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借将军项上人头一用
任何一场战争,如果己方阵型被突破,那可是极为危险的事情,往往意味着被突破的一方即将溃败。 远处观战的马腾神情大振,立刻下令集中兵力冲击缺口,凿开敌阵。 然而奇怪的是,甘宁军中在被马休破开缺口后突然变阵,犹如一个紧握五指的拳头骤然舒张,向四周扩散。 马腾一见,心中狂喜,以为甘宁军承受不了内外夹击从而阵型被打散,当即下令侄儿马岱率领预备部队全部压上去,一举击溃甘宁军。 不料甘宁军散而不乱,大方阵散开后自动变成一个个十二人小阵,弓弩刀戟配合作战,一下子使得骑兵面临左右前后各个作战单位,犹如陷入一个个泥潭,快速冲锋的优势荡然无存。 马腾暗叫不好,急忙下令各部骑兵突出敌阵,再集合冲锋。 可这时甘宁军众多小阵已经与作战骑兵紧紧缠斗在一起,哪有那么容易脱离战斗。 而马腾最后派出来的预备队由于敌军过于分散,整个战场上都是犬牙交错的缠斗场面,他们竟然无法找到战斗目标,只能在外围观战。 “将军,敌方骑兵动了!”马腾身边亲卫突然指着敌阵后面大声说道。 “嗯?”马腾抬眼望去,就见远处甘宁将旗移动,竟是主将甘宁亲自率领数千骑兵绕过战场,向自己这边发起冲锋。 “这么快就要最后决战了么?” 马腾低声自语,“传令马岱迎上去,打掉甘宁骑兵!” 随着马腾将令发出,逡巡在战场外的一万预备骑兵部队,在马岱率领下向甘宁骑兵迎面冲了过去。 这是一场新老骑兵之间的对决,马岱率领的骑兵采用当世最流行的作战方式,这些汉胡牧民组成的骑士拥有娴熟的马术。 在配备了双边马镫之后,他们可以在快速移动中张弓射箭,随后在双方对冲中使用长矛刺击敌人。 相对于这些身穿皮袍,很少着甲的轻骑兵,甘宁军骑兵身上装备要豪横的多。 贾成是个装备党,一向推崇贵精不贵多。所以他的骑兵更加类似于中世纪欧洲骑士,人人身披重甲,就连胯下战马也是配备了铁制马甲,犹如一座座移动的钢铁巨兽。 这些人马甲具超过一百斤的重骑兵,起始移动速度并不快,也不能长时间作战。 但是他们一旦启动,便再也没有一支部队能够当面阻挡他们的进攻。 因为在此之前从未出现过这种豪奢的部队,即便马腾从韩遂那边听说过这支重骑兵,也知道韩遂军在这支部队面前一败涂地,他也想象不出对方到底有多么的可怕。 在他想来,同样是骑兵,装备不足数量补,数倍兵力就算击败不了对方,只要缠住对手就是胜利。 再说甘宁军步兵就算再变阵,以步对骑,短板还是很明显的,随着时间的推移,甘宁步兵迟早会被他的主力骑兵击溃。 到时候等对方重骑兵体力消耗完,冲击不起来,就算有再坚固的盔甲,也只不过是自己砧板上的鱼rou,任由自己宰割。 可是他没想到,这支重骑兵太强悍了,双方相距百步,马岱率先发动骑射,但密集的箭雨落在对方身上,只是发出叮叮当当的金铁交鸣声,却对敌军重骑兵构不成一丝伤害。 偶尔有一两支箭幸运的射中重骑兵甲胄空隙处,却也只是挂在骑士身上,随即在战马飞驰中掉落下来。 这轻便马弓射出来的箭矢,力量还是不足以射穿重骑兵厚实的铠甲。 与此相反,重骑兵身上配置的却是五矢连弩,在七十步内可以轻易射穿皮甲。 在承受了一轮轻骑兵骑射之后,重骑兵的连弩开始发威。 弓箭用的是抛射覆盖射击,而弩箭因为结构不同,多为平射。 短短七十步,三五个呼吸,在密集的扫射中,马岱率领的轻骑兵犹如麦秆,被割倒了一层又一层,还未交锋,便损失了上千骑兵。 箭矢对射过后,便是残酷的对冲。 轻骑兵们抛去马弓,将长矛夹在肋下,一手控马,一手虚握长矛,身子紧紧贴着马背,迎面撞进重骑兵阵中。 这边的重骑兵武器却与轻骑兵不同,他们多数手持前端带有一定弧度的细长钢刀,刀柄丝绦紧紧缠在手腕上,斜向握刀。 有些身躯高大雄壮的重骑兵,手里挥舞着狼牙长棒,棒头镶嵌着一根根锋利的钢钉,一见之下便知其威力不凡。 刹那间,两军犹如两股巨浪,怦然撞在一起。 可惜原本以为是两头巨兽势均力敌的战斗,却很快演变成了一场单边屠杀。 甘宁军重骑兵身上盔甲并不是由一片片甲叶编制成的轧甲,而是整块钢板铆合成的板甲,这种带有弧度的钢甲最善防御枪矛刺击。 当长矛刺中身体,便会因为板甲的弧度而划到一边。只有刺中对方面门,才有可能刺杀敌人。 但要想刺中对方面门,必须在战马上直起身子,很容易暴露上身,被敌人所伤。有经验的骑兵根本不会这么冒险。 但这样一来,重骑兵便没了顾忌,敌人伤害不了自己,而他们手上的钢刀只要摆好位置,在对方冲过身边之时轻轻一抹,锋利的刀刃便轻易划开对方身体,给对方带来致命的伤害。 一个照面,轻骑兵纷纷落马,而甘宁这边的重骑兵伤亡却寥寥无几。 这万余骑兵一交战,便是血rou横飞,战马翻滚哀鸣的惨烈景象,比主战场那边更要激烈许多。 最让人胆寒的是,甘宁身边百余重骑,人人手持闪着寒光的狼牙棒,与之对阵的马腾轻骑,无不人马俱碎,死的惨烈无比。 就连他们心目中勇猛仅次马腾的少将军马岱,也仅仅一个照面,便被击中头颅,脑浆并列而死,随即在无数铁蹄下被踏成rou泥。 见到马岱战死,马腾目眦欲裂,大吼一声便要带着亲卫亲自上阵厮杀。 但此时与甘宁重骑作战的一万轻骑伤亡超过三成,主将一死再也没有继续作战的勇气,余部惊慌失措拨马就跑。 而主战场这边见骑兵对战失利,重骑兵缓缓向这边包抄过来,也立时没了斗志,仗着胯下战马速度快,不顾一切脱离战场,生怕被重骑兵缠上丢了性命。 马腾还想阻止部下溃逃,他拔出战刀随手砍翻几个逃兵,大声呼叫,命令部下反身再战。 可惜这时候各部已经丧胆,谁也不敢面对那支恐怖的重骑兵,唯恐逃的不快,哪里还会理会马腾的命令。 马腾身边亲卫见势不妙,数万骑兵纵马向后狂奔,任你有再强的武力也不可能逆流而上,便赶紧拥着主将后撤。 溃败,真正的溃败。 马腾自起兵以来,正面交锋从未遇到过如此惨败。 即便当初长子马超战死,后方槐里城被偷袭,逼得他不得不后撤,也只是因为形势的原因,主力部队损失有限。 回到陇西,他常常回想当初那场战争,若是不那么轻敌,不那么急于让儿子马超扬名天下,也不管李傕有反应,直接率大军压境,平了小小长平馆。 那样的话,也不至于后来让贾成小儿部将,那个无名小卒徐晃摘桃子,压了儿子马超一头。 他更后悔猪油蒙了心,想要与世家大族联姻,被李傕羞辱,一怒之下仓促起兵,致使马超轻敌中伏,惨死在烈火之中,尸骨都找不到。 当初发生的事无时不刻在提醒他,贾成非等闲之辈,要么不打,一旦开打一定要全力以赴,决不能给对方丝毫喘息的机会。 然而这回还是发生了意外,韩遂都没给他充分的准备时间,擅自起兵攻打陇城。 就算他紧赶慢赶,还召集十几万羌胡骑兵助战,却忘了贾成这个jian贼善于偷袭敌后,让自己所有优势毁于一旦。 而且韩遂早早战败让他少了步兵配合,也不能充分了解敌情,撤兵以来处处受制,不得不发动决战以求生机。 可惜甘宁军太强悍了,自己的骑兵机动优势根本发挥不出应有的作用。 对方即便以步兵硬憾自己的骑兵,还是不能获得优势战果。 反而在骑兵交战中,对方的重骑兵摧枯拉朽般击败了自己最后的预备部队,造成全军溃败。 马腾悔恨交加,若是不发动这场决战,全军直奔陇西,或许还能赶跑在陇西的贾军,守住老巢。 可眼下大败,能收拢起来回到老家的还能剩多少部下? 他不敢深想,只能在亲卫的簇拥下仓皇西逃,或许家乡还在自己手里,等待自己回去吧。 马腾带着数百亲卫马不停蹄连夜西逃,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天光放亮,一行人找到一处荒废的村子。 看着身边只剩下十余骑亲卫还跟着他逃亡,马腾长叹一声,强打精神道:“狂奔一夜,大家都疲乏了吧,不如就在此地歇息片刻再说。”
一个亲卫突然兴奋的指着一处草屋道:“将军你看,那边有炊烟,定是有人在做饭。” 马腾神情一振:“我们过去向主人‘借’些吃食。” 亲卫会意,纷纷抽出佩刀跟着马腾包抄过去。 哪知道当他们转过断壁,却见一伙盔歪甲斜的溃兵乱哄哄躺在地上,几个袒着上身的汉子正挥刀剁着一块块马rou,一匹战马只剩下头颅和皮骨仍在一边。 “将军,你也跑出来了,真是万幸万幸!” 中间一个汉子站起身来,小跑着来到马腾面前,欣喜的说道。 “马玩?子义,想不到在此遇到你。”马腾惊异的说道。 这光着上身的汉子正是他麾下部将马玩。 马腾见到自己部将,心中略微送了口气,问道:“子义,你一路上有没有见到其他人?” “嗐!将军,昨日败了之后,许多人都降了,末将见机不对,带着几个兄弟跑了出来,却是未见道旁人。” “降了?你见到那个降了?” “末将...末将只顾逃路,漫山遍野的哪看得清啊,只听到一片降声,请将军降罪。” “唉...降就降吧,我们跑不出来就好。待回到陇西,咱们再想办法召集兵马,再找朝廷晦气。” “诺,将军饿了吧,末将这里也找不到啥吃的,只能宰了匹受伤战马充饥。” 马腾打量了一下锅里煮的马rou,不禁暗自咽了一口口水。 “有马rou吃就不错了,辛苦子义。” 马玩惶恐道:“将军如何话来,末将只能敬献马rou,将军莫要怪罪就好。” 说罢令人捞起一大块马rou,双手递给马腾。 马腾饿坏了,也不管有没有碗筷,接过大块马rou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吃了几口,马腾饿意稍减,对马玩道:“想不到我马寿成纵横凉州多年,却败于贾成小儿之手,怎乃奇耻大辱。不过幸好还有子义忠心待我,待我们回到陇西,我必重赏子义,视汝为弟,共享富贵!” 马玩鼻子一酸,两行热泪滚滚而出:“将军厚恩,马玩无以为报,定粉身碎骨以谢将军大恩!” 马腾拍着马玩肩头哈哈大笑:“莫要效小儿女状,咱们只是败了一次,只要我马腾不死,凉州迟早还是我们的。” 马玩抹抹眼泪,对马腾磕了个头道:“嗯,将军奔波一夜,想来一定累了,末将伺候将军歇息一会再上路不迟。” “好,吃饱喝足,我小睡片刻再走。” 马腾满意的点点头,早有马玩手下士卒收拾出一块相对完整的床板,铺上毡布请马腾安睡。 他的亲卫也在马玩安排了吃了几块马rou,各自找块舒适的地方坐下休息,不消片刻,忍不住疲惫侵袭,纷纷睡了过去。 马腾这一觉不知睡到何时,突然耳中传来阵阵惨呼声,他骤然惊醒,想要翻身坐起,却发现自己竟然被绳索牢牢绑缚在床板上。 他心中一惊,大声叫道:“子义!子义!” 却见马玩带着几个人手持刀枪,狞笑着走了进来。 “子义,你这是何意?”马腾用力挣扎,厉声喝问。 “将军莫要白费力气了,末将想借将军项上人头一用,为兄弟们找条生路。”马玩嘻嘻笑道。 马腾试图说服马玩:“子义,你我皆为陇西马氏,何必自相残杀?且我已承诺子义,只要我们回到陇西,富贵共享。” 马玩笑了:“将军莫不是在说笑,马玩与将军虽同为马氏,却非同源,攀不到一起的。再说将军何必自欺欺人,此刻陇西早就落入朝廷之手,哪里还有将军容身之地?不如爽快些,将头颅借与末将,大司空有仁厚大度之名,末将献上将军首级,定然厚赏末将。将军放心,来年忌日,末将定然不会忘了给将军焚香祭祀,以谢将军大恩。” 马腾气的破口大骂:“马玩,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某就算化作鬼,也要......” 没等他骂完,马玩手起刀落,马腾首级咕噜噜地倒在地上,脖颈中鲜血狂喷而出,溅了马玩一脸。 马玩狞笑着抹抹脸颊:“让外面的兄弟手脚利落点,把马腾老贼那几个亲卫尽快处理掉,咱们拿上首级向大司空请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