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痛彻心扉
一眨眼,十五到了,项辰如例行公事一般去了静贵妃的永安宫,小时候念儿也觉得奇怪,为何父皇都是每月十五去母妃的寝宫,后来,自己经历了情爱,才慢慢有些明白,十五,那正是月亮最圆的日子,想来父皇和母后也是一起赏过圆月看过星辰的...... 那日,念儿早早的就让婢女为自己沐浴更衣,然后以自己要睡了为借口,将他们全都遣了出去,然后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用披散着的长发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屋子里只留了一盏油灯,光线十分昏暗。 念儿坐在梳妆镜前,想着一会儿见了段长枫她该如何向他解释,才能让他放下仇恨,甚至在她死后放开怀抱。 心底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在对她说:“念儿,别做傻事!” 她不知道这个声音是从哪里来的,但却喃喃自语:“我一点都不傻,我终是明白了李秦川当年拿剑指着我时,心中之痛,若是活着无法与自己心爱的人相守,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说来奇怪,念儿从小就不畏惧生死,也许是小时候被折磨的怕了,有时候她觉得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 她坐在这里,安静地等待着段长枫来杀她,心中除了凄凉,竟没有一丝恐惧害怕,也许她早就不想活了,在流产之后她就有过这个念头。 后来遇到了段长枫,他给了她生的希望,可惜,他们之间终究是隔了太多的人命,是永远也走不到一起的。 若是她的死能化解段长枫与父皇之前的恩仇,能让曾经那么维护过她疼爱过她的皇兄觉得开心,那么也许,她死的还挺值得的,其实她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伟大,只是不想再在这尘世间待了而已,段长枫只不过是让她解脱的那个人。 夜越来越深,念儿只觉福宁宫出奇的安静,既然段长枫有皇兄的帮助,潜入福宁宫对他而言便如同探囊取物,念儿手中握了一张纸,纸上只写了几个字:床尾有机关,可打开密室,密室可通宫外! 父皇是一个十分小心谨慎的人,所以福宁宫一直都是有密室可以通往宫外,而父皇因为疼爱她,将这件有密室的寝殿给了她,可能是怕万一有什么变故,她能逃出皇宫,如今这密室正好给段长枫用。 念儿在梳妆台前等了很久,却迟迟不见外面有动静,想着段长枫是一个极谨慎的人,她就这样傻坐着,段长枫一定会觉得有问题,反而不敢贸然下手。 于是她脸朝下假意趴在梳妆台上像是想着什么心事,过了很久,也不见有动静,她只能故意取了涂脸的香膏,随意地在脸上涂抹了一番,然后站起身,往自己的床榻走去,就在她走到一半之时,突然有人翻窗而入,然后便是致命的一剑,从她后背直接刺穿了她的心脉。 念儿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然后就看到自己的胸前多了一把剑,其实以念儿的武功和身手,当那人翻窗而入时,她完全可以躲开并与那人打斗的,可是她就是没有动,甚至连回头都没有,仿佛等着那人将剑刺入她的心脉。 段长枫看着眼前被刺之后连叫都不叫的女子,几乎怀疑他的计划是否被识破了,来之前,项诺便对他叮嘱过,平阳公主曾在浮戏山庄学艺数年,武功不弱,让他务必一击即中,所以他才在外面潜伏了那么久,只等待最合适的距离,一剑刺入。 他不觉得自己一剑刺入有什么问题,但被刺之后,这位公主的反应太奇怪了,还是这一剑就把她给刺死了? 段长枫不敢多做逗留,迅速的将剑拔出,那公主身上的血喷了他一脸,他见眼前的女子痛苦的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却依然一声不吭,但整个人却痛苦的倒在了地上,他觉得自己上当了,正想要逃走,只听地上幽幽地传来一声呼唤:“段大哥......” 段长枫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 “段大哥......”声音越来越轻,但是段长枫却觉得那声音便入惊雷贯耳,他低头,去看蜷伏在地上,痛成一团的女子。 只见那女子头发散乱的盖着脸,一只手拿着一张纸条,拼命的想要塞给他,段长枫手中的剑落了地,他蹲下身,将那女子抱起,将她的头发撩开,段长枫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念儿满头是汗,痛的全身都在抽搐,拼命的想要将纸条塞到他手里,段长枫已然呆傻,那里还顾得上去看纸条,念儿强忍剧痛,对他道:“不要...出去,我皇兄...不可信,床尾有机关,屋子里有密室,可通宫外。” “念儿!!!”段长枫看着眼前的念儿只觉得心胆俱裂,他看着她胸口那大片的血迹,整个人都快陷入癫狂:“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皇宫里?” 念儿只觉得胸口实在太痛了,她想说话,可在说话之前,一股血腥味涌了上来,从她嘴里喷涌而出,喷在了段长枫的脸上,段长枫早已全身是血,他眼中流着泪,全身都在颤抖。 “对不起,我骗了你,我就是平阳公主。”不知为何,念儿在吐了血之后,反而觉得伤口没有那么疼了,甚至比刚刚有力气说话了,她将纸条塞入段长枫的怀里,然后伸手,想要再摸摸段长枫的脸:“...我知我父皇造了太多杀业,可他毕竟是从小疼我爱我的父皇...还有我舅父赵萧...他对我也十分疼爱...我死之后,我父皇必定痛彻心扉,你心里的仇恨能否随着我的离开而烟消云散。” 泪水已然模糊了段长枫的眼,他心中痛极,根本就顾不上什么仇恨,颤抖着声音对着念儿道:“宫中有太医,你不要说话,我立刻叫太医来为你治伤,上次这么重的伤你都活下来了,这次你也一定会没事的。” “段大哥...”念儿并不觉得自己还有生的希望,只是贪恋眼前的人:“...答应我,所有的仇恨都随着我的离开而烟消云散,好不好?你离开京城,去戍守边疆,以你之才,定能像你父亲一样成为名震九州的将领,然后和崔姑娘好好的过日子。” “不好!!!”段长枫看着念儿,心中痛极恨极,他流着泪,拼命摇头:“你若死了我会更恨项辰,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念儿刚想说那是我爹,可她见段长枫如此悲痛的神情,瞬间便明白了,他不会的,若是她走了,他一定不会去杀她爹。 这样一想,念儿终于放心了一些,只恋恋不舍的摸着他的脸:“你快走,从密室里走,你走后,我会用血写下暗鬼门三个字,他们曾在平城外追杀过我,父皇不会怀疑是你。” 段长枫拼命摇头,哭着大吼道:“来人,来人,有刺客,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念儿见段长枫如此不管不顾的大吼,用尽全力,将他推开:“你快走...从密室里走!” 段长枫如何肯走,外面亮起了火烛,念儿只能对他道:“你再不走,我便立时自断经脉,不用等太医来...我便...” 说着,念儿强忍胸口的痛楚,气运丹田,段长枫被念儿的举动吓到了,连忙道:“我走,我这就走。” “床尾...机关...”念儿趴在地上却伸手指着床尾。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推门而入了,段长枫只得打开机关,先躲入了密室之中。 见段长枫终于进了密室,念儿的心终于定了下来,而她万没有想到,第一个冲入他房间的侍卫,竟然是禁军统领李秦川。 李秦川也是熟悉项辰的作息的,本来是想着今日是十五,项辰会去永安宫,便想着晚上能不能偷入福宁宫见一见念儿,所以特意和人换了班,却没想到他刚跳入永安宫,便听到念儿房间里传来声音,他也顾不得避嫌了,直接冲了进来,而眼前的景象让他傻了眼,待反应过来之后,他冲上前,将念儿抱了起来,连忙对着外面大声唤道:“来人,有刺客,传御医!!!” 念儿已然昏昏沉沉,听了李秦川的声音才恢复了几分神志,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是暗鬼门的人...” 密室内,一直都没有离开的段长枫只觉肝肠寸断的痛!!! 李秦川抱着念儿,用内力封了她伤口四周的xue道:“你别说话,太医马上就到,你不会有事的。” 念儿没有想到死前还能见李秦川一面,见他一脸的悲痛欲绝,强笑道:“表哥,还记不记得我们那个没有出世的孩子......” 李秦川握着念儿的手拼命的点头:“我一辈子也不会忘了那个孩子,是我害了他。” 念儿轻轻地摇了摇头:“...有人和我说是那孩子不喜欢来这世间走一遭,所以才早早的离开我...其实我也不喜欢来这世间走一遭...现在好了...我马上就能见到那个孩子了,我一直都怕他一个人孤单寂寞,如今我就要去陪他了。” “不准胡说,念儿,你不会有事的,宫里有最好的御医,御医马上就来了,你不会有事的。”李秦川吞声忍泪,强忍悲痛。 念儿咳嗽了两声,又吐了一些血,好在李秦川点了她伤口周围的xue道,如今她倒是不觉得怎么疼了,她不想李秦川如此悲伤,便对他道:“...我在江湖上漂泊了两年,曾经深恨过你,但终究是放下了,表哥,你也把我放下吧...” 李秦川拼命摇头:“不可能的,我永远也不可能把你放下,念儿,若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会苟活于世。”
一直强撑的一口气,终于有些接不上来了,念儿觉得自己有些困了,眼前李秦川的模样也模糊了,她努力地看着李秦川,用尽最后的力气道:“...表哥,能不能再给我唱一些童谣,就像我们刚成婚时,你每晚哄我入睡时唱的那些歌,我好久没有听了,我想听了。” 李秦川拼命点头:“好,我唱,你想听什么我就唱什么。” 说着便哼起了歌谣,那些哄人入睡的歌谣夹杂着李秦川的哭声,分外的悲戚,密室内,段长枫背靠着密室的门,跌坐了下来,那撕心裂肺的痛让他一点都不想离开这座皇宫...... 丑时,原该是皇宫最安宁的时辰,今日却是烛火通明,侍卫在皇城内四处搜罗,项辰下令各宫禁闭宫门,并派遣了大内侍卫在各宫门口守卫,只等禁军副统领秦非祁逐个宫殿的搜查刺客。 东宫内,项诺看着宫墙外四处流窜的烛火,站在东宫高高的台阶上,手上端着一杯甘淳的美酒,对着福宁宫的方向敬了一下:“念儿,皇兄在这里送你一程!” 项诺一仰头,将酒一口饮尽,然后将酒杯用力的摔在地上,突然,他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翻,最后笑得肚子都挺疼了,蹲在了地上,他身边的两个太监是他平日里最宠爱的,见他如此,都上前去扶他,且在一旁说着一些恭贺的吉利话,项诺也没有理他们,只是不停的在笑,直笑到眼泪都出来了,还是停不下来。 两个小太监这才觉得不对劲,连唤了几声殿下,而项诺也从原来的笑慢慢的变成了哭,他越哭越伤心,两个小太监被吓到了,一时竟不知道是该恭喜还是该安慰。 项诺流着泪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一个陈旧的布娃娃,这个娃娃,是他和念儿一起住在永安宫时,念儿有一次偷东西吃被母妃责打,吓得发了烧,躲在床帐里几天不敢下床,他亲手做的,想要哄她开心的。 可惜,娃娃刚做好还没来得及送出,她就被父皇接去了福宁宫,一下子就变成了最受父皇宠爱的孩子,然后便将他这个皇兄完全的抛诸脑后,只让父皇将他塞入这冰冷的东宫之中,身边除了板正严肃的太傅,便是懵懂无知的太监。 有一次他因受不了太傅的严厉和身边那一张张麻木的脸,跑去福宁宫找她,远远的,见她坐在父皇的龙撵之上,和父皇一起,从御花园走了过来,龙撵停在了福宁宫门口,念儿因为心急回宫,先跑了下去,刚刚下过雨,地上有积水,她不下心滑了一下,摔倒在地,父皇连忙下了龙撵,将她抱在腿上,丝毫不在乎她身上的湿泥会将他的龙袍弄脏,一边责备她莽撞,一边心疼的揉着她微肿的额头,然后将她抗在肩上,抱回了福宁宫。 那一幕,便如施了魔咒一样,时时回绕在他的脑中,他从小便恨父皇对他的漠视,恨他的母妃就是一个疯子,念儿是他唯一的亲人,这个比他小两岁的meimei,自出生之后便和他一样,被父皇冷淡,被母妃虐打,他是她的兄长,他自然是要保护她,陪伴她,在她生病的时候照顾她的。 因为他对念儿的照顾,念儿从小就最粘他,他们互相依偎着取暖整整六年,他们本该是这世间最亲的兄妹,可是,他对她的付出,他对她的好,在她得到了父皇的宠爱之后,就变得一文不值了! 项诺将手中的布娃娃扔给了身旁的一个太监,然后站起身,脸上虽然还有泪痕,但已然看不出是悲是喜:“将这个娃娃烧了,这是我这个兄长送给她最后一件礼物。” “段长枫一直也没有回来。”小太监拿着娃娃对项诺道。 项诺俊秀的面容闪过一丝讥讽的笑意:“与我们何干?” “殿下不是将来还想与段长枫共谋大事吗?这是要将他视为弃子?”小太监问。 项诺笑:“那就要看他的本事了,他若能逃过这关,才有资格与我共谋大事。” “可他若被抓,殿下就不怕他将殿下供出?” “怕什么,他并非孤身一人在长安,他的母亲还在在秦王府住着,他心里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女子,随便哪一个,就能让他闭上嘴巴!”项诺目光空洞扫了一下小太监手中的娃娃:“烧娃娃的时候记得唤着念儿的名字,这样她才能听见,娃娃才能送到她手中。” 小太监低头:“诺!” 作者有话说:这里要说一下项念的选择,可能读者觉得她过于圣母了,但是其实项念的人设并不是一个圣母人设,她骨子里是有她父亲的狠和绝的,只不过一念为善,一念为恶,不论时候,她都让自己选择善的一面,但其实她一直是压抑自己的,而她的压抑也在这里到达了极致,这也为她后面的性格转变埋下了伏笔。