让给了温侯吕布。 果不其然,没过两个月,李傕、郭汜在贾诩劝说下反攻长安,吕布败逃,王允被愤怒的西凉军处死。而士孙端因为董卓死后已经隐退,没发现他才是老大被杀的幕后凶手,便没有为难他,甚至因为他是天下名士,儒家大佬,反而又把老头请出来就任尚书仆射主持政务。 整个西凉军也就贾诩从一些蛛丝马迹当中看出究竟,但贾诩多谨慎,怎么会冒着被天下士人唾骂的风险戳穿士孙端。自然闭口不言,只是私下里和侄儿贾成提过几句,告诫他多长个心眼罢了。 “公美原来是广平望族,成失礼了。”贾成离席相请,请沮俊上座,“不知士孙公遣足下相邀成何事?” 沮俊倒也没有隐瞒,直言相告道:“老师听说功曹史迁民屯田颇有成效,功曹仁义小郎君之名传遍长安里闾,心中极为欣慰,常与学生道:有志不在年高,良吏不论出身。贾功曹竭心为民,当为我等士人典范。故此老师说趁着农事稍闲,请功曹史两日后入府饮宴。” 原来是这样,贾成点点头,西凉军入长安城三个多月了,因为贾成这个穿越者的原因,如今军中将领们已经开始了分化。 原本历史上他们入城以后不顾生产,一味敲诈勒索豪门富户,盘剥百姓,导致存粮日益稀少。最后不仅百姓生存不下去,豪门富户也多有被杀或饿死的。 甚至各部将领为了维持部下生存,还一度引发内战,最后不得不各寻出路。庞大的西凉军短短几年便退出历史舞台。 如今因为贾成,贾诩提早劝说张济迁民屯驻弘农,分兵攻打益、冀二州。又在粮食还相对宽裕的情况下,移民左冯翊屯田,给西凉军和朝廷有了喘息之机。 而西凉军还留在长安城的各部,暂时还不会因为粮食短缺产生焦虑情绪。虽然还是交横跋扈,是不是侵扰豪门富户和城中百姓,但还是收敛了不少,与董卓当权时相差无几了。 明眼人当然能够看出其中原因,关键因素就是贾诩叔侄。而且贾氏也是拥有阀阅的士族人家,与士孙端这些世族名士是天然同类,可以争取的对象。 所以朝中才一直有种声音要推贾诩担任尚书令,只不过贾诩精于自保,不愿意充当出头鸟,为公卿百官出头和李傕内卷。 这些贾成早已和老狐狸达成一致,心道:“原来他们搞不定老的,就来忽悠小的了。” 展颜一笑道:“公美路上辛苦,不如在鄙处暂歇一日,明日一早相携前往长安,拜见士孙公。” 天色确实已晚,这时代时间不值钱,长安北城到长平馆不过区区五十里,士孙端府邸虽然在南城,也仅多了五六里。 可是沮俊一早出发,轻车简从一路策马而来,等见到贾成也已是下午未时以后了。若要此时启程出发,不但要赶夜路,还有可能路上遇到狼虫虎豹,一不小心便成了野兽们的排泄物。 没错,虎豹等猛兽在此时并不少见,若是在长江以南的荆楚之地,也就城市里还安全一点,野外的主人绝不是人类,而是各种啸聚山林的猛兽。 所以大家早已习惯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这不仅是缺乏夜生活的关系,还是考虑到人身安全的大问题。 沮俊也想和面前这位最近名满长安的仁义小郎君聊聊,趁机也了解一下对方志向,是不是忠心大汉天子,和自己还有老师他们是否是同道中人。 贾成却没有多说什么,反而趁着未到晚食,邀请沮俊随自己出去走走。 路过一排排屯田乡民的简易房,沮俊指着晒场边一座显眼的台子问道:“这台子却是奇怪,功曹史,此为何而建?”
“哦,这是戏台。”贾成答道。为了丰富乡民们屯田劳作后时的枯燥生活,也为了缓解大乱宗族之后的焦虑心情,贾成经常编一些小故事、小段子,让移民中原先从事百戏、俳优的人上台表演。 其中内容么当然要夹杂点私货了,都是些爱民如子的名臣故事,比如西门豹治邺等等。还有一些知恩图报的故事,比如秦穆公赠酒解国难、赵盾为母乞食这些故事。 为的就是潜移默化告诉屯田乡民,自己就像西门豹那样爱护你们这些百姓,而你们也应该像吃了秦穆公战马的武士,还有赵盾赠酒rou的侠士灵辄那样报答自己的恩德。 可是贾成当然不会实话实说,只是道:“就是让人表演一些孝义先贤,仁人志士,忠君爱民的故事,寓学于乐,好让不识字的百姓也能明白孝悌忠信之道,体会圣贤之意。” 沮俊闻言愣了好久,才道:“经书晦涩难懂,百戏俳优的表演却是更易深入人心,功曹史此法甚妙啊。” 贾成笑笑:“其实我还有一个想法,就是农闲时节请一些读书士人在这台上给乡民子弟讲讲课,教一些简单数数文字,明白一些粗浅的圣人之礼。如今郡县掾吏得空都会到各乡里去讲一个时辰的课,不过掾吏们事务繁忙,总是时断时续抽不出时间。” 沮俊一脸震惊:“功曹史竟然有如此志向,俊受教了。若是功曹史当真意欲遵循圣人有教无类之道,俊回京之时可联络太学好友共襄此举。” 他对于屯田之事只不过粗略看看,也看不出什么堆肥施肥的好处,收成多少更是问都不问。但是贾成设台推广圣贤之道,教育乡民子弟却让他非常推崇,引为知己。 对贾成的态度越来越恭敬,从一开始平等相待,到现在全然以后学自居。 儒家信奉“学无前后,达者为先。”所谓达者,并非绝对意义上的学问更高,而是学以致用,教化万民。 贾成这些行为已经明显就是到达这一阶段了,他的胸襟气度和思想层面已经远远超过了沮俊。尽管沮俊不知道贾成学问如何,可光这一点,就足够让沮俊以师礼相待。 所谓一言为先,一字为师,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